为了帮助我们想帮助的孩子
“为了帮助我们想帮助的孩子”
雪佛兰“红粉笔乡村教育计划”五周年回望
实习记者 柯文浩
9月28日是梁伟峰和妻子结婚十周年纪念日。
他给妻子发了一条短信：“老婆，我一直很爱很爱你，感谢你对我的关怀和支持！！让我做我喜欢的事情！未能在十周年的特别日子陪你，我有些内疚！希望你健康快乐！一起携手到老，爱你的老公。上。”
这天，身为雪佛兰“红粉笔乡村教育计划”志愿者的梁伟峰正在云南丽江金安乡龙山光彩民族小学四年一班的教室里给孩子们上着一节拓展课。
这节课的主题叫“盲行”。规则很简单，他把一个班的学生分成两队，在教室中间摆上椅子作为障碍物。每队各有一个学生被蒙上眼睛，由其他队友口头引导，从教室前端走到教室后端，用时少者为胜，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触碰障碍物则被扣分。
孩子们从没上过这样的素质教育课，教室里喊声一片，气氛异常活跃。
“虽然说这只是简单的游戏，但是我希望孩子们能从中学到团队协作和相互信任的精神。”梁伟峰告诉本刊记者。
当天中午，他接到一个电话，得知自己被提名为佛山市顺德区人大代表候选人。远在云南的他不仅无法赶回广东，甚至连一张标准的证件照都没准备，只好身着红色的志愿者统一外套，靠着白墙，匆匆让其他志愿者用手机拍了张大头照发了过去。
不到一分钟的功夫，他又钻进了教室。
这是梁伟峰第四次参加雪佛兰“红粉笔乡村教育计划”。2006年4月，他在报纸上偶然看到上述计划正在招募凤凰站志愿者，曾长期在顺德做义工的他不假思索便报了名。在当年9月的贵阳和2008年的陕西宁强，你都能看到梁伟峰的身影，他形容自己是红粉笔的“铁杆粉丝”。
今年8月，主办方邀请他和其他二十多名志愿者前往丽江，参与雪佛兰“红粉笔乡村教育计划”五周年回访支教活动。
这不是简单的“公益旅程”
9月24日晚，来自全国各地的28名红粉笔志愿者在丽江陆续集结，这其中既有梁伟峰这样的“四朝元老”，也有像许卫华这样第一次执起教鞭的新“粉笔头”：“我们聚集到一起是基于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为了孩子，为了帮助我们想帮助的孩子。”
由于志愿者人数众多，他们被安排到金安乡龙山光彩民族小学、三古完小和增明完小3所学校支教。
这3所小学皆位于丽江古城东面的山区境内。如果不堵车，从志愿者下榻的客栈驱车前往最近的龙山光彩民族小学需要一个小时，最远的增明完小则至少需要90分钟。
其中的龙山光彩民族小学对于雪佛兰红粉笔乡村教育计划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这个学校是红粉笔计划起航的学校，所以我们当时答应了很多孩子还会再回来看他们。”本次回访支教活动的负责人霍萍告诉本刊记者，“当时走的时候一些孩子问我们说，‘老师，你们这次走了还会不会再回来？’我们其实也是履行对学生的一个承诺，五年后，我们再回来看看他们，看看这个学校。”
第二天的午饭饭桌上，志愿者们七嘴八舌地讨论开了。
来自北京的许卫华说：“孩子们是纯真的，我们支教的心愿也是纯真的，一群纯真的人和另一群纯真的人在一起，这是最有趣的事情。”
老志愿者杜浩辉建议大家跟孩子说话的时候“用仰视的角度”，“我们曾经有一个志愿者叫龚珊珊，她和孩子讲话的时候从来都是用全蹲的姿势。”
下午的见面会上，志愿者亮出了自己的授课计划。从外语、体育、音乐、美术等基础课程到素质拓展、生理卫生、防灾避险等专业知识，无所不包。
“我给孩子们带来的课程是《弟子规》。”许卫华表示，“我希望能在较短的时间内使孩子们的品格和人生价值观产生一些改变。”
1988年出生的胡雅君是本次回访支教活动中年龄最小的志愿者，她给孩子准备的课程是童诗写作。“我会与他们分享儿童诗歌的基本写法，我想告诉他们除了平时所写的作文之外还可以有另外一种书写的方式和技巧，希望能给他们的生活增添一些不同的色彩。”
