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活够了

　　“据国家卫生总局最新调查显示，近五年来我国公民的平均寿命为30岁，较上一个五年减少了40%，这也是继2148年之后连续第三次全国公民寿命大幅下降”

　　文 | 汪琦

　　“这个月的药都买了吗？”我坐在我的六万八千核电脑前玩着枪战游戏，漫不经心地问妻子。

　　“都买了，只是一样，‘钙蛋奶强力片’在所有的卖场都脱了销，一时买不到。”妻子正在吃药，含糊不清地说。

　　“买不到了？！”我几乎要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注意，我说的是“几乎要”，事实上我也不可能跳起来了---我的双腿肌肉已经全部萎缩。我这么说只是想表现我是多么震惊。

　　“是的，都卖完了，一瓶也没有多的。”妻子打开另一个药瓶，一口吞下去半瓶。

　　“那明天怎么办？没有‘钙蛋奶强力片’，我就失去了思考能力，我就无法写作了！”我是一个科幻作家，“钙蛋奶强力片”是我的精神支柱，也是我维持收入的唯一支持。

　　妻子顾不上和我对话了，她转着轮椅进了厨房，开始做药。

　　在我们家，每个家庭成员都身患不下两百种重度疾病和上千种轻度疾病，我们每天不用吃饭，进食各种药品和保健品即可维持生命。当然，我们也十分清楚：这样的生命质量是不可能高的。

　　你不用大惊小怪，不仅是我们家，现在全世界都是这样，我们这个国家的国民身体素质相比于世界平均水平，还算是不错的了。上回看电视，某地的土著居民平均每个人身患八万多种疾病，更惨的是，他们还没钱买药。

　　我正焦急地在网上搜寻购买“钙蛋奶强力片”的信息时，儿子拄着拐杖放学回家了，我真羡慕他这个年纪，还可以缓缓地走走路——在我们这个国家，人们一般到了15岁以后就失去行走的能力了，像我这样35岁的年纪，也就和21世纪的八九十岁差不多了。

　　“你中午在学校吃药了吗？”我关切地问儿子。

　　“吃了。”儿子抹了一把鼻涕，他这不是感冒，是“鼻涕擦不完综合征”，结结巴巴地说，“同桌还抢了我一把药豆。”

　　妻子闻讯立即大叫：“你这个窝囊的家伙！现在药豆多贵啊，家家都得吃，怎么还给人抢去一把？！”

　　“我昨天也喝了他半罐药水的。”儿子唯唯诺诺地说。

　　妻子这才微微息怒，但是仍嘟囔道：“药水比药豆总归还是要便宜一些的，不行，你明天再多吃他几片药片！”

　　儿子吸了吸鼻涕，答应着。

　　我不无担心地问妻子，“药总归是药啊，一种药管一种病，儿子乱吃别人的药，会不会吃出新的毛病来呀。”

　　“那又怎样。”妻子无所谓地说，“药就是饭，多吃两口饭有什么要紧。有些病，儿子现在没得，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得。”

　　“好吧。”我不说话了。妻子在我们家是身体最健康的了，所以她一直担任一家之主的角色，我一般不敢违背她的意愿。

　　和一百多年前的人们吃饭一样，我们的一天也有三餐，分别是早药、中药和晚药。吃晚药也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交流感情的最佳时刻，我扒拉着碗里的炒药粒，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的药汤，对妻子和儿子深沉地说：“我感觉我的身体更加糟糕了，可能熬不过今年了。”

　　没有悲痛，更没有流泪，妻子和儿子平静地吃着药，他们正看着电视上的晚间新闻。

　　正在播放的这条新闻说：“据国家卫生总局最新调查显示，近五年来我国公民的平均寿命为30岁，较上一个五年减少了百分之四十，这也是继2148年之后连续第三次全国公民寿命大幅下降。”

　　我终究还是活够了，想到这，我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