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岭炸锅了

　　足坛扫黑，为什么选择了铁岭？张建强为何会“打响头炮”，成为第一个受审对象？

　　记者/张 伟

　　2011年12月19日，正义的审判开始了，人们的目光聚焦铁岭。一个个蛀虫被推上前台。这一天，必将载入中国足球史。

　　中央电视台直播庭审，这是破天荒第一次。

　　一切都已追悔莫及

　　镜头对准了率先受审的张建强，这个原中国足协裁判委员会主任，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风采，墨绿色的棉大衣外套着红马甲，上面有黑色的“铁看”两个字。

　　张健强给人的第一感觉是“苍老”，虽然在狱中“关了”两年，可是看上去像是老了整整20年。近年来，国字号球队一溃千里，国内联赛妖孽横行，青少年足球无人问津……中国足球乱象丛生的根源，如今几乎都可以从开庭的一系列案件中找到根源。

　　铁岭原本是一个不知名的偏远城市，如果说笑星赵本山在他的小品中让大家知道了“铁岭是个大城市”的话，那么中国足球则在这个寒冬，让铁岭成为大家的谈资。许多媒体记者蜂拥来到了这座城市；为数不少的涉案人家属及代理律师，也赶到了这里，等待他们的不会是太好的消息，但不管怎样，“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要落地了。

　　人们要问：足坛扫黑，为什么选择了铁岭？据有关人士介绍：最早的足坛扫黑行动始自新加坡警方通缉王鑫，王鑫后来逃回了大连老家，中国公安部就部署辽宁省公安厅成立专案组调查此案。铁岭公安部门在“王立军时期”(王立军，现任重庆市副市长，曾任铁岭市公安局局长)办理过许多大案、要案，比如2001年震惊全国的“沈阳黑社会”头目刘涌案，获得了外界的认可，所以现在一部分的足坛审判工作又放到了铁岭。

　　那么张建强为何会“打响头炮”，成为第一个受审对象？

　　据业内人士分析，作为中国足协曾经的“四大金刚”之一，反赌扫黑开庭头炮选定张建强，是因为他的案情具有“标杆”意义。铁岭中级人民法院贴出的公告显示，张建强涉嫌“受贿和非公务人员受贿”，也就是说，他是公职人员和非公务人员双重身份。前者是张建强在总局下属的足管中心的身份；后者是他在中国足协这个社团组织的身份。张建强作为头炮，可能也为了给足协人员复杂的身份有一个界定方案，树起一个量刑“标杆”。根据铁岭市和丹东市法院发布的庭审公告，在这几天里铁岭和丹东两地，将有超过40名前足协官员、前中超公司官员、前俱乐部工作人员和前足球裁判出现在被告席上。

　　体育社会学家易剑东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这次足球审判在法制史和体育史上都是前所未有的。以前，体育基本上是内部自治，只有个别的如龚建平案进入司法程序，而这次是司法和体育的全方位合作。足球假赌黑开庭审判，打破了体育圈长期用内部规则解决问题的局面，这对体育的改革、进步和发展，以及体育的法制化是有好处的。它树立了这样一种观念：没有人能够置身于司法体系之外。从某种意义上，这是中国足球的福音。

　　经过近两年的调查取证，在国家公职人员“受贿案”起诉书中，张建强涉及的受贿事实多达13条，时间从1997年至2009年，涉及的俱乐部也从当年的甲A到甲B再到女足。山东鲁能、上海申花、陕西国力、沈阳华晨、江苏舜天、云南红塔、武汉市体育局、江苏华泰女足、湖北女足和杭州女足都曾因种种原因送钱给张建强。根据公诉人宣读的起诉书，张建强的涉案金额已经高达238万元(根据央视在当天新闻中的权威报道，张涉嫌受贿273万元人民币)。

　　从起诉中，我们不难发现，作为中国足协裁委会前主任、中国足协女子部前主任，张建强的“公职人员受贿”，指他作为足管中心正处级干部受贿。专案组在调查张建强案时，曾彻查他任职女子部主任时组织女足国家队集训和比赛的花费，及在昆明等城市的集训费用等，此外还有他依靠裁委会主任身份在职业联赛受贿。至于利用曾经的关系做中间人受贿，则是以中国足协工作人员的身份出面，是非公务人员受贿。由于可见，张建强涉案的金额大多出于这方面，他当时人脉很广，有能力在职业联赛的裁判执法中扮演重要角色。张建强和陆俊的关系的确不错，这也是他们敢在中国足协办公楼内平分70万现金的原因。

