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反腐倡廉 ■

　　糊涂女会计十年“蚁贪”千余万

　　(本刊记者)李松 黄洁 (本刊实习生)史飞飞/文

　　一次无意间的邂逅，长达10年的借款帮扶，彻底改变了蔡小红的一生。

　　年过半百的蔡小红，曾经是北京王府井外文书店股份有限公司的女会计，一人掌管外文书店10多家门店与总店之间的货款往来。如果没有张虹光，蔡小红也许只会是那个朴素、稳重的女会计，会平凡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可命运的捉弄总是不期而至。就是因为张虹光的一句：“我想做点生意，但是缺钱。”蔡小红竟心甘情愿地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一次又一次地截取各门店上交的货款支票，将高达千万元的公款分文不留地“借给”了张虹光，并最终将自己送上了法庭。

　　2011年8月4日，因被控贪污、职务侵占罪，蔡小红和张虹光一同在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出庭受审。法庭上，蔡小红执意拒绝了辩护人的辩护，平静地对法庭说：“这事是我办的，错误已经铸成，我愿意接受法律的惩罚。”

　　一次偶然的邂逅，

　　打开了通往犯罪之门

　　蔡小红的经历与那个年代出生的大多数人类似，父母都是北京市外文书店的老职工，她也就子承父业进入了该书店工作。利用课余时间，蔡小红自修了大专课程，并凭着自身的努力，成为了总店的一名财会人员，她工作一直勤勤恳恳，只是始终没有结婚。

　　认识张虹光是在1989年底。当时，已经35岁的蔡小红去北京市海淀区稻香湖的一个马场游玩，刚好碰到了在马场帮朋友忙的张虹光，那时的张虹光没有固定工作，而且早已有了家室。

　　在蔡小红的印象里，第一次的见面两人并没有太多的交谈，只是简单的朋友问候，彼此认识了一下，而且也没有互留电话等联系方式。可蹊跷的是，就在马场结识后不久，两人却在王府井街头不期而遇，意外的巧合顿时拉近了两人的关系。这甚至让蔡小红觉得，认识张虹光注定是她冥冥之中的“缘分”。

　　巧遇之后，两人开始了往来。虽然相识20年，蔡小红和张虹光还是一致强调，两人始终都只是朋友关系，且交情一般。

　　1991年6月，张虹光第一次开口向蔡小红借钱，这也成了两人命运的转折点。

　　张虹光告诉蔡小红，他想做点生意，但是没有足够的资金，他希望蔡小红能够帮忙借点钱。虽然张虹光没有具体提及钱从哪借，但他心里很清楚，蔡小红的职务是财务人员。

　　对于张虹光的请求，蔡小红没有拒绝，她很爽快地将一张下属门店刚交上来的货款支票“顺手”交给了张虹光。当时，外文书店的十多家门店都要通过总店对外订书，在蔡小红所在的业务科，所有货款往来的支票均由蔡小红一人收付。在这样的财务制度下，即便收到门店的支票未能及时入账，也很难被发现。

　　顺利拿到支票的张虹光，很快便兑成了资金，开始了他所谓的生意。

　　10年间有求必应，

　　挪千万公款却身无分文

　　8月4日，被带入法庭的蔡小红身穿囚服，已是一头白发。事隔20年，面对法律的审判，蔡小红十分平静。“我错了，相信司法机关的公正，接受法律的制裁。”庭审才刚刚开始，蔡小红已明确表示认罪。即便是她的辩护律师以公诉机关起诉的罪名不对为由，希望为她做罪轻辩护时，她仍然坚持“认罪”，拒绝了辩护人的辩护。

　　而此时，站在蔡小红身旁的张虹光显得有些满不在乎，年近60的他对于自己的罪行，也选择了与蔡小红一样的认罪态度。

　　从第一次借钱，直至其后的10年间，蔡小红与张虹光被“钱”紧紧地拴在了一起。

　　根据北京市检察院第二分院的指控，1991年6月至2000年6月间，蔡小红在担任北京市外文书店业务科统计员、北京王府井外文书店股份有限公司业务部统计员、计财部会计期间，利用其负责本单位与该单位下属王府井外文书店、外文工具书店等多家门市间货款结算并制作、保管相关会计明细账目等职务便利，伙同无业人员张虹光，采取截留转账支票、应收账款不入账等方式，将各门市付给北京市外文书店部分货款和北京王府井外文书店股份有限公司与各门市之间的部分往来货款予以侵吞，共计1060余万元。而所有赃款全部交由张虹光挥霍。

