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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东枪:毫无顾忌是幽默的开端

http://www.sina.com.cn  2012年02月22日11:09  中国周刊
东东枪 东东枪

相声剧《六里庄艳俗生活》剧照。图/CFP 相声剧《六里庄艳俗生活》剧照。图/CFP

  东东枪:毫无顾忌是幽默的开端

  东东枪把相声剧《六里庄艳俗生活》的背景设置在一个虚幻的时代,也正因为那是一个乌托邦,在那片现实感稀薄的虚无缥缈之中,幽默也会更加自由。他说:“毫无顾忌、真话,这基本算是上乘幽默的本质了。”

  中国周刊记者 张卓 北京报道

  网络红人东东枪,本职工作在奥美广告创意部,因自小喜欢听相声,闲暇时间搞点幽默创作。自2004年开始玩博客始,以一个人的ISO标准认证,生产出近一万条网络搞笑段子,在新浪微博,他拥有16万粉丝。

  2006年,东东枪尝试在网上开播《六里庄人民广播电台》,自顾自吹拉弹唱、把自个儿的声音“掰”成男女老少、各色人等,一个人撑起了半小时的播客(视频分享)节目,以相声的内核讲述一个叫六里庄的荒诞之地的荒诞之事,每天3-5万的忠实粉丝。

  2008年,东东枪创作了相声剧《六里庄艳俗生活》,2009年初次上演,一溜演到2011年年底,五十多场次,观众评价:“笑中带泪,非常辛酸。”

  《六里庄艳俗生活》是东东枪多年喜剧创作的积累,是他将网络电台的创作加深化的过程。故事背景设置在不知名的朝代,以相互独立而又前后相继的几段相声与独白组成。讲述了一个叫六里庄的荒诞之地,几个荒诞的小人物发生的荒诞故事。

  2009年,《六里庄艳俗生活》首次在东东枪的母校对外经贸大学的视听中心上演时,就火爆全场。这是一场不卖票的演出,之前,东东枪只在博客上发过信息:免费演出,200个报名名额,现场会再派发200张票。消息半夜一点发出,早晨七点朋友来电:“嗨,哥们撤了消息吧,咱的报名邮箱满了。”

  首演的反响把东东枪吓倒,晚上七点开演,五点半时,试听中心门外排了近两百米的队伍。

  有的观众看完后说手麻了,因为一直笑着拍桌子。有一女孩笑了哭,哭了笑,从头到尾。

  演出结束后,东东枪上台说:“这出戏不收钱,是赔钱的,我们要租剧场,买服装。现在,我们印了一批海报,起价十块钱。如果你想买,就买;如果你觉得它值更多钱,也行。”结果当天扣除戏的成本,东东枪和朋友们的实际收入在一万上下,净赚了四五千块。

  从收集原创网络搞笑段子,开播相声广播剧,到创作出一出活色生香的内地相声剧,东东枪对喜剧的实践战场一直在网络,他用网络时代可接受的独特的幽默手法由小众走向了大众。

  “喜剧演员靠舞台观察观众反应,我只能靠网络试验幽默创作。”东东枪说,“在网上,我可以尽情地玩,尝试各种玩法。”

  对话东东枪

  Q=《中国周刊》

  A =东东枪

  相声抛弃了相声

  Q:从2010年—2011年底,你的相声剧《六里庄艳俗生活》已经演了55场了,也登上了很多专业戏剧媒体同年的十大话剧榜单。有人评价,你将故事背景放置到古代,有借古讽今的功能。

  A:我不愿意说成借古讽今。我讲的这些故事古今都有。“借古讽今”是一个狭隘的看法。我觉得上乘的幽默所叙说的应该是现在有,过去有,未来还会有的情境与心态。

  不管是写段子还是相声,“借古讽今”这个定义太局限。任何跟随时代、取悦时代的手法都不是特好。因为你永远无法超越时代。跟时代太紧,很快被甩掉。比如今天我用了一个流行语或者符号,这个笑话存活的时间很短。好的幽默不应该局限于时效。我希望把眼光放长远,希望再过五十年一百年还是有人能看懂《六里庄艳俗生活》,能琢磨出趣味。

  Q:在《六里庄艳俗生活》中,你展现了很深厚的相声功底,也没有人能料想到“相声剧”在当下是有市场的。

  A:写相声剧的时候,我没考虑过市场。唯一的小野心是想试试能不能把“相声”这种形式提高到一个新高度。此前,台湾戏剧人赖声川的很多相声剧有这样的高度。他不是以相声工作者、而是以戏剧工作者的身份将相声带到新的层次。

  以往的相声作品中塑造过很多成功的喜剧人物形象,他们大多是倒霉蛋,可观众哈哈大笑后也许记不得这些人的名字,只是偶尔能觉察出一点点心酸。今年,我和台湾的喜剧创作者冯翊纲老师曾有过一次交流,聊时不约而同认为赖声川的相声剧中有一段叫《四郎探亲》的,就是将这种辛酸发挥到极致的代表。它讲的是一个台湾国民党老兵在台湾开放老兵回大陆前,自己偷偷回大陆的经历,无尽的荒诞和无尽的心酸。

