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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举行首次自由选举 民众意识到独裁无法延续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12月02日11:42  南方周末
染色的手指,表示已经完成投票。这对于许多埃及人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Ashraf Amra/图 染色的手指,表示已经完成投票。这对于许多埃及人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Ashraf Amra/图

11 月24 日,开罗,抗议者继续在解放广场示威。示威者自上周六起游行要求军政府交出权力,并与警方爆发流血冲突。埃及卫生部称冲突已造成41人死亡。 (ChinaFotoPress/图   11 月24 日,开罗,抗议者继续在解放广场示威。示威者自上周六起游行要求军政府交出权力,并与警方爆发流血冲突。埃及卫生部称冲突已造成41人死亡。 (ChinaFotoPress/图

开罗的解放广场,游行的人们在集体做祈祷。革命之后,每个周五都是合法的游行日,这天人们可以在解放广场示威游行。 (麦圈/图)   开罗的解放广场,游行的人们在集体做祈祷。革命之后,每个周五都是合法的游行日,这天人们可以在解放广场示威游行。 (麦圈/图)

  "这周一开始的选举将成为埃及乃至阿拉伯历史上第一次真正的民主实践,还是独裁时期舞弊弄权的延续?"

  " 革命还剩充满挑战与不确定性的最后一公里。但至少人们已经坚信独裁者战胜不了人民,独裁无法延续。这已经是埃及革命最大的成就。"

  流过埃及五千年文明的尼罗河,会记下2011年的11月28日。

  在这个星期一,不论是戴着防化眼罩三防面具的示威者,还是手持盾牌木棒的军警;不论是穿着长袍的穆斯林,还是身着西装的中产阶级;不论居住在海外的商人还是在上埃及沙漠的少数族裔,大多数埃及人都会把关注的目光投向一个个的投票站。

  埃及,自七世纪阿拉伯化以来就一直是阿拉伯世界的盟主,在经历了半个世纪四场战争三代军政府领导人之后,以10个月的广场革命为代价,终于迎来了第一次自由选举。

  染色的手指

  11月的埃及已是雨季。27日晚的一场雨,让开罗的早晨变得湿冷湿冷的。

  刚过6点,就有人陆续来到开罗艺术学院门口。开罗艺术学院是此次选举的投票点之一,确定的投票开始时间是上午8点。即将开始的投票将要选举的是议会下院,即人民代表大会的代表。

  当代埃及的选举始于穆巴拉克时代的2005年。那一年,穆巴拉克把他和他指定的竞争对手,交给了埃及人民进行总统选举。此后的五年中,埃及还举行了议会选举。然而,那时的选举,一纸选民证就能把许多人排除在外,即便去投票也只能投给那些被圈定的人。

  这是第一次,埃及人只要凭身份证就可以现场登记投票,而且下院全部508席,除了10席由总统指定外,全部由选举产生。

  开罗、亚历山大、红海等9省有幸成为这头啖汤的尝鲜者。其他的省将分成两拨随后跟进,完成下院选举要到2012年1月。按照临时政府规划的路线图,自11月底至明年3月,埃及人民将选出下院、上院,最终是总统。上院选举将在1月29日至3月4日进行,总统选举则在3月启动,具体时间待定。

  革命后的第一次选举,埃及人的热情连埃及人自己都感到惊奇。政党和参选者更是如此。据统计,在穆巴拉克下台后的短短几个月内,埃及就涌现出了近四百个政党。而参与此次下院选举的则有超过50个党派、约6700名政治人物。

  排队的选民不会感到寂寞,投票站旁的墙上贴满了各个不同候选人的海报。排队等候的时候,还会不时有人走上前来递上某个候选人的宣传册。不过,这种明显违反“不得在投票现场拉票”的规定,很快就招致了其他政党抗议。

  开罗艺术学院没能在8点准时开始投票。投票在延迟了近40分钟后才开始,选民要先完成登记,接着领取选票,然后才是填写投票,但这套流程不论对于投票者还是组织者都过于新鲜了,最初的投票很快引发了小小的混乱,几位老人在领到选票后,甚至凑在一起相互点评起候选人来。

  投票当日,社会秩序井然。连还在坚持抵制选举、要求军方立刻交权的解放广场也安静了许多。

  黄色的投票箱有24寸彩电大小,两侧是透明的玻璃,每个选民填好表格后,签字然后用手指按上深蓝色的指印,然后将票投入箱中。染色的手指,对埃及人是一次全新的体验。

  这在埃及乃至阿拉伯历史上是破天荒的大事。然而,这场选举依然伴随着嘈杂的噪音,并充满悬念。大多数体验者的兴奋并没有压倒关于“选举公平”的疑虑。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这究竟会成为这个国家现代化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公开透明的选举,还是穆巴拉克时期舞弊、作假选举的延续?这会成为明年总统选举的奠基石,还是引发新一轮政治崩盘?