来到丽江之前，杨晓梅刚刚结束在西藏一个寺庙里的支教。“我想跟小朋友分享在青藏高原不同的生活基础和文化信仰之下孩子们的成长状况，让学生们从小就建立一个大世界的概念，要懂得尊重别人的文化，尊重别人的宗教和信仰，在这个基础上去完成自己的人生修养。”
在见面会上，霍萍再次提醒志愿者“我们不是来旅游的”。“这个支教是个非常认真严肃的事情，很多人说红粉笔是‘公益旅程’，你在过程当中或许可以这样去感悟，但这不是我们的初衷，我们想的应该是要给山里的孩子带去一些什么。”
由于第二天即将正式开始为期一周的支教，排课成了三个队长需要攻克的第一个难题：既要保证每个班至少有一个志愿者授课，又要充分考虑到每个志愿者的课程属性。
“有些课只适合给高年级的学生上，低年级的听不懂。”0:21，龙山光彩民族小学的志愿者队长杜浩辉坐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面对着笔记本电脑上未完成的排课表，猛抽了一口烟，“我现在总算体会到他们工作人员的难处了，做个小队长都这么难。”
“他昨晚因为弄这个排课表，两点半才睡。”第二天一早，和杜浩辉同屋的志愿者周晓伟碰见本刊记者，不禁摇了摇头。
8点不到，所有志愿者坐上大巴，奔赴3所支教学校。
最需要“精神的分享”
车窗外的风景，对于老志愿者唐燕敏来说，再熟悉不过。时隔五年之后，他再次回到了曾经支教过的金安乡龙山光彩民族小学。
“五年前的四月份，也是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我来到光彩民族小学。”他回忆道，“五年前这个学校规模非常小，教学设施落后，师资队伍也比较薄弱。今天我发现整个学校的变化非常大：班级的数量从原来的6个上升到9个，学生人数由原来的100多人增加到200多人，学校规模越来越大，硬件设备和师资力量都有很大的提升。”
这个乡村小学在五年间的变化，也恰好见证了雪佛兰“红粉笔乡村教育计划”逐步发展完善的轨迹。
“红粉笔计划是一个我想了很久的项目，在我最早的思路中，是设想把‘商务人士’与‘乡村’两个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概念如何联系起来。”2005年的某一天，二十一世纪传媒股份有限公司总裁沈颢几乎在一瞬间想到了“红粉笔”这三个字，成为该项目的主要发起人。
当年，红粉笔计划在江西省井冈山市堆子前希望小学进行了试运行，并于2006年4月在丽江市古城区金安乡龙山光彩民族小学正式启动。
“我们相信，文化知识的贫乏、观念意识的落后以及思维方式的单一都不是靠单纯的财物捐助可以解决的。需要辅以大量优秀的人才帮助开阔孩子们的眼界，启发他们的心智，培养他们独立思考的能力以及帮助乡村摆脱贫困的社会责任感。”红粉笔计划在当时率先打出了“精神支教，智力扶贫”的口号，在众多公益计划中显得十分引人注目。
“把你最好的认识，给那些最需要的人——这就是红粉笔计划的初衷，它是一个精神资源的配对计划。”沈颢说，“当时大部分与儿童教育有关的活动都侧重于物质条件的改善，精神的分享很难做，但却是最需要的。”
唐燕敏坦言，要不是看到“精神支教”这几个字眼，“当时根本不会来参加这个活动”。“物质的捐助不能对孩子产生实质性的帮助和影响，没有什么意义。”
梁伟峰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我曾经遇到捐款被当地教育部门扣留的事情，有些学校就算你给它捐了一台投影仪，它也不一定拿出来给学生用。”
“我坚持认为，在最基本的物质生活能够满足的情况下，精神的贫瘠更为可怕，而对精神贫瘠的扶助也将是比对物质扶助更为艰难和更为意义深远的事情。”2006年9月，一位志愿者结束在贵阳市开阳县城关镇顶方村顶方小学的支教后，在自己的博客里写道，“如果孩子们将来的能力还不足以改变更多人的命运，但如果仅仅是改变自己的命运，我认为也是值得让我们付出和尝试的事情。我始终相信，持久不断的努力加上我们的爱心必将会让孩子们的心智得到启发。”