  在创作《六里庄艳俗生活》时,我想加多点相声的元素,尽可能依托相声的结构和技法去阐述人物的灵魂。《六里庄艳俗生活》的每一段都脱胎于相声,甚至很多句子的句法、措辞、节奏都有来历。第二幕戏的结构是很多相声和喜剧都用过的,如常宝华和常贵田的一段相声《追溯》;第三幕戏的结构脱胎自马三立的《十点钟开始》;第四幕戏中最后的大段台词,细节处的节奏基本和《十点钟开始》里的节奏是一样的。

  记得2010年《六里庄艳俗生活》首演前,做了一个媒体场,当时演员是第一次见观众,演出效果不如后来。《三联生活周刊》的主笔王小峰老师来看了,他之后在博客里提道,在这部戏里,他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他在网上见过的包袱。

  坦率说,这出戏很不成熟,不够完美,但现在在中国大陆,恐怕是水平最上乘的一部相声剧了。我觉得这挺可悲的。目前看来,好的相声剧还是在台湾,大陆似乎还没什么人在特别专心、用心地做相声剧这种东西,专业相声演员留守在本职岗位,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尝试相声剧多是游戏心态,创作草率,以很快的速度,很少的排练和一些拼接拼凑完成创作;而另一部分相声剧则扔掉了相声,连传承都没有了。这不仅仅是相声剧的问题,现在的相声也抛弃了相声。

  2011年央视相声大赛后,我在博客上写:这届相声大赛只宣告了一件事情——相声界的专家和演员们都已放弃了相声。那些入选决赛的作品,已经有很多从头到尾都不再运用以往相声的表现手法与技巧,最终获得大奖的作品也已经是一个更像二人转说口表演的作品。

  Q:你如何看待现在的喜剧表演?

  A:目前中国的各类喜剧表演,似乎可统称为“说笑表演”。以说为途径,以笑为目的。传统的相声演员们、上海的周立波、四川的李伯清、东北的二人转等都可以算进来。我看到的趋势是,目前大部分“说笑表演”都在有意或者无意地向西方的stand-up comedy(一种喜剧表演种类,直译为“站着的喜剧”,形式与单口相声相似,更注重与台下观众互动)靠拢。

  比如以郭德纲为代表的很多新派相声,有很多已经不讲究故事和人物的塑造,只是将一些零散笑料堆积组织起来,从一个笑料到另一个笑料的衔接有时也是比较生硬的,使用的技法中,以往的“三番四抖”比例也少了很多。这和传统相声已经有很大不同。其实,二人转演员在这方面的尝试更早,他们通常文化水平不高,所以我觉得应该不是直接从stand-up comedy靠拢,而很有可能是在现实的表演实践中发现,舞台表演中应该让节奏更快、和社会现实贴得更紧、包袱更密集——是自发的改变,但却与周立波这种有意学习外国喜剧表演的殊途同归了。

  不追求廉价的笑

  Q:你不追求节奏更快的爆笑吗?

  A:《六里庄艳俗生活》宣传时,制作公司的宣传口号是“这戏平均××秒让大家笑一次”。这是宣传需要,我能理解,但在这个戏里,我本人没有追求过这个指标,我也并不觉得《六里庄艳俗生活》是一部“爆笑喜剧”。当然,我并不反对“爆笑”,只是我目前的追求不是这个而已。

  其实,对任何一个掌握熟练包袱的创作者来说,所谓“爆笑”恐怕都不是很难。有很多现成的手法,比如触碰社会禁忌、时事热点等,基本上是百试百灵的。哪怕你只是提到,都会引起鼓掌和笑声,况且现在网络段子那么多,如果对原创性没什么要求,就更简单。

  Q:也许你体制外的身份让你的喜剧创作没有束缚。

  A:这跟体制内外没关系。创作上的束缚大家都有。把相声的没落归结到不敢讽刺是非常廉价的答案。就算歌颂型段子也有上乘的。

  相声的没落跟相声演员和相声创作群体的不思进取有关。有人是先天条件不够,没有足够的表演能力。有些是体制的娇惯,而不是体制的打击让他们失去了让观众喜欢的能力;还有一些人纯粹是有能力不珍惜,他们更愿意去做一些回报率更高的事情。

  所以我庆幸,喜剧创作并不是我的本职工作,我能玩得更单纯、更没有顾忌一些。

  Q:相声剧《六里庄艳俗生活》的故事背景是来源于你之前在网络上做的一个喜剧电台《六里庄人民广播电台》,为什么这个电台做了一年就停了?

