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糯康集团被摧毁,意义不仅在于湄公河惨案的告破,也向外界展示了中国打击毒品犯罪的能力和决心。1982年中国建立第一支专业缉毒队伍,到今年刚好30周年。30年里,中国在遏制毒品蔓延问题上做了诸多探索,禁毒政策不断调整。
国外罂粟种植量反弹,国内制毒量逐年上升,是中国禁毒面临的现实。
云南西双版纳州2011年缴获毒品4.18吨,超过前6年的总和,其中万克以上的大宗毒品案件有86起。而2008年前,每年都没有几起万克以上的大宗案件。
从“缉毒”到“禁毒”
禁毒警察常被比喻成“刀尖上的舞者”,30岁的柯占军就倒在刀尖下。他是云南西双版纳州公安局的禁毒警察,2012年2月23日,他在景洪市抓捕毒贩时,胸部和头部各中一枪,因公殉职。
近几年来,“枪毒同流”的武装贩毒案件越发明显。2008年前,西双版纳每年都有两三起武装贩毒,此后几年逐渐增加,2011年一年就发生了13起。
2012年5月9日,云南省公安厅禁毒局局长胡祖俊对南方周末记者说,新的毒情不断涌现:近年缴获的10公斤以上的大宗毒品数量不断增加;由于缅甸局势动荡,金三角地区毒品反弹,从此进入境内的毒品继续增加;境内制毒也在蔓延,2011年全国新增吸毒人员37万;而随着物流的发展,毒品藏匿更隐蔽;从2010年开始,缴获的新型化学合成毒品数量超过传统毒品,打击难度进一步加大。
自1949年到改革开放前,中国有过30年“无毒国”历史。1978年国门打开后,毒品问题再次出现,最先受到影响的是云南。
世界有三大主要毒源地,“金新月”横跨巴基斯坦、阿富汗和伊朗,“银三角”地处南美洲,“金三角”地处缅甸、老挝、泰国交界处。《2011年度中国禁毒报告》显示,流入我国境内的毒品50%以上来自“金三角”。
云南与金三角毗邻,有4060公里边境线,其中中缅段是1997公里,中老段710公里。上世纪80年代初,毒品主要由这两国进入云南境内,流向广东再到港澳。
“有过境,就必然有人受到引诱吸毒,形成消费市场。”1974年就在云南从警的公安部禁毒局副局长陈存仪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但那时主要是小部分边民从事贩毒活动,以鸦片为主,量也不大。
1980年代中后期,出现海洛因。鸦片体积大,味道重,携带容易被发现。境外就有人把鸦片提炼加工成海洛因,体积不到鸦片的十分之一,密封包装便于携带,利润也更高。
每起10公斤以上的大宗毒品犯罪开始出现。贩毒人员也发生了变化,开始有境外毒枭操纵,内外勾结,出现贩毒集团。贩毒人员也向内地发展,西南、沿海地区,都有贩毒集团存在。
1982年,云南省委、省政府向中央报告,请求成立专业缉毒队伍,得到了公安部大力支持。当时全国都在压缩行政编制,云南却获准增加了1000个编制,建立我国首支公安专业缉毒队伍。
但“缉毒”侧重于侦查破案,并没有遏制毒品蔓延的势头。1991年,云南提出缉毒理念要由“禁贩”增加到“禁种”、“禁吸”,1998年又将省公安厅治安处管理的“禁种”、“禁吸”划出,与缉毒处整合成立了云南省公安厅禁毒局。这是我国第一个禁毒局,从“缉”到“禁”,实现了专业队伍从源头到消费市场对毒品的打击。
1998年,公安部也成立了禁毒局。目前全国的禁毒警察已有24000多人,各省市公安厅(局)都成立了禁毒总队(局),93.7%地市公安局有禁毒支队,82%的县市区有专业的禁毒队伍。
有货车司机服用新型毒品提振精神
现任云南省公安厅禁毒局副局长蒋明东见证了禁毒工作的变化。“2000年前后,新型毒品兴起,有取代传统毒品的趋势。”他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新型毒品指冰毒、摇头丸等化学合成毒品。2010年,云南缴获的毒品中,冰毒的比例首次超过了海洛因,占51%,2011年上升到60%。在全国,2010年已有16个省缴获的合成毒品超过了传统毒品。2008年全国查获的吸食合成毒品的人数占吸毒人数的19%,2010年达到28%。
公安部禁毒局副局长陈存仪说,这个数字背后,一方面与我国的禁毒努力分不开,通过加强国际禁毒合作,境外罂粟种植量大幅减少,带来传统毒品数量的下降。
更重要的原因是,新型毒品比传统毒品更受欢迎。吸食冰毒、摇头丸、K粉之后,人比较兴奋,有些人赌博时服用,可几天几夜不睡觉,一些人甚至因为吸食这类毒品后没有恐怖的外在表现而认为这不算毒品,有些货车司机服用这些毒品,在长途行驶中提振精神。
