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记者 谢良兵 半年之后，“郭美美事件”总算有了一个了结。2011年的最后一天中午，中国红十字会总会宣传处给本报记者发来了《中国红十字会总会关于对商业系统红十字会调查处理情况的通报》和《联合调查组关于商业系统红十字会相关问题的调查报告》。

　　调查报告称，商业系统红十字会(下称商红会)中不存在“红十字商会”这一机构，没有设立“红十字会商业总经理”这一职务；郭美美与中国红十字会总会及商红会没有任何关系，其炫耀的财富与红十字会、公众捐款及项目资金没有任何关系。

　　报告出来之后，在微博上再次引发关注。与此前一面倒的质疑声不同，这一次有了一些对于中国红十字会而言相对正面的言论。部分网民肯定了红会对于事件调查的诚恳度以及对于以后中国红十字会改革的决心。

　　这让喜欢上微博看看网友评论的中国红十字会党组书记、常务副会长赵白鸽多少有了一些安慰。这位来红会履职不过三个月时间的“灭火队长”，一直在忙于应付“郭美美事件”给红十字会带来的负面影响，也一直在致力于推动红会今后的改革。

　　临危受命

　　“郭美美事件”始于当年6月21日，新浪微博上一个名叫“郭美美Ba-by”，自称“住大别墅，开玛莎拉蒂”的20岁女孩，认证身份为“中国红十字会商业总经理”，其微博上的炫富行为引起关注，并最终引发民众对于中国红十字会的“口诛笔伐”。

　　一时间，中国红十字会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用赵白鸽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小姑娘把红十字会这个有107年历史的百年老店推到了风口浪尖”。事实上，“郭美美事件”也几乎将中国红十字会“摧毁”。

　　根据中民慈善信息中心此前公布的监测数据显示，自“郭美美事件”发生后，全国2011年7月份社会捐款数为5亿元，环比下降50%，慈善组织6到8月的捐赠额降幅则达到86.6%。

　　风暴中心的中国红十字会显然也难逃这场慈善“灾难”。根据中国红十字会总会发布的2011年财务收支情况报告显示，个人捐赠相对往年来说非常少。以北京为例，根据北京市红十字会披露的数据显示，2011年7月，北京市红十字会共接收社会捐款28笔，总计15.44万元。其中个人捐款8笔，仅有7495元。而事件之前月均捐赠额达百万元以上。

　　起初，红会也在试图阻止危机的发生。在事件引爆的头三天，中国红十字会在其官网连续发布声明辟谣，称郭美美与中国红十字会没有关系。但似乎并不奏效。在传统媒体和微博上，中国红十字会秘书长王汝鹏和记者及网友对话，也难解民众对红十字会的质疑。

　　而时任国家人口计生委副主任的赵白鸽，刚刚结束江苏省2011年市县人口计生委主任培训班上的讲课回到北京。“郭美美事件”最火热的那几天，赵白鸽正在北京参加第二届全球智库峰会，并在大会上发言，谈可持续发展。

　　当时赵白鸽说，可持续发展所包括的内涵，绝不仅仅是指经济，应该是包括政治、经济、社会、文化以及生态的全面发展过程。她并没有想到，这个观点同样适用于“郭美美事件”给红十字会及整个社会带来的影响。

　　直到国庆之前，赵白鸽都没有想到“郭美美事件”会与她本人有“半毛钱”的关系。在得到调任红十字会党组书记和常务副会长的消息之后，赵白鸽才真正接触“郭美美事件”和中国红十字会这个机构。“十一”假期之后，中国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终于见到这位新任的副会长。据红会的工作人员称，赵白鸽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亲切、干练和爽朗的笑声”。现年59岁的赵白鸽，是剑桥大学生物医学博士，并拥有多年的海外工作经历。

　　危机公关

　　上任不久，这位曾在计生部门担任过13年新闻发言人的老太太，试图让媒体和公众重新认识中国红十字会。她不断地接受媒体采访，不断地在各种场合介绍真正的中国红十字会，但赵白鸽很快发现，“说什么都是错。”她无奈地说。

　　就在她刚上任不久，便遭遇媒体质疑红十字会在学校收取会员费的事情。赵白鸽指着宣传册上的《红十字会法》对记者说，学校收取会员费的事情是相关的红十字会法中的规定，但公众并不了解这个事情，就在媒体的报道下骂声一片。

　　而后，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赚钱就别来红十字会。但“郭美美事件三天就毁掉了红十字会这个百年老店”。这让赵白鸽对舆论的压力深有感触。她透露说，她也上网、上微博看各种评论，“说什么的都有。”

