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旅游岛建设被批急功近利

　　三亚宰客风波恶

　　本报记者 郭丽萍 发自海南三亚

　　在刚刚结束的春节黄金周，海南省接待国内外游客135.24万人次，同比增长4成，实现旅游收入42.63亿元，同比大增6成。然而，对于获批国际旅游岛刚刚两年的海南来说，这些光鲜的数字的关注度，远不及近期游客曝出的三亚天价账单。

　　风波始于一条微博。1月28日，北京风至飞扬房地产服务机构董事长罗迪在其个人实名认证微博上称：朋友一家三口在富林渔村海鲜排档吃海鲜，三个普通的菜花去近4000元。“邻座一哥们指池里一大鱼刚问价，店家手脚麻利将鱼捞出摔晕，一称11斤，每斤580元共6000多元。”

　　在短短的时间里，这条微博被转发了数万次。网友纷纷跟着晒出各自在三亚的“被宰”经历，将海南国际旅游岛调侃为“国际宰客岛”。

　　挨宰的微博得到如此多网友的共鸣、讨论，出乎了罗迪的意料。1月29日，他在另一条微博写道：事实上全国很多景区这些现象都有，三亚更明显和普遍罢了。作为海南人，我是恨其不争，愧对这个美丽海岛。其实不仅宰客现象，交通、住宿、服务质量等旧问题都是三亚政府需要系统考虑改进，三亚才有希望。

　　“因为目前国际旅游岛的建设、政府的精力主要放在开发、发展方面，对经营领域监督不力，法治不太健全，这使得宰客情况比较普遍。”海南大学旅游学院教授赵全鹏向时代周报记者分析，“回扣是旅游当中的普遍现象，这在监督过程中，需要投入大量力量，过去打击很多次，打击了之后会好点，但一放松后又出现了。”

　　回扣是公开的秘密

　　罗迪在微博里提到，在三亚“被宰”的朋友吃海鲜地点是由出租车司机推荐的。但是多位三亚当地人表示，吃海鲜、住酒店，千万别听司机的推荐或介绍。很多司机与商家有回扣协议，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在三亚一知名海鲜广场经营海鲜加工档的老张告诉记者，司机成功推荐游客到大排档或酒家，可以得到商家40%的回扣。商家要获得同样的利润，就靠推高价格，由游客买单。

　　拉客收回扣的不仅仅是出租车司机。虽然2011年三亚市在原有的不足1100台出租车的基础上，新增了200辆出租车，但这依然无法有效缓解旅游旺季游客逐年猛增下紧张的运力。众多无牌照的私人三轮车、摩托车在市区大行其道。

　　根据2009年全市出租车公司与交通局签订的《三亚市出租车企业经营管理者承诺》，出租车司机不得欺诈、诱导乘客购物、消费、赌博及从事色情活动等变向宰客行为，若有违犯每次罚3万元。相较于有文件和公司管理约束的正规出租车，这些黑三轮车、黑摩的更成为“宰客”链条上牢而不破的环节。

　　而罗迪微博中“富林渔村”的所在地—三亚的海边长廊三亚湾路，被当地人认为是宰客、回扣最严重的地区。记者看到，一家海鲜大排档在门口立牌声明“拒绝回扣”显得独树一帜。牌子上不仅罕见地标明了当天各种海鲜的价格，更明确写道：“本店拒绝回扣，客人来本店消费，谢绝三轮车送。”

　　该店老板娘说：“有了这块牌子，三轮车司机自然不会上门来要回扣了。”由于近期三亚海鲜店普遍被卷入风口浪尖，她不愿作过多的回应。

　　一位当地的摩的司机对回扣毫不避讳：“有钱怎么会不挣。”这位摩的司机表示，带团的导游收的回扣更高，特产店、水晶珍珠店、酒店都有回扣，其中海鲜店给的回扣最高，达60%。

