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海林

　　《国际先驱导报》文章 孩子们是我们的未来。这句话随便什么人都会说，而且无论是站在讲台后面还是坐在主席台上，都能说得声情并茂入情入理。但倘若那个代表未来的孩子不是我们自己的亲生骨肉，他或她对我们只是抽象意义或者集合概念下的未来的时候，我们这些“大人”在谈论“未来”的时候还能认真到什么程度呢？

　　一段时间以来，和孩子有关的消息很多，甘肃的校车事故、武昌的中学军规、全国不少地方的中小学生自杀事件，每一则都会激起人们的关心、担忧、愤怒，最后则是无奈。

　　透过这段时间的一系列事件，人们很难不问一个问题：我们关注与孩子有关的一些事件到底是因为我们关心孩子，还是我们希望这件事情尽快过去，好让我们的生活恢复“正常”？可正常的标准是什么呢？至少就我们的孩子、我们的未来而言，正常的生活是什么意思呢？

　　我不是儿童养育专家，我不知道该怎样让孩子有一个快乐的成长环境，而我曾经无数次地走过路过各种各样的演播现场，我所看到的孩子浓妆艳抹却一脸倦容。我实在是不知道在这种让孩子走出课堂走上舞台的“快乐”中，到底快乐的是忙着炫耀的家长还是忙着数钱的演出经纪。

　　我不是汽车工程师，我不知道孩子们乘坐什么样的交通工具上放学才算正常，但我知道，在这件事情上，正常的唯一标准是安全，而把几十个孩子塞进一辆小面包车肯定不是安全的做法。

　　我不是中学校长，我不知道孩子们该怎样才能培养出良好的行为举止，或者说该怎样才能变得“优秀”， 但我知道，靠让孩子背诵多达76条的校规校训最多只能培养出听话的孩子，最多只能培养出“无条件服从”的孩子，难道我们认为我们这个民族的美好未来就在于“无条件服从”吗？

　　我只是一位父亲，我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甚至我得承认，我并不知道应该给我的孩子提供什么，才能让我无愧于他以童稚的声音叫我的那一声爸爸。但我至少知道，有什么东西是我不想提供给我的孩子的。我不想让他吃添加了很多我自己说不出名字的化学物质的危险食品；我不想让他进入以幼儿园教小学教材小学教初中教材初中教高中教材高中再反复教几遍并且为这种教育方法洋洋得意的教育体系；我不想让他所在的学校里面有的孩子戴红领巾另外一些孩子则要戴绿领巾——哪怕他是那个幸运地戴上红领巾的孩子我也不愿意。

　　我们当中的绝大多数成年人都曾是、正是或将是孩子的父母亲，包括那些让孩子们挤进狭窄的车厢里的人、那些用各种各样的补习班掏空孩子的课外时间和他们家长口袋的人、那些醉心于制造五岁明星三岁歌手的人、那些把所谓“差生”编入同一个班级然后任他们慢慢从学校消失的人。相信他们和我们一样爱自己的孩子，关于什么样的生活是不该给孩子的，他们的想法和我们并不会有什么区别。实际上，他们就是我们。我们把别人的孩子塞进拥挤的校车的同时，别人正在将霉烂的菜叶加工成我们孩子的午餐……

　　正因为如此，我时常会感到郁闷，不愿意的事情有那么多，而能让我的孩子避免的却那么少。当我们这些城市里的父母们忙着让孩子穿梭于钢琴课奥数班之间时，那两千多万留守儿童的农民工父母们还那里能顾得上以上这些“不愿意”。这些孩子们的幼小心灵如此切实地感受到了城乡差异社会割裂，感受到了人生而不平等……

　　所有这一切，都并不是我们没有力量去改变，只是我们认为有些事情更重要更急迫，比如说新建一座大楼或者多办两家工厂，而我们总以为孩子们还小，他们可以等，他们长大以后会明白。我们总以为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经阶段必然代价。

　　然而，真有什么事情更需要被我们放在思考问题的第一位吗？真有什么事情值得我们的孩子给它让路吗？真有什么事情要用我们的孩子作为代价吗？真有什么事情比我们的孩子更重要吗？

　　或许我不该替我的孩子代言，或许他对所有这一切的接受能力或者说容忍能力要比我强得多，甚至会认为这些都很正常。相信我，绝大多数孩子只要进入这种生活环境，他们都会认为那一切都很正常——在他们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但当他们长大以后，他们给“正常”下的标准将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