  对于解放广场上的抗议者、知识分子、穆斯林兄弟会、财阀、前民族民主党的大佬以及军队高官而言,新的选举和10月前的那场革命一样,无法预测。8000万埃及人的命运,成为这场豪赌最大的赌注。它无先例可循,无纳赛尔般的英雄领袖可以追随。革命之后,制裁、镇压都已无效,连游行正变得乏味无趣。究竟有什么可以保障权力的顺利更迭与重构国家共识的实现?

  选举是为了继续革命

  11月底,渐入雨季的开罗,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抗议者穿上厚厚的棉服、戴上砖头大小的眼罩,和有橘红色外罩的三防面具以对抗军警的木棍、盾牌、气枪和催泪弹。解放广场周围的老街里到处是碎砖块和玻璃渣子。几次激烈的对抗,导致30多人死亡,2000与人受伤。

  军队领导人侯赛因的头像被打上红叉子,旁边的标语写着,我们不要侯赛因,他和穆巴拉克是一头的。有人贴出红名单和黑名单。红名单上是烈士和支持革命的名人,黑名单是穆巴拉克时代遗留下来的旧官僚。

  升级的冲突让人担心,选举会被再度推迟。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革命时。

  开罗美国大学背后小街的一个咖啡馆,从2011年1月开始就成为“4月6日青年组织”核心成员的集散地。这里距离解放广场步行仅5分钟。开罗美国大学的学生有不少加入该组织。拉米·艾勒斯维斯是组织的创建者之一。他通常会和朋友一起晚上跑到这间街头咖啡馆。革命成功后,4月6日组织因其在革命中的突出表现一下子世界闻名,在全球有了7个分支机构。“其中一个在韩国。”拉米对记者说。

  据他介绍,从4月开始,4月6日青年组织尝试与其他组织联合,到6月开始与政府谈判。抗议者提出要求取消军管和紧急状态法,以及准备总统选举,但军方的回应并不积极。不久,军政府宣布原定9月的议会选举推迟,抗议者和军政府的分歧立刻激化。抗议者在每个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到广场举行上千人的大集会,并要求军队领导人侯赛因下台。数月前,他们正是同样的方式推翻了前总统穆巴拉克。

  9月底出现的穆斯林与考普特基督徒的冲突以及其引发的基督徒游行死亡事件,被不少抗议者视为有人搞事,把局势搅浑。彼时,迫于压力,临时政府宣布将在不久取消紧急状态法以缓和压力。

  然而,对抗依然在继续。在广场上开始出现死伤之后,一直躲在开罗西部金字塔附近家中的巴拉迪亲到解放广场,慰问青年抗议者。随即反对派大佬呼吁暂缓选举,要求军队立即交权,将权力移交到中立的临时委员会。

  军方作出数月以来的最大让步,侯赛因将军与反对派大佬巴拉迪、埃姆尔·穆萨会面,劝退穆斯林兄弟会的抗议者,更换总理并宣布选举如期进行。广场上只剩下4月6日青年组织等年轻人懒散地坐在地上坚守。

  抗议者对军政府依然持怀疑态度,甚至有极端者呼吁抵制选举。一位资深抗议者侯赛因·阿布德法向记者表示,抗议者并不反对选举,但担心选举不公正,有人搞舞弊。

  开罗第6区的议员候选人贾迈勒·伊斯迈尔是埃及著名的电视评论节目主持人。在接受南方周末采访时,她称,议会非常重要,而这次革命的力量应该在议会中获得自己的声音。“现在,革命尚未成功,我们需要在议会中获得发言权,去改写宪法,让宪法体现这次革命的诉求。我们有很多目标,但是没有议会的通过,这些目标都不能达成。”

  贾迈勒认为目前革命的力量在解放广场,针对各种议题的革命都在那里发生。但我们也要超越这个阶段,让改变的力量抵达议会中,开启政治程序,修正宪法。

  不过,贾迈勒并不认为这届议会可以如临时政府计划的,保持5年任期。她说,我不认为这个议会会延续很久,最多一年。因此我们更需要在那里,民主的、改革的力量需要在那里。

  穿长袍的将获胜?