　　同时，他还透露，他一位从事导游工作的朋友，在早几年，只要带一个团去买珍珠项链，从店家得到的回扣可达10万元。

　　“现在旅游局管得严了，导游的回扣没以前那么高，但也是这里收一些那里收一些。如今已经在三亚买了房子。”他说。

　　三亚的淡旺季差异明显。老张说，在旅游旺季，档口人都坐不下。而在旅游的淡季3-9月份，游客比旺季减少近六成，每个月收入不抵租金、服务员工资、水电气费等高达上万元的成本，只能靠旺季来填补。

　　在酒店行业亦是如此。老张指了指隔壁一家简陋的家庭旅馆说，淡季每间客房的单价不过60元，而一到旺季，便翻番至150元。其他好点的酒店涨幅更不用说。

　　一位ID为“谁不摘的广大”在微博里抱怨三亚的天价：“中国最没有谱、最贵的是‘旺季’的三亚，简直没有操作规则了。房费已经8800元一夜，然而一个早餐还要300元+20%服务费，出租去大东海要价是400元，就连当地超市的物品都全面调价提升2-3倍，矿泉水要6.5元一瓶，一个旅游者平均每天花费一万元左右。”

　　即使是在当地人认为最公道的第一市场—三亚最大的批发市场，游客在商家面前也只能是刀俎上的鱼肉。这些商家并没有按要求对海鲜产品明码标价。“外地游客得先了解下行情，再跟他们砍价，不然也会被宰。”老张说。

　　多头管理导致旅游市场混乱

　　在收到关于宰客微博的消息后，1月29日，三亚市政府新闻办当即在其官方微博上回应：“今年春节黄金周在食品卫生、诚信经营等方面，三亚没有接到一个投诉、举报电话，说明整个旅游市场秩序稳定、良好。”

　　由于和游客的感官相差太大，该帖迅速激起质疑和不满。舆论的升温，迫使当地政府部门在1月31日的春节旅游情况通报会上，对此前错误表述春节宰客“零投诉”致歉。但有关官员同时表示，“对三亚恶意攻击的人，将依法追究责任”。

　　对于三亚官方回应和态度，中国社科院旅游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王健民对媒体表示：这表现出了一种权力的傲慢，作为行政部门应该监督商家的诚信，而不是去监督游客的信誉，这样应对危机根本无法适应一个国际旅游城市对政府的公共服务能力的要求。

　　网友亦没有停止吐槽，纷纷晒出在三亚的“被宰”经历，并将海南国际旅游岛改称为“国际宰客岛”。

　　其中，鞍山网友裴川贴出了一张春节期间在三亚旅游时的账单，一行三人一顿普通的早餐花费280元，其中牛奶就达110元。裴川在微博上直喊“坑爹”。

　　网友“广州流野”贴出的在三亚“海岛渔村”的一张账单与罗迪的被宰微博同样成为舆论焦点。账单上显示，1月27日，8人在“海岛渔村”点了8个菜，打7折后总计9746元。

　　对此万元账单，不同部门却得出不同的结论。三亚市工商局相关负责人表示，只要是明码标价，又有消费者签字，就不能算欺客宰客，也不能照此进行处罚，这就是合同关系。而三亚市物价局工作人员介绍，网友贴出账单上部分海鲜价格高出当地物价部门当时规定的最高限价。

　　同时，媒体发现，此次在网上被曝宰客的“富林渔村”和“海岛渔村”，都有过被工商部门查处并重罚的前科。三亚市工商局的《2010年以来对旅游行业经营者违法经营行为查处及扣分情况的通报》中显示，“富林渔村”因为商业贿赂，2011年7月被工商部门处以罚款20万元，并处扣6分(扣完9分将被吊销营业执照)；而“海岛渔村”则因短斤缺两、欺诈消费者，2011年1月被处罚款266元，并停业整顿，被扣6分。