　　千万元的巨额款项，蔡小红却分文未用，而是全部送到了“关系一般”的张虹光手中。甚至在被抓获时，她已经在云南沦落到要靠捡破烂和他人接济才能勉强度日的地步。所有的人都不解，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自己也不知道图什么？糊里糊涂就开始了，然后就再也停不下来了。”这就是蔡小红的解释，她还说，最初愿意借钱，“就是因为觉得他人好”。

　　而蔡小红眼中的“好人”张虹光，用蔡小红借给他的钱，在北京高档宾馆租住。起初确实是做了生意，借的钱用在了交房租和日常的吃、喝、接待上，可他的生意不仅没赚过钱，1995年时还被人骗了，自此再也没有还款能力，但张虹光还是一直向蔡小红要钱。

　　1998年，张虹光染上了毒瘾，继续靠蔡小红拿来的钱维持生活。其间，蔡小红也曾经催促张虹光还钱，她每次找到张虹光催债时，张虹光都说“正在做一桩生意，等这桩生意做完了，就会有一大笔款回来，然后就可以连之前的也还上”这样的话轻松地搪塞过去。

　　十年间，小到几千元、大到几十万，张虹光从蔡小红手里陆陆续续借了上百次，借出款项高达千余万。而蔡小红借钱给张虹光也完全没有规律，借多少完全取决于她手上拿到的货款支票是多少。直到2000年，张虹光因吸毒被劳教，借钱的事才算告一段落。

　　财务管理存漏洞，

　　小小会计变身巨额“蚁贪”

　　人们似乎很难想象，像蔡小红这样在公司中的小人物，何以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贪污、侵占货款千余万，却始终不被发现？

　　据此案的承办检察官桂杨透露，蔡小红之所以能够成为“蚁贪”，背后其实有着多方面的原因。

　　蔡小红本是北京市外文书店业务科统计员，1994年外文书店进行改制，由全民所有制转成股份制，书店更名为北京市外文书店股份有限公司(后更名为北京新华外文书店股份有限责任公司)，而她则继续担任公司的业务部统计员、计财部会计，独自完成公司总店与分店之间的货款往来结算业务。这样的一个职位为蔡小红侵吞公司财产提供了便利条件。

　　而与此同时，蔡小红所在公司内部的管理不善也为犯罪的滋生提供了可能。2000年张虹光因吸毒被劳教后，蔡小红侵占货款支票的行为就此停止，就在同一年，蔡小红被调离了原来的工作岗位。两年后，侵吞了千万公司资产的蔡小红却顺利通过了单位的审计而退休。此外，蔡小红所在的公司是总公司，她一个人全权负责该书店与下属王府井外文书店、外文工具书店等十数家门市之间的货款结算，几乎无人监管。虽然公司每年都有对账的要求，可总公司和门市之间历来都是分别对账，并不重视分公司和总公司之间的对账。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蔡小红从分公司收来的货款不在总公司入账，那么即使分公司有记录，在总公司这边也并不会被察觉。

　　就这样，蔡小红利用公司账目不清，管理不严等疏漏，于1991年6月至1994年6月，担任北京市外文书店业务科统计员期间侵吞各门市付给总店货款190余万元。改制后，自1994年6月至2000年5月，其在担任北京王府井外文书店股份有限公司业务部统计员、计财部会计期间，又继续侵吞货款870余万元。

　　直至2006年，总公司和分公司进行清理对账时，才发现总公司货款和分公司货款存在巨大的差额，有十分明显的货款漏洞。于是，总公司找到了蔡小红回公司对账。

　　蔡小红深知自己难逃责任，她到公司露了一面后，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然后她立即找到张虹光说，自己没有办法还钱，也没有用过这些钱，“如果人家找到我，我就实话实说，都是账上明摆的事”。