  A:我前些天看电视,采访东方歌舞团的老团长王昆。她回忆,八十年代带演员去各地演出时,她经常在后台听,如果某一个歌唱演员演出时台下的观众鼓掌鼓得“不是地方”了,她心里就咯噔一下:一定是出什么事情了。她没细说,但我的理解是,她觉得演员为讨好观众做出了某些不应该做的举动。

  我感同身受。那时,《六里庄人民广播台》的听众人数不断上涨,每天至少三五万人。停下来的原因是这个节目“大家鼓掌叫好的点”和“我自己喜欢的点”对不上了。我接下来的喜剧创作很有可能会走偏了,恐怕会有意无意地迎合那些喝彩声。

  我听朋友说过,以前天津有些茶馆里的鼓曲演出,观众会为女演员穿旗袍时露出的白腿鼓掌叫好,而个别女演员,再表演时,旗袍的“开气儿”就会更高一点儿。我觉得,我千万不要做一个这样的演员。

  《六里庄人民广播电台》后来的节目慢慢的有点趋于浮躁廉价了,太刻意逗大家笑了,而很多人听这个电台,恐怕也是朝着这份廉价去。我的本意不是这样的,所以,也就想趁着还没走得太歪而赶紧停下。

  记得相声剧《六里庄艳俗生活》第一轮演出时,有一些过去听过我电台节目的观众问:“这戏怎么这样了,我以为会爆笑,干嘛说这些?” 我觉得,这也证明我的改变有人看到了,现在我产出的东西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

  幽默是毫无顾忌说真话

  Q:你最早在网络上的喜剧尝试是创作搞笑段子,非常受欢迎,这些段子还被集合成一本书叫《俗话说》。在这亩实验地中,你认为什么类型的段子更容易引人发笑?

  A:网上的那些段子,大多时候是在尝试。尝试各种玩法和包袱类型。心得自然有一点,但尚未总结出什么成形的理论来。

  早期,还会收集转载一些别人的段子以供学习参考,但现在,粉丝多了,就很少转了,因为似乎总有些借别人的创作在赚取人气的嫌疑。网上已经有很多人在做这样的事情了,有些会注明出处,但也有很多是明目张胆的抄袭。这是很无耻的。不尊重原创,会让这个领域出现更多不思进取的人。

  Q:你的段子多数是生活的调侃,很少有太激烈的东西,比如对政治的嘲讽。

  A:因为我从来没把段子当武器来用,我性格比较平和吧,攻击性不强。我觉得单靠“嘲讽政治”来引人发笑这种方式也很廉价。我觉得幽默不应该有太强的时代性,不应该有太多的暴戾气,不应该拿它当匕首和投枪用——这么做是轻视幽默,把幽默偏激化。一把刀可以杀人固然好,但如果不杀人,也把刀法演练到上乘境界,是不是更好?我反对单靠触碰禁忌引发的大笑,这在中国尤其有效果。这没意义。太廉价。我觉得幽默也可以是温厚的、缓和的、亲近人的。

  当年,林语堂先生翻译幽默时,留下了一些信件记录了当时的讨论。当他推出“幽默”这个词时,有人写信问为什么不翻译成“语妙”。林语堂的意思是“语妙”固然好,比如还可以当动词用,说“语妙天下”之类,但少了“幽默”这两个字的意味。

  幽默这两个字中,幽是光线昏暗,默是指听觉沉寂。幽默合起来,意味是沉默、暧昧、缓和的。我非常认可林语堂对“幽默”的认识。他曾提到,幽默有时不过是一个人毫无顾忌地说几句真话而已。我在其他一些书里也见过类似的定义,比如说有时幽默只是一个“simple truth”(简单的真话)。毫无顾忌、真话,这基本算是上乘幽默的本质了。

  “幽默”的最妙处,往往在安静的一刹那,而不见得是惊人妙语。

  Q:往往喜剧的创作比悲剧更难,因为引发别人的大笑是需要天赋的。

  A:2005年,我跟郭德纲聊天时,他对我说:“相声这事情是大天才才能做好的。”然后,他指着自己说:“我算一个。”他这两句话,我都同意。

  好的喜剧创作者天生对节奏、对周遭的现实生活有敏锐观察的能力。

  相声在技术上讲究“三番四抖”,意思是前三句是正常话,最后一句要出乎意料。西方幽默里也有类似的手法。这其实就是“毫无顾忌打破人们日常表达中常有的禁忌和枷锁”。你要能察觉到别人无法察觉的荒谬,先把隔着的那一层纸捅破,然后再锻炼自己如何用最恰当的有节奏的语言表达出来。

  我看过一本书,讲喜剧应该质疑嘲讽一切,嘲讽教皇、旗帜、残疾人、母亲……所有一切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在喜剧面前都不再神圣。所有玩幽默的人都是皇帝新装里的那个孩子——毫无顾忌,是幽默的开端。

  Q:你曾说过喜剧的创作让你自由。

  A:因为现实靠不住,我们对现实的观察局限片面,我们看到的现实不是真实的现实。林语堂写《苏东坡传》时,谈到要了解一个死去一千多年的人比了解我们同时代的人更加简单。把《六里庄艳俗生活》的背景设置在一个虚幻的时代,也正因为那是一个乌托邦,在那片现实感稀薄的虚无缥缈之中,幽默也会更加自由。

  就像韩寒说的,现实已如此现实,何必那么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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