　　旅游局副局长唐嗣铣表示，正是由于多个部门多头管理，所以导致三亚旅游中的一些问题未能管理到位。如，潜水，实际上旅游局只管水的质量，实际管理的是海洋与渔业局下面的潜水行业协会；出租车不打表问题，实际管理的是交通局；又如酒店价格偏高问题，实际管理酒店的是酒店行业协会。

　　2月7日，在三亚市政府常务会议上，对于富林渔村海鲜排档涉嫌欺客宰客的事件，工商部门称，经多方调查取证发现该店确实存在欺客宰客、误导消费行为，将依法吊销其营业执照，给予最高额度罚款。

　　陌生的国际旅游岛

　　宰客事件，也使三亚吃到了苦头。媒体调查发现，“宰客门”经媒体报道后，虽然随团队出游三亚的客人未受太大影响，自由行客人却比去年同期减少了约1/3。在得知三亚“宰客门”事件后，不少决定去海南旅游的网友都表示推迟出游计划或临时更改线路。

　　海南省副省长、三亚市委书记姜斯宪对“宰客”现象向大家表示歉意，并表示对宰客的“害群之马”实行“零容忍”，一经查实，绝不姑息。他承认，这几年三亚市旅游业发展迅速，但也有“成长的烦恼”，有很多不尽如人意之处。

　　自2010年1月国务院发布《国务院关于推进海南国际旅游岛建设发展的若干意见》起，海南国际旅游岛的建设正式步入正轨。该文件中提到，到2020年，10年间要将海南初步建成世界一流的海岛休闲度假旅游目的地。

　　中国社科院旅游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王健民对此评价是“有些急功近利”。从国际经验来看，同海南同等起步条件的旅游岛实现国际化至少需要二三十年的时间，如墨西哥坎昆经历了近30年才完成。

　　早在2011年年末，在海南省四届人大常委会第26次会议上，海南省人大财经委就提交过相关调研报告。报告提出，海南国际旅游岛建设上升为国家战略，各项优惠政策稳步推进的同时，机制、规划、政策、管理四项因素制约国际旅游岛建设的问题依然较为突出。其中就包括，旅游市场不够规范，旅游公共服务体系不完善等问题。

　　三亚已超越北京、上海、广州等大城市，成为国内高星酒店最密集的城市。资料显示，在三亚不到两千平方公里的范围内，云集了挂牌五星级酒店12家，四星级酒店22家，待评四五星级酒店23家。而据2011年全国各省市旅游局公开统计数据的显示，旅游总收入排行榜，海南省的旅游总收入和接待游客总人数都位居末列。

　　中国(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海南研究所所长夏锋认为海南要建设国际旅游岛，应该多借鉴香港、澳门、新加坡、佛罗里达的经验。“关于国际旅游岛，一个主要标记就是国际化，虽然理论上没说要达到一个什么样的国际化的水平，但一些主要的旅游目的地应该达到什么样的国际化水准，这值得去研究一下，比如服务业的比重、发展的水平，这是海南国际旅游岛需要努力瞄准、努力向国际一流旅游度假胜地看齐的重要方面。”

　　一位去过三亚旅游的媒体人在博客里写道：“沙滩边的三亚是极其奢华的，五星级酒店林立，它们像是共同组建起的一堵围墙。于是另一边的三亚就像任何一个内陆县城一样，没有水清沙幼，没有碧海蓝天，只有满地的槟榔汁。”

　　据了解，三亚当地普通居民的工资月收入仅1500左右。不少人抱怨，沙滩边的房子很多是被北方的有钱人买来过冬的，当地人都买不起。三亚的自然风光得天独厚，本该是个相当宜居的宝地，但作为三亚的原住民，老张对三亚近几年的变化有点不解。物价飞涨，陌生的面孔一波一波地涌进来。中年的老张有时会去海边游泳，对于在沙滩边那些操着外地口音在做运动的老人，他感到非常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