　　至此，蔡小红长达十年的贪污、侵占货款行为终被发觉。而蔡小红和张虹光选择了远逃云南。

　　逃亡他乡靠拾荒为生，

　　贪千万却凄凉度日

　　“到云南时身上只有10多万元，生活得很落魄，很不好。”回想起逃亡的生涯，张虹光这样描述道。

　　从2006年到2010年的四年里，蔡小红由于不能找工作，只能在云南靠捡瓶子挣点生活费，日子过得十分凄凉。而张虹光则在当地找了一个开发廊的女子同居，给蔡小红在附近租了一间房，房费由张虹光来支付。蔡小红平日里就与张虹光和他的同居女友一同吃饭。

　　起初，蔡小红靠拾荒还能勉强度日，后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就只能靠张虹光和那个女子接济。

　　2010年3月，张虹光去宾馆开房看球赛，结果被发现是网上在逃人员，暴露了隐藏四年的身份，他很快被警方抓获归案。在张虹光的带领下，民警抓获了蔡小红。

　　审理过程中，蔡小红并没有埋怨张虹光，只说：“这事是我办的，错误已经铸成，我愿意接受法律的惩罚。”据蔡小红的辩护律师说，在去看守所会见时，蔡小红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单位和同事，甚至让律师不要拿单位的管理漏洞来替她辩护。

　　但律师在法庭上还是尽力为蔡小红争取，律师提出：蔡小红能如实陈述，并有悔罪表示，且她是初犯，再次犯罪的可能性不大；另外，蔡小红交友不慎，而其公司的管理漏洞，也是造成蔡小红侵占款项持续10年之久的原因，希望法院对她从轻处罚。

　　法庭上的张虹光提起蔡小红，表情淡漠，语气也很平淡，并否认曾经威胁过她。对于自己的罪行，他希望法院能够轻判，“我已经快60岁了，有高血压、心脏病，一天吃4次药，身体不好”。

　　根据张虹光的辩护律师的说法，张虹光在构成该罪中具有从属性，他没有威胁、逼迫蔡小红将单位款项借给他，不具有伙同蔡小红贪污的行为。事后，张虹光主观上想还钱，但客观上没有还款能力。

　　“你对蔡小红什么心情？长达10年不断地向她借钱？”听到张虹光和他的律师的辩护，蔡小红的辩护律师忍不住情绪激动。张虹光面对指责，并没有表现出“义气”之态，反而提高嗓门，喊道：“你什么意思，法官她什么意思啊，我听不懂！”就是这么一句听不懂，完完全全结束了他和蔡小红之间所有的交情。

　　专家道破玄机，

　　蔡小红甘心背后乃为情

　　据检察官桂杨说，蔡小红不断地借钱给张虹光，是因为其自身也承受着巨大压力，因此很希望张虹光能赚到钱让她早日填补公司的漏洞，于是她就越借越多，停都停不下来。蔡小红也曾经无奈地说：“没办法，只能让他试一试，万一做成了呢？”

　　只是，蔡小红不知道，张虹光用她借给的钱长期在高档酒店包房租住以及用于各种高消费。1998年，张虹光染上毒瘾后，蔡小红给他的钱自然就变成了他的毒资。

　　对于蔡小红的行为，犯罪心理学专家、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教授李玫瑾曾向媒体表示，人的行为是某种心理的暗示，蔡小红并非糊涂，也并非什么都不图，她一定有某种“利”可图。从心理学分析，蔡小红应该属于情感缺乏之后的依托，她不知道钱的用途，却陆陆续续地给张虹光一百多次的钱款，数额高达千万。即便张虹光吸毒，蔡小红都锲而不舍。“蔡小红是一个完全有生活能力的人，如果她想摆脱这种关系是一定可以的，可她却没有，而张虹光可以给她的也只有情感，因此情感就是她图的东西。”

　　针对像蔡小红这样的为情犯罪女性增多，李玫瑾分析称，如果女性在成长过程中缺乏父亲的指导与疼爱，将对后来起到不良作用。由于平时缺乏这种父爱，孩子成人之后，由于缺乏情感，对于一个年长自己几岁的男友而言，就会产生依赖，对于“男友”的要求就会有求必应。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