  作为唯一在穆巴拉克时代遗留下来的政治党派,穿长袍的宗教团体穆斯林兄弟会被广泛看好。此次选举穆斯林兄弟会组建自由与正义党参选,在选前的多项民调领先。一位埃及学者表示,穆斯林兄弟会赢不是问题,赢多少才是问题。

  但《埃及公报》的时政记者伊哈布·沙阿拉维认为,过去投票给兄弟会的只是想激怒政府。如今,独裁政府不存在了,所以他不认为兄弟会会得到多少选票。

  伊哈布同时表示,此次选举会和人们的预期有很大的差距。“我们只有原来的选举作参照。以前人口投票率只有50%,人们知道那个选举是假的。当时只有民族民主党和穆斯林兄弟会的人去参选,而现在有这么多的人参与选举。这些新参与者的影响现在还不能预测。”

  去年穆巴拉克政府曾组织过议会选举,政府通过分发选民证和舞弊的办法,确保执政党民族民主党毫无悬念地获得多数席位。这场选举被外界视为造假,引起过骚乱。

  而此次大选军政府取消了选民证的限制。只要有身份证即可投票。“这是很大的进步。”贾迈勒说。

  中国社会科学院中东学者殷罡则认为穆斯林兄弟会获胜的可能性最大。不过他同时表示应该不会有党派票数过半,应当是由几个党派组建联合政府。

  贾迈勒女士表示她的对手主要是穆斯林兄弟会的候选人。“作为一个倡导民主、修宪和世俗社会的自由派的女性候选人,我要和穆斯林兄弟会的候选人竞争。民族民主党也可能会推一个新人,我还不确定。”贾迈勒说。

  4月6日青年组织作为松散的政治组织并没有参加选举。而它的一员、自称共产主义者的穆哈麦德告诉记者,年轻人大多支持巴拉迪出任下任总统,但对于议员并没有特别的倾向。埃及记者伊哈布认为,在埃及的某些地区,前民族民主党的人依然有机会。因为在一些埃及城市,部落长老多为民族民主党党员。他们以民族民主党党员的身份竞选,为的是要到议会里为自己的部落说话。

  不过,即使穆斯林兄弟会成为议会多数党派也不一定意味着埃及宗教化。阿拉伯学者奥玛尔·阿舒勒的观察表明,1997年以后,阿拉伯世界的伊斯兰集团寻求武装夺取政权的热情逐渐冷却,大多选择放弃军事,寻求对话,甚至转型文化。而此次穆斯林兄弟会候选人更做了不少沟通工作,承诺不会改变政府的世俗化属性。

  复苏经济将是新领导人的难题

  无论明年谁来执掌埃及,经济问题将是新领导人必须面对的难题。这个难题对于独裁者和民选领导人向来一视同仁。

  埃及在国际贸易中的竞争力,在穆巴拉克后期受到来自东亚的严重冲击。棉纺织品曾是埃及的拳头产品,但2000年以后,埃及人自己的衣服都从中国进口。手工生产的金字塔等纪念品甚至也部分转移到中国。

  受革命和国际金融与经济危机的影响,占GDP10%的支柱产业旅游业在今年受到重创。往年在埃及博物馆和金字塔门口排队的场面不复存在。骑骆驼的导游为了10块钱会缠着游客走半个小时。开罗最有特色的珠宝市场哈利利市场的老板告诉记者,今年的收入不到往年的1/10。

  不过,官方的数据则看上去保守许多。据埃及媒体的报道,官方预测旅游业的损失是1/6。

  无论是上埃及还是下埃及,大批的年轻人在街上闲逛。十几岁的就在街头擦车,为了抢5块钱的生意打得头破血流,大一点的则摆个摊位,卖1美元的纪念品,要么躲在水烟馆里抽水烟,到广场去抗议,或爬到大桥栏杆上比谁的胆子大,大桥距离尼罗河的水面有大约20米。

  埃及经济在阿拉伯世界的风光不再,是穆巴拉克被埃及人抛弃的又一个重要原因。然而,要解决穆巴拉克留下的这一糟糕遗产并不容易。很显然,对于未来的议会和总统来说,经济与就业将是重中之重。只有经济复苏才能真正让举牌子抗议的年轻人服气。否则,很难说,他们不会再次回到广场上。

