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合成熊胆能否替代天然熊胆成争议
解说：1997年，林业部门专门规定养熊取胆只能采用无管引流的方式，活熊取胆进入到第三个阶段。这意味着我国目前的熊胆药品原料的合法渠道都是来源于人工养殖的引流熊胆，继而，关于引流熊胆和天然熊胆的疗效是否一致，人工合成熊胆是否能替代天然熊胆的问题成为新的争议。
周超凡：在古代是猎熊取胆就是把熊打死了，等于是杀鸡取蛋这样的概念了，一次性就取了。它那个胆跟今天人工引流的胆是不是一样。
记者：那也就存在这种可能性，当现代人在用这种所谓引流出来的胆汁，说我在用的是熊胆的时候，很可能是一个美丽的虚幻。
周超凡：可能比较接近，但是接近到什么程度，我现在不敢说。(熊)一天能分泌1200毫升(胆汁)，我们取它120毫升，十分之一，这个是很稀的，然后我们把它浓缩、冷冻干燥，这个是不是跟那个胆一模一样，谁也不敢说，你没有对比，起码你要做化学成分分析，要做药效学对比，要做等效性实验，是不是一样，这些都是空白。
解说：不过，沈阳药科大学的退休教师王永金并不认为这种实验是一个空白，他早在二十几年前就发现熊去氧胆酸和鹅去氧胆酸是天然熊胆的主要成分，其中熊去氧胆酸含量又明显高于鹅去氧胆酸，他们在比对实验中发现二者在引流熊胆中的成分比正好相反。
记者：那据您分析，为什么这个引流熊胆，它也是从熊的身上直接取出来的，它的这种牛磺熊去氧胆酸会变低呢，比这个天然熊胆？
王永金(“人工熊胆”课题组副组长)：就是正常生活的熊，被猎人捕获了拿来以后，所以它这个(熊胆)里面，它这个鹅去氧胆酸大部分都转化成熊去氧胆酸了，我们从实际测的情况来看一般引流熊胆，它都是这么一个关系，熊去氧胆酸高于鹅去氧胆酸。
记者：也就是说你引流引得越勤，里边的这个有效的，牛磺熊去氧胆酸它的含量就越低？
王永金：对的，它牛磺熊去氧胆酸含量低，因为它牛磺鹅去氧胆酸没转过来。
记者：从目前来讲，熊胆这种药对于中医药要来说，它的作用、它的地位到底是什么？
周超凡：像我们这个年龄，确实没有单独用过熊胆粉，因为我们开汤药一般不会单独用(熊胆粉)。相反，(熊胆粉)以成药的形式出现，用比较多，单独用熊胆粉很少。
记者：有些人已经在提这样的要求：非要熊胆不可吗？非要天然的不可吗？没有它不行吗？
周超凡：还不能这么轻易地讲，我们只能说熊胆粉有比没有好，能代替一些细料药的不足，比如有些还挺有意义的，高热、惊厥、肿瘤都可以试用，但是也不能说它一定有固定的疗效，这个也没有科学根据的。
解说：那么，熊胆是否可以找到替代品呢？最近，中国中药协会会长房书亭表示：熊胆粉的功效在于其中的熊去氧胆酸与其它几十种成分的协同作用，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替代品出现。
房书亭(中国中医药协会 会长)：中医药在我国医药领域是具有完全知识产权和国际竞争优势的医药产业，熊胆又是中药传统的一个名贵药之一，其综合功效无法用其它药来代替。
解说：在中药的珍稀动物药材中，牛黄、麝香、虎骨都已经找到功效相近的替代品，为什么天然熊胆就没有替代品呢？这其中会有怎样的难点？
事实上 ，早在1983年，沈阳药科大学的王永金等人就一直在努力挑战熊胆粉的不可替代性，这是迄今为止惟一由国家批准立项的天然熊胆替代课题。
姜琦(沈阳医科大学原副校长)：中国药材生产与应用的专门工作会议上，中国是把黑熊和棕熊列为濒危的野生保护动物，所以靠野生的熊胆来源已经不可能了，所以会议上提出一定要加快这个熊胆的替代品的研究。
解说：差不多就在课题组成立的同一时期，作为获取熊胆的另一种方法，引流熊胆技术开始在国内普及，由此开始人工熊胆研究，引流熊胆技术就展开了一场赛跑，经过对天然熊胆的详细研究，课题组在实验室里仿制出了人工熊胆样品。
王永金：这是我们的人工熊胆，这个是天然熊胆，就是模仿。
记者：对，看上去这个三个波峰很像。
王永金：它这组成是近似，咱不说完全一样，但是呢，它有数据基本是一致的。
解说：来自权威部门的第一次评价是1990年卫生部药审办的批复，认为人工熊胆在质量标准长期毒性等方面均已符合药审要求，该原料药近似天然。不过 ，这个批复中还有一句话：目前引流熊胆已经可以满足药材所需，请开发时注意。