2006年丽江站支教活动结束后，有网友认为“你们的长枪短炮带给孩子们一脸的惊恐”。
“我不同意这种说法。”时任龙山光彩民族小学语文教师的和丽琴在给志愿者的来信中写道，“我认为你们带给孩子是难得的接触外界、认识外界的机会，他们对这种活动充满了期待。也许新鲜的人和新鲜的事物将可能会激起孩子们认识事物、渴求知识的欲望，有些还可能会成为他们追求、奋斗的目标。有位小孩在你们走后对我说，那个东西(摄像机)太神奇了，太好玩了，我长大后要去学会使用它。”
五年后，当时唐燕敏所带的六年级的孩子已经在丽江一中、昆明女中等云南重点中学深造。“我相信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明年九月份肯定有一部分人会考上理想的大学。”
“让她知道自己有多幸福”
作为该支教计划的全程赞助商，上海通用汽车雪佛兰品牌也伴随这个项目走过了五年。
“我听说有很多品牌说雪佛兰什么时候不做了我们就做。”上海通用汽车市场营销部执行副总监兼雪佛兰市场营销部部长任剑琼告诉本刊记者，“我觉得关键是这么多年坚持下来了，我想大家能够看到这样的成绩。我们一直希望比较低调地做这个事情，希望项目本身或者志愿者本身形成的能量成为吸引力。”
2005年，雪佛兰品牌正式进入中国，并立志成为一个和中国消费者没有距离的主流品牌。在他们的广告里很难看到精雕细琢的画面，更多是像私营店主、旅行者这样的普通人。
“基于这样的想法，当时我们寻找合作项目，就不一定是从商业动机的角度出发，但希望能长期运作下去，提供一个来自成长中的主流品牌的诚意。”任剑琼表示，这种诚意和面向未来的品牌定位是一致的，而红粉笔项目恰好与孩子和教育相关，比较契合品牌未来导向的诉求。
“二十一世纪和雪佛兰在公益的理解上有很高的默契和信任。”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副总编江艺平认为，“当然，作为商业机构它可能会有商业诉求，作为媒体也会有自己品牌的推广诉求。但是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们的出发点确实是一致的，一个是志愿者，一个是孩子，这是两个结合点。”
上海通用汽车雪佛兰市场营销部部长Richard Choi带着自己9岁的女儿来到龙山光彩民族小学，“让她知道自己的生活有多幸福”。
“雪佛兰参与红粉笔项目主要并不是为了商业目的。我希望通过雪佛兰红粉笔支教这个平台，能够让广大生活在城市里的年轻人可以去唤起乡村儿童心中对于知识、对于生活的热情和渴望。”Richard说。
这一点也是志愿者们的共识。“虽然短时间内教给孩子们的也许不可能是完备的知识，但或许能带给他们一种全新的人生理念或者观点态度。”
陕西省宁强县广坪小学五年一班全体同学在给梁伟峰的来信中写道：“你的鼓励使我们不再内向，那些顽皮的同学也变得乖巧起来，在你的课堂上同学们又积极又大胆。通过和你接触同学们变得更爱学习了，等我们长大以后考入大学也要当一名志愿者，把爱洒满人间。”
孩子们的有感而发，源于这些志愿者们的行为早已超越了简单支教的范畴。
在2007年5月陕西旬阳站的一次家访中，一个名叫李志的三年级男孩让杜浩辉和同伴们没有忍住眼泪。
李志得了一种非常罕见的疾病，叫“血小板减少性紫癜”，严重影响身体的凝血功能。
“医生说这是绝症。”李志的父亲告诉杜浩辉，前后花了五六万带他去西安和十堰看病，都没有效果，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
临走时，志愿者们用相机拍下了孩子的病历，约定回到各自的城市后，打听是否有更好的治疗方案。
回到上海后，杜浩辉来到瑞金医院，将李志的具体情况和病历照片提供给医生。