  无法摆脱的历史梦魇

  在开罗解放广场旁,商贩兜售各种阿拉伯政治人物的画片,有纳赛尔、萨达特、利比亚民族运动之父侯赛因,也有萨达姆和本·拉丹等等,也有人在兜售巴勒斯坦的国旗。虽然这些人物彼此的价值观、行为准则甚至大相径庭,但他们都被视为阿拉伯世界对国际秩序的挑战者,被当作阿拉伯人的英雄。如果卡扎菲不是被利比亚人自己推翻掉,他的照片也会贴上去。

  埃及是东方国家中最早向西方学习致力于现代化的国家之一。由于幸运地站在总是胜利的大英帝国的一方,在二战结束后,埃及已经成为中东地区乃至所有后发国家中最有实力的国家之一。其人口相当于阿拉伯世界的1/3,拥有阿拉伯世界最先进的技术、最好的现代高等教育学府和最发达的都市文化。同时,现代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和穆斯林兄弟会亦发源于埃及。

  基于此,纳赛尔在1950年代才有足够的底气推动阿拉伯民族主义,挑战大国划定的中东秩序,并在阿拉伯世界赢得“领袖”的尊荣。但是,1967年,以色列军队创造的6日神话,不啻于在纳赛尔的胸口狠狠地捅了一刀,纳赛尔主义的光芒也暗淡了不少。

  时至今日,纳赛尔主义依然在埃及不乏支持者。他们怀念辉煌的1950年代,怀念那个从英法列强手中收回苏伊士运河的英雄,期待所有阿拉伯国家团结起来,建立像欧盟一样的超国家机制。

  纳赛尔主义和穆斯林兄弟会的主张,相当于挑战秩序的两个方案,一个代表世俗化,一个代表回归传统。至今两者的主张依然是社会主流。而巴拉迪和他的支持者所向往的自由主义秩序是冷战后的新气象。

  1970年代,萨达特与以色列妥协,抛开纳赛尔主义并打开国门,与阿拉伯世界划清界限。埃及的发展在搭载了一段石油危机顺风车后,步伐日渐缓慢。到穆巴拉克时期,埃及在地区和国际社会的地位一并下降,本国发展缓慢,掌权者日趋腐败与低效。埃及的经济学者贾拉勒·阿敏直接引用瑞典学者冈纳·缪尔达尔的理论称埃及是“软政权”。这意味着制定的政策常常没有执行。腐败与低效并存。

  贾拉勒认为纳赛尔以后,埃及的领导人一代不如一代。他甚至研究了埃及的政治笑话。关于纳赛尔的政治笑话多是关于他和他的秘密警察的故事。关于萨达特的笑话则是他和以色列与美国的关系,以及他对珠宝的贪婪。最惨的是关于穆巴拉克的笑话,几乎都是关于他如何昏庸无能的。

  三代领导人都没有给出埃及好的出路。所以有些埃及人对他们都不喜欢。出租车司机拉比伯英语不好,他提到纳赛尔,指指脑袋,摇摇头。提到萨达特,手做蛇行,提到穆巴拉克,说有些人,把手举高,数钱,又把手放下,说有些人,数钱,摇摇手。他的意思是贫富差距。

  独裁者会被再次推翻

  对于埃及普通人来说,埃及革命最显著的效果是警察索贿的行为收敛了许多。过去几年从上埃及到开罗沿途要过十几道哨卡,每道哨卡都要给钱。但革命后就没人敢收钱。不过这些警察依然很穷,一个月不过600块的收入,下馆子的话只够吃二十几顿烤鱼。

  传统政治精英把持的旧秩序已经彻底垮台。新生代政治力量掌握着最有效的反抗武器。在传统埃及精英眼中,年轻人向往自由固然可嘉,但却对埃及政治缺乏经验,即使有所图谋,仍旧需要时间。但年轻人认为老派人马背负着腐败独裁的历史包袱。

  面对时局的变化,埃及知识界采取谨慎的态度。时政记者伊哈布表示,“我们还需要一个和平的过渡期。这个过程可能会很艰难,但不会改变这个和平革命的性质。我们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改变,这不会发生在一夜之间。”

  好消息是,埃及人意识到独裁政府无法延续。“人们现在坚信独裁的力量战胜不了人民的力量。即使是穆巴拉克时代培养起来的官僚也不能。不会再出现一个穆巴拉克了。所以以后的统治者会知道如果他不能给予人民他们想要的东西,人民会再次推翻他。”伊哈布说。

  这也许是埃及革命最大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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