记者：你们当时有没有疑惑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姜琦：我们就理解为我们投放市场的时候，要考虑说市场上，有两吨活熊取胆粉了，在那生产量是不是要考虑考虑，我们研发工作可以停止或者可以减慢，并没这么理解，所以我们积极进行二期临床。
解说：到了1995年，课题组将增加的临床试验终于做完。就在此时，赞助项目的企业因为转制而倒闭，课题组断了资金，无法取出临床结果，项目被迫中断，而在这一年的12月归真堂生产的熊胆粉获批了新药证书。
记者：在惠安县净峰镇的净南村，19年前归真堂的第一批熊就落户在这个地方，往这边看，这就是当年第一代的熊舍，也可以看到呢，后来随着熊的数量不断增加，他们的熊舍也必须要增加，在顶楼呢，加盖了一层新的熊舍。截止到2011年的9月底，所有的熊搬迁到新的地方，这个地方共养殖了600多头熊。
解说：1993年，惠安女邱淑花从云南引进了100多头幼熊，到家乡福建省惠安县，就在自己的村子里建起了养熊场，《惠安县志》收录了邱淑花养熊的创举，在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归真堂迅速发展成为惠安的知名企业，我国南方最大的黑熊养殖基地。这时，国内大大小小的养熊场也发展到了四百多家，各个药厂的熊胆原料都来自这些引流熊胆。就在引流熊胆行业高歌猛进的同时，人工熊胆课题组的研究遇到了阻滞，资金链的断裂使这个项目一停就是八年。
到了2003年，沈阳药科大学的一个毕业生投资进来，人工熊胆研究项目重新启动。2007年，课题组在完成了药审部门提出的所有补充临床试验后，又一次申请评审。
姜琦：评价非常高，可以等量等效，一比一地替代天然熊胆，当时很高兴，以为人工熊胆可以批了。
解说：2009年，课题组在国家药品审评会议上进行了答辩，但没有获得任何答复，一直到现在。
姜琦：不管怎么说，这么长期积压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如果说我们不行，还要求我们补充什么材料，可以补充，但就这么放着，我觉得总是不应该。
记者：其实想当初天然麝香、天然牛黄跟天然熊胆面临的问题都是一样的。
姜琦：一样的。
记者：都来源于动物，都碰到一个药源的问题。所以现在大家在问为什么另外两种都能够走向人工化，唯独熊胆会迟迟没有人工化，难道是做不到吗？
周超凡：应该能做到，但是现在要批一个人工熊胆跟当年批一个人工牛黄、麝香，难度是不一样，标准提高了，就难批了，这是一个，当时因为没有天然的牛黄、麝香很缺，所以说我们应急，就即使它差一点，但是有比没有好，所以我们(当时的)政策适当地放宽一点，现在随着时代的进步，对新药的审批越来越严，另外现在天然药物，天然熊胆假如能解决的话或者接近能解决的话，那对人工熊胆的要求肯定是越来越高。
解说：29年过去了，人工熊胆课题组的成员当中，最年轻的一位老师已经退休，课题组长已经辞世，但是课题组这些年逾七旬的老人们每天还在坚持上班，有时还会查询一下项目的审评进展。
说到熊胆，给人的印象就是非常珍贵的药材，那么它究竟是如何使用的呢？调查中我们发现：2004年，国家林业局、药监局等五个部门联合发文，规定熊胆粉的使用范围只能用于特效药、关键药。但是，直到去年，归真堂还曾生产过一款保健品——熊胆茶。
记者：2004年已经规定明确，熊胆要入药，而不能作为保健食品。
陈志鸿：这个可能我们是理解错误，我们也是去相关的单位去报备、去备案，那它当时也没提出来，有备案，有备案就可以生产，我们是这样理解的，那有备案我们就照手续去办，也是我们以前批的，或者我们可能理解这个(文件)可能有错误。
解说：尽管含熊胆的保健品已被禁止生产，但物以稀为贵，熊胆在许多人心中还是送礼佳品，而在生产者看来这显然也是一个卖点。
记者：我们在网站上也看到它是更多的是作为一种具有保健作用的药品在宣传，比如说我也看到这样一句话，就是说作为一种高品质的名贵养生好礼，让送的人脸上有光，用的人面上红光。
邱淑花：那特别是现在养鸡、养鱼都是用饲料给它吃的，还有空气污染，那这里面都有激素，我们每个人的体里都有毒，那如果我们能够把这个熊胆能够吃了，可以去保健，就能够把体内的毒素排掉，那我们提前把身体保健了那能够给我们每个消费者能更健康，不是更好？