“其实,这些化学合成毒品对人危害很大,能损害大脑中枢神经。”云南省公安厅禁毒局局长胡祖俊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如冰毒能让人产生幻觉,吸毒者幻想有人要杀他,他可能就去杀别人,化学合成毒品引发的刑事和治安案件在逐年增加。
“新型毒品蔓延的另一个原因在于它的生产方式。”陈存仪说,制造传统毒品需要的罂粟生产周期有几个月,比较慢,而且种植罂粟容易被发现。新型毒品用化工原料合成,能够大规模生产,可以藏在室内,加大了查禁难度。新型毒品的生产对场地要求也更简单,只要有原料,在行驶的汽车上都可以生产。
新型毒品的蔓延,导致国内制毒开始增加。这些年,全国除了西藏、青海、云南,其他地方都破获过制毒案件,都打击过地下毒品加工厂。2011年国内破获五百多起制毒案件,比2010年上升了20%,打掉了350个制毒厂点。
国内也发现过向境外输送易制毒化学品的案件。缅甸有人生产合成毒品,但它没有所需的化学原料,主要通过三个来源进口,一是印度,一是泰国,另一条是中国。中国运往缅甸的易制毒化学品主要通过云南,2012年1到4月已经查获了易制毒化学品三百多吨。
境外罂粟种植在反弹
中国主要的毒源还在境外。上世纪90年代,中国尝试走出去搞替代种植,向境外提供种子、技术、资金,引导当地居民放弃种植罂粟,改种香蕉、大米、甘蔗、玉米等农作物,收割之后,返销到中国。
目前中国主要在金三角地区推行替代种植。泰国管控严格,几乎不生产毒品。我国与老挝、缅甸都有部长级合作,现在已有290多家企业从事替代种植。
替代种植使金三角地区罂粟种植面积大幅下降,该地区最高峰时是248万亩,中缅边境地区高峰时至少120万亩,替代种植做法推行到2006年,缅甸种植量只有20余万亩。但这几年又开始反弹,今年有50多万亩。
长期研究金三角毒品问题的云南大学国际关系研究院院长刘稚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原来我们注重农产品替代,但农业到一定阶段就要转型,当地一直没有实现产业提升,替代种植也进入瓶颈期。她认为,“解决毒品问题不仅是经济问题,还要靠政治、外交来解决。”
缅甸罂粟种植量反弹,显然与近年缅甸政局不稳有关,各势力之间斗争需要军费“以毒养军”。遥感卫星发现,这几年种植较多的地方,不是搞替代种植的地方,恰恰是政府控制的地区,或者缅甸和泰国的交界处。
国外罂粟种植量反弹,国内制毒量逐年上升,是中国禁毒面临的现实。2011年全国缴获了海洛因5.1吨,缴获冰毒7.9吨,同比分别上升55%和62%。禁毒主战场云南每年查获的毒品占全国总量的60%-70%。
云南公安厅禁毒局副局长蒋明东说,以西双版纳州为例,2011年缴获毒品4.18吨,超过前6年总和,其中万克以上的大宗毒品案件就有86起。而2008年前,每年没有几起万克以上的大宗案件。
蒋明东说,云南禁毒目前处于“腹背受敌”的状态,既要堵住境外毒品进不来,也要堵住易制毒化学品不出去。不同于其他边疆省份,云南4060公里边境线几乎没有天然屏障,边境通道数不胜数。中缅边界很多地方只隔一条河或一片树林,甚至一个村庄都横跨两国,一不留神就走到了另一国家。
此外,国内各地面临的一个共同挑战,是对易制毒化学品的外流,国家这几年加大了对易制毒化学品的管控力度。“但制毒的人很狡猾。”公安部禁毒局副局长陈存仪说,他们对毒理、药理的研究很透,你管控易制毒化学品,他就去研究生产化学品的原料,你再限制,他就去研究原料的原料,从中提取制毒需要的成分。比如麻黄碱可以制造冰毒,现在管控了,他就从含有这些成分的药物比如康泰克中去提取。
“作为禁毒执法人员,现在对化学药品了解的范围越来越多,这个对我们压力较大。”
陈存仪说,尽管禁毒面对多种挑战和困难,但自2005年国家禁毒委员会部署开展禁毒“人民战争”以来,社会上隐性的吸毒人员和失控的吸毒人员已明显减少。目前我国吸毒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很低,在千分之一点五左右,而很多国家都达到了百分之几。只要禁毒政策能随着毒情发展而完善,就能“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遏制毒品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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