　　然而，坏事情一件接着一件。2011年11月初，广东省佛山市南海区红十字会医院护士将一名活着的男婴，当做女死婴丢弃在厕所。随后赶来的家属坚持要看孩子，这才发现孩子仍有呼吸。这个事件再次将红十字会推向了舆论的对立面。“郭美美事件”的持续发酵，让赵白鸽在危机公关方面应接不暇。

　　在赵白鸽看来，中国社会正处于一个转型期。长久的过强的政府管理，以及民间社团组织的薄弱，让民众的情绪发泄口受阻。“郭美美事件”在一定程度上就是百姓的怨气，趁机发泄在了中国红十字会的身上。

　　除了红十字会本身的管理问题和制度缺陷之外，赵白鸽认为，和媒体的沟通缺乏也是“郭美美事件”最终不断发酵的重要原因。与此前任职国家计生委时的可持续发展理论一样，赵白鸽将媒体视为“改造社会的共同力量”。“我们不叫宣传，我们叫凝聚共识。宣传有一点灌输的意识，我们应该不断地介绍我们。”赵白鸽说。在她到任中国红十字会之后，已经先后举行了多场媒体恳谈会。除了党政媒体，受邀的还有大量颇具影响力的市场化媒体。

　　赵白鸽坦承，红十字会此前还没学会如何与市场化媒体打交道。市场化媒体喜欢讲故事，赵白鸽就在恳谈会上不断地跟记者们讲故事。她希望能通过这些红十字会的故事，让媒体真正了解中国红十字会，从而更准确地将真正的红十字会推向公众。

　　在每一次的媒体恳谈会或接受媒体采访时，赵白鸽都会澄清说，红十字会不是慈善机构，而是人道组织，这是红十字会和一般的慈善组织不同的地方。她称红十字会做了很多人道救济工作，但一个“郭美美事件”就抹杀了这些成绩，红十字会有些委屈。

　　改革维艰

　　正如网络上讨论的郭美美到底是“罪人”还是“功臣”，赵白鸽说，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郭美美事件”推动了红十字会整个系统的改革，也启动了公民社会的建设。她认为，这对于社会转型期的中国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挑战”。

　　在《中国红十字会总会关于对商业系统红十字会调查处理情况的通报》中，提出了要加快红十字会的体制机制改革；建立明确的信息公开工作流程和制度；加强红十字品牌管理；加强反腐倡廉，抓住捐赠款物和招标采购等关键风险点，真正实现捐赠款物公开，财务管理透明；招标采购公开，分配使用透明等四项改革措施。

　　但改革并非想象的那么容易。在2011年12月8日上午举行的中国红十字会第九届理事会第三次会议上，代表各小组发言的各地理事代表，就对红会列入国家发改委综合改革试点等改革措施表达了“不安和忧虑”。有代表甚至建议改革“必要时暂缓推进”。

　　对此，赵白鸽称，对改革和创新的认识不是所谓的“去行政化”，原有的红会“参照公务员管理”也不会拿掉。在此前与记者的沟通中，赵白鸽也说过，所谓的红十字会“去行政化”是一个民间语境，因为红会本身就不是一个纯行政机构。

　　全国红十字会共有编制数11228名，兼职人员21592名。她希望改革的方向是，既能够动用政府的资源，也能够动员社会的资源。“我听说很多人讨论的时候很紧张，说要改了，我到什么企业去找工作，不是这个意思。”赵白鸽说。

　　目前红会的聘用人员和红会固定工作人员的比例是1比1。赵白鸽称，未来红会将加大干部竞争上岗、公开选拔和轮岗交流力度，并完善聘用制人员的有关待遇和激励机制政策。“我们有些志愿者连最基本的生命保险都没有，这是不可思议的。”她说。

　　对于赵白鸽工作报告中提出的“探索建立由政府、社会组织、企业、公民共同组成的合作伙伴关系”，许多理事也持不同意见。但赵白鸽强调，必须加强红十字会能力建设。“中国对世界要有贡献，在国际救援、国际救助等方面有所作为。”

　　“你说我要不要开微博？什么时候开最合适？”赵白鸽问记者。她最近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自从“郭美美事件”之后，她看到了微博的强大力量，也希望借助微博让民众更了解红会。“我很佩服汝鹏的承受度。”赵说，目前红会唯一开微博的官员是王汝鹏。

　　但赵白鸽心里也明白，正如红十字会的改革一样，关键在于如何迈出第一步。

　　新闻背景

　　昵称“郭美美baby”和实名认证为“中国红十字会商业总经理”的微博用户郭美美，在微博中炫富，并牵扯上“中国红十字会”而引起广泛关注及争议，引发中国公众对中国红十字会所获善款流向的质疑。受此事件影响，中国各地红十字会收到的慈善捐款锐减、信誉受到质疑，并引发了一场中国慈善改革方向的大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