　　据悉，预审阶段张建强很配合，积极坦白，争取“立功”，对自己的“事情”交代比较清楚。作为中国足协曾经的最有能力的官员，张建强业务精强、精通英语，曾争取到了亚足联裁委会副主任的头衔，为中国足球外交作过贡献，并且是中国足协最早搞女足的专家，他还多次在中国足球裁判员培训班上讲课。不过多年来他一直都郁郁不得志，没有受到阎世铎、谢亚龙等人的重用。后来的一切表明，他因为心理受到打击，贪欲越来越强，也越走越远。

　　庭审日这天，张的代理律师为他做了无罪辩护后，负责此案的法官表示，合议庭将在认真研究辩诉双方的意见后择日开庭。从目前情况看，张建强的涉案金额在本次庭审系列被告中，属数字较大者。按照刑法规定，国家公职人员受贿超过10万的就属于“巨大”，就可以判刑10年以上。具体量刑时，由于张建强被捕后比较配合，而且主动上缴了260.95万元赃款，13起案件大部分是主动坦白交代的，这或将对最终量刑产生影响。但是，因为他的双重身份且受贿的金额较大，最终量刑依然不会太轻。有律师分析，张建强或许将被判15年甚至更多。在法律界专家看来，也许正是因为有着如此的量刑判断，法院在开庭时才把张建强打头炮。

　　还有10天就是张建强49周岁的生日，这一次他唯一的女儿、女婿和妻子也出现在庭审现场。张建强的女儿和他的两位亲属坐在审判庭的后排。张在回答完主判官问询的那一刻，将目光转向了自己心爱的女儿，此时此刻，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泪水泉涌而现。据了解，张建强女儿刚刚结婚生子。结婚时父亲已经被公安部门羁押，牢狱中的张建强委托自己好友帮忙操办了女儿的婚事。就在几个月前，张建强女儿有了自己的孩子，也就是说张建强已经成了外公。此时此刻，张建强多么希望再多看一眼自己的家人、看看自己的外孙，只见他的目光又游离开去，一切都已追悔莫及……

　　一切都该做个了断

　　中国足球大审判首日，央视也在第一时间将在“告别”公众近两年的时间的中国足坛“三巨头”南勇、谢亚龙、杨一民在狱中专访播放出来。这也是自南勇、谢亚龙、杨一民相继被捕后，第一次与公众见面。

　　令人感慨的是，他们给人的感觉同样也是“苍老”：曾经意气风发的谢亚龙已经是满头白发、双耳失聪，甚至他只能通过助听器才能听清记者的提问；圈内被誉为“铁血南勇”的原国家体育总局足管中心主任南勇同样是白发苍苍、脸色苍白；至于杨一民博士，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老人，满脸的白须没有刮，整个脸形显得憔悴，而且据坊间流传，他被捕后居然是一夜白了头……

　　2010年3月1日，因操纵足球比赛涉嫌收受贿赂犯罪，经检察机关批准，南勇被依法逮捕。

　　较为讽刺的是，南勇在被捕之前受访时还指着电视屏幕上尤可为等人身穿囚服的画面，痛心疾首地说，“就是这些人搞坏了中国足球！”“我想为中国足球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但我也明白在这个位置上工作确实太难了。中国足球的腾飞不是哪个领导来就能实现的，我也不是神仙。”

　　如今，身着囚服的南勇在被记者问及“是否想到自己也会进来”时，他坦率地表示，“有想到。我觉得不管是谁，都应该付出代价。”

　　南勇在任时涉嫌操纵了沈阳海狮客场与延边敖东的比赛，并从中受贿。“他们(沈阳)想跟对方俱乐部见面，但不熟悉，而我跟延边队也不是很熟悉，于是给州里领导打了电话，说他们想到延边见个面。至于他们以后怎么见的面，不清楚”。最终，坊间认定的降级大热门沈阳海狮队奇迹般地保级成功。赛季结束后，南勇接受了沈阳队送上的20万元“感谢费”。

　　曾任国家体育总局足管中心主任、中国足协副主席的谢亚龙于2010年9月3日被警方带走协助调查。9月12日，公安部证实谢亚龙因涉嫌操纵足球比赛收受贿赂犯罪，经检察机关批准，被依法逮捕。

　　面对镜头，谢亚龙供称，他在2006年中超联赛山东鲁能主场对阵北京国安的比赛中，在裁判的选派和执法上伙同南勇给予鲁能“照顾”。事后，他收取了鲁能俱乐部的20万元。此后，他又接受了杜伊科维奇经纪人贿赂的5万元人民币。