“只要及时观察和调理血小板值，在平时活动的时候注意些，不要做容易受伤的事，不会有危险。”杜浩辉这才知道李志的病并非“绝症”，第一时间将“喜讯”告知李志父母，并建议他们把孩子接到上海进行持续治疗。
但几万块钱的治疗费从何而来？
“今天，有这样一个孩子，渴望我们的帮助；今天，有这样一个家庭，需要给他们希望。你，可以给李志一个他应该拥有的未来！”杜浩辉在《募捐倡议书》上写道。
上海通用汽车也在公司青年员工中发起“给有梦的孩子寄一个未来”的捐助活动。“在一个星期不到的时间里我们就凑齐了这个孩子所需的治疗费。”上海通用汽车团委书记李婷告诉本刊记者。
这是个美好的故事。李志来到上海后，治疗很成功，基本痊愈。
今年8月份，李志全家站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专程来到上海感谢杜浩辉。
上海通用汽车特意安排李志参观了一个汽车生产线。李志眼睛放光，不停地问李婷：“真的这么神奇吗？那些流水线上没有工人在操作它们怎么自己会动，汽车怎么会造得出来？”
“我以后也要好好地学，也要掌握这些本领，我也要去制造这些机器人。”回到旬阳后，李志给李婷写了一封信，“我在你们那里看到了一百年前的老别克，别克很了不起，而我也种下了一个新的希望，我希望以后能到上海来读大学，我也要去造汽车。”
“这根火炬能够燃多久”
作为当年的首站志愿者，重回故地的唐燕敏对于红粉笔计划走过的这五年有着自己的见解：“这个项目和五年前相比，可以说越来越成体系，但是亮点还不够多。我们不仅要关心孩子，也要看到我们的老师。我们走了以后能给我们的学生留下什么，能给这里的老师留下什么东西？因为老师才是学生今后发展的主要支柱和力量。”
五年以来，外界对于红粉笔计划最大的质疑声在于，两周的支教时间并不能改变什么，反而给当地学校的正常教学秩序造成了影响。
“我们的目的不是试图替代乡村小学的正规教育，而是力求补充那里所缺乏的素质教育。”霍萍解释，“我们毕竟招募的是一个以在职商务人士为目标定位的志愿者群体，如果让大家拿出太长的时间支教也是不现实的。”
今年，主办方又将支教时间由原来的两周缩短为一周，理由是“考虑到大部分报名的志愿者抽不出两周的时间”。
这一改动也引起了部分志愿者的讨论。
“一周是不够的，只有十四天才能够对孩子负责任。”梁伟峰认为。
沈颢并没有回避这一问题：“关于支教时间，我们还会听取更多志愿者的意见，也许还会比两个星期更长，时间还可以更灵活，主要还是从孩子的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
但无论是一周还是两周，志愿者总有离开的那一天。在本次回访支教过程中，很多志愿者也意识到了建立长效机制的重要性。
“现在的学校根本就不缺乏硬件，他们缺的是软件和老师。”许卫华认为，“支教活动我们应该继续发扬光大，同时我们也要帮助那些乡村教师，毕竟他们长期和孩子们处在一起，他们的影响力比我们要大很多。”
志愿者郭光普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我们红粉笔到达一个学校，就点燃了一根火炬，这根火炬能够燃多久，需要一个支撑，这个支撑不是一个星期之后不闻不问能够做到的。有回访是其一，是否能够建立起一个机制，对这个学校注入更多的关注，对教师建立起一个长期的关注机制，这需要主办方投入精力和时间，否则的话这根火炬可能不会维持多久。”
这样的讨论场面，几乎每天都会从晚饭结束持续到深夜。临近12点，大部分志愿者才意犹未尽地各自回到房间休息。紧接着是三个学校的队长抱着笔记本电脑走进会议室，开始排第二天的课程。
9月29日晚，增明完小的队长李杰拿着那件红色的志愿者外套四处找大家签名，毕了，一个人把外套蒙在头上，喊了一句：“再过五年、十年、二十年，我可能会忘掉很多东西，但是孩子我永远不会忘，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