解说：在归真堂陷入争议漩涡的同时，亚洲动物基金也在被审视，有网民开始质疑亚洲基金会真实的动机。3月初，也有媒体曝出亚洲动物基金会曾接受，德国生产人工熊胆企业捐赠的内幕。
记者：有人拿出证据说，恰恰在你们的资助者当中，有这个国外的药厂就在生产这个熊去氧胆酸。
张小海：这个问题我可以明确地回答，这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谣言，没有证据，我明确地讲，我们没有在这一家，他所指的这一家企业或者任何一家制造熊去氧胆酸的药厂，收过一分钱的财务资助。
解说：早在去年12月，中国中药协会就曾点名抨击亚洲动物基金会，认为长期以来动物药被西方利益集团及其资助的亚洲动物基金会歪曲炒作，以打压民族中药，而亚洲动物基金会也公开承认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归真堂。
张小海：我们打击的不是归真堂，我们打击的是整个活熊取胆业，这个行业，无论如何都不能避免残忍这样一个特征。
解说：现在，我国人工饲养的黑熊超过一万只，这在一些动物保护者看来并不是个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有更多的熊遭到伤害。
张小海：我们作为这种动物保护组织，我们不希望把动物放在我们人类的管理之下的。首先，经济发展的水平也好，教育水平也好，都不应该成为我们没有一个动物保护法规的一个借口，比如说最近我们可以看到，有很多救狗的事件，也可以看到救狗的人，和吃狗的人之间的矛盾。那么如果没有一个法规来调整这两群人的关系来约束这个人和动物之间的关系，那么这两个不同的人群就会产生很大的社会矛盾，造成这个社会不和谐。
解说：《野生动物保护法》的第一条规定：为保护、拯救、珍贵、濒危野生动物，保护发展和合理利用野生动物资源，维护生态平衡，制定本法。
那么，人们在保护野生动物的过程当中，什么样的利用才是合理利用呢？
陈志鸿：我养熊我就要利用，一定要利用，没有利用你养它干嘛？你又不做公益事业，但我要尽量减少它的痛苦，来利用它。
记者：其实这次争论反映一个挺深刻的一个主题，就是人和动物该怎么相处的问题，人和动物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黄乘明：我们跟其它动物一样，我们在自然界里面也是一个物种，我们没有权力去统治其它的动物，去要求其它的动物，这是一个方面；第二个方面的话，人类在自然界里面，人类要生存，也得利用这些自然资源，不能说我同情你了，我不吃了我就饿死了，对不对？弱肉强食这么一个过程，所以这两者怎么样保持一个平衡，既不影响人类的生存，也给野生动物一个更好的生存环境。
记者：这一次呢，之所以引起这么大的争议，还是围绕这个动物是否受到虐待来展开的，是否意味着我们的法制进程虽然在走，但是不是离公众的一种期待还是有一些距离和落差？
严旬：《野生动物保护法》颁布了这么多年，有些对野生动物保护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但有些呢，已经不是特别适合社会经济发展的要求。
记者：比如说？
严旬：比如说现在社会公众对养殖这个野生动物的条件要提高门槛，要注意动物福利，这个以前是没有的，我想这些方面的需求和愿望，在我们今后修改《野生动物保护法》的过程中间一定会给予积极考虑。
记者：如果说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人们一直坚信人是万物的尺度，是从人自身的角度去判断世间万物的价值的话，那么人们生活的这个现代社会已经在提醒我们，要跳出人类自身，而从整个世界的角度去判断万物的价值，就拿那些可爱的小熊来说，它们的价值并不仅仅在于，它们对人是有价值的，而更在于它们对整个世界是有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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