　　“赛前山东体育领导打电话问我来不来，(他们)希望裁判公正一些，不要出问题。我跟南勇提示了这个事情，告诉他这场比赛裁判不要出问题，要确保球场安全。南勇也理解这个意思，毕竟山东盼了这么长时间，希望能拿到冠军。”谢亚龙承认，“他们更多考虑到我这个职位，希望以后能得到更多关照，搞好这个关系。”谢亚龙还透露，自己曾操纵国字号的选帅事宜，接受了杜伊的中方经纪人送出的5万元人民币。他表示，对方曾希望自己能够“以后多帮助他，多合作”。

　　被外界看作是“学院派”足协高管的杨一民当年则习惯在多个场合向媒体“吹风”说，“足协支持反赌，我们都希望有一个干净的足球发展环境，使大家对中国足球重树信心。”任职北体大博导、被捧为“中国足球学术权威”的杨一民，平时爱发表学术文章，喜欢给教练、球员上战术课。他从足协内部一名普通的中层干部，一步步爬到了副主席的宝座上，经历颇丰。其间，他所在的部门职能涉及到联赛、技术、国家队、女足、裁判、注册和青少年足球等所有领域。

　　杨一民供称，他曾接受原江苏舜天总经理潘强1万美元的贿赂，在体能测试中徇私舞弊。“体测之前他们有打招呼，我就和负责体测的人员交代了一下，在不违反大规则的情况下给点关照，三四个月后我去江苏当比赛监督，他们晚上来看我，放下了1万美元，就跑了。”回忆起当时情景，杨一民的表情有些复杂，“我当时没要，他硬塞到我这里就走了。后来一看是1万美元，我也没退回去。”

　　在铁岭中院敲响足坛反黑庭审第一槌之际，除了亿万球迷聚焦铁岭外，足协内部人士更翘首以待，当天一大早足协工作人员早早来到办公室，通过电视、网络等媒体资讯关注着庭审进展。“杨一民在业务方面能力毋庸置疑，确有真才实学。北体足球博士生导师可不是随便能混上去的，是真做出来的！他很敬业。”一位熟知杨一民的官员不无遗憾地跟记者说，“可惜杨一民德行不够，仕途升迁太顺，自身修养没有达到与之业务能力想匹配境界。伸手拿了不该拿的钱，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三位足协领导里，杨一民最可怜，是个牺牲品。”

　　作为当年体育总局最年轻副司南勇于14年前从人事司调任中国足协担任专职副主席，当时他只有35岁。在这个年龄段能做到国家机关人事部门领导职位，已经算个不大不小奇迹，需要强调的是南勇既不是“官二代”，也不是“富二代”，而是凭能力和业绩一路提上位。人事部门的履历，以及不怒自威的面相让南勇初到足协，就无人小视这位年轻副主席。酒和色南勇都不看重。他最看重的是权力，醉心于争夺权力这个过程中种种布局。有业内人士告诉记者：“尤其在阎世铎被调走之后，足协出现权力真空，南勇在那几年真是处心积虑要爬到足协最高权力位置。终于南勇被任命足协一把手了，紧接着被公安人员带走了……”

　　至于谢亚龙空降中国足协，完全是他自己申请外加领导任命。作为阎世铎继任者，谢亚龙在足协工作了3年半时间，足协官员对他的印象是：相比阎世铎想搞好中国足球的执政思路，谢亚龙根本就是不想搞足球的掌门人，一直在足协混日子，等待着日后轮岗。因此在执政足协数年间，他早已把自己领导形象和权威性都丧失殆尽。

　　足球反黑记者杨明撰文称：“这场震惊中外的大审判，是顺天意、符民愿、得人心的一次斩妖行动，是惩治腐败，净化中国足坛，为民除害的一次力度空前的大扫除，既是对藏污纳垢的足坛一次总体清算，也为其他行业反腐树立了一个样板，证明只要有决心，不手软，不管藏匿多深的腐败分子，其结局，必将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次中国足坛令人触目惊心的“窝案”和系列案表明：足坛腐败由来已久，腐败已经从根烂起，蔓延到足坛各个角落。失去监督的公权力和形同虚设的规章制度，在权钱交易的黑金面前一触即溃。中国足球病入膏肓和足坛这窝腐败分子的恶行和污浊的足坛环境绝对有因果关系。这次的审判是亡羊补牢之举，也应该是法律全面介入足球的开端。

　　中国足球该与不堪回首的过去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