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也德州，败也德州

　　本刊记者 | 黄滢

　　上世纪90年代初，黄胜还在省政府办公厅工作期间，曾以省对口支援工作组成员的身份，支援过德州市禹城县的经济工作，从此与德州结缘。1994年，他开始到德州挂职任市委副书记。通常，挂职人员只需在基层锻炼一年，期满后即可回原单位获得升迁。黄胜不同，第二年挂职期满后，他并未回省里，而是转成了德州市委实职副书记，并代市长履行职务。在1996年的德州市人大会上，黄胜被选举为德州市市长，2001年始任市委书记，主政德州达十余年。而这十余年，正是中纪委调查黄胜的重点。

　　“黄科长”的清廉故事

　　据接近黄胜的知情人士介绍，早期在德州工作时，黄胜思维敏捷、办事逻辑清晰，一份洋洋洒洒的领导讲话，他只听一遍，就能提纲挈领地说出个一二三。在听取各县县长和各局局长的工作汇报时，他总是要求下属多讲具体问题，不说套话假话；对下属反映的情况，也从不推三阻四，该解决的从不含糊。一年冬天，德州某地供热系统的泵站出了故障，黄胜第一时间赶过去，现场指挥维修。一位德州当地人回忆说，下面的干部对于黄胜这种追根究底的工作方法和亲力亲为的领导方式非常惧怕，私下里给他起外号叫“黄科长”，讽刺他事无巨细什么都管。

　　有人追根溯源，认为黄胜如此细致入微的工作风格，与他此前多年的办公厅工作经历密不可分，实际上，即便做了地方大员，黄胜的心细，仍然让不少人叹服。有媒体援引了这样一个例子：“某年，山东省一位领导来德州视察，黄胜全程陪同，其间到一个先进典型村考察，该村做了充分准备。不过，百密一疏的是，在省领导坐的椅子和桌子中间，放着一个灌满热水的暖瓶，如果放在过道或别人椅子前也好说，但偏偏放在领导跟前。领导正要坐下时，黄胜一个箭步冲上去，把暖瓶抓到手里，反应之迅速，身手之敏捷，令在场所有人印象深刻。”

　　在德州初期，黄胜也有不少清廉故事。当时，他与妻子带着独生子黄严住在位于三八路上的市政府家属大院。在邻居眼里，严茜子“人很瘦，爱吃零食”，在家属院里不太爱跟人说话。不过，家属大院居住的一位老太太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年严茜子见她买的鸡蛋便宜，还问去哪里买。

　　德州广为流传着这样两个故事——上世纪90年代，某年的高考结束后，整个山东的高考录取工作都在德州进行。严茜子当年在济南齐鲁书社工作时的一位老同事找到她，希望能通过黄胜接待招生人员的便利，为自己孩子的录取疏通关系，结果被黄胜当场拒绝。还有人试图拉拢严茜子以便和黄胜攀上关系。据知情人士介绍，当时德州市新华书店的一名领导曾口头承诺，让严茜子在德州新华书店任副经理，同样被黄胜夫妇拒绝。严茜子对那位领导说：“我只会编书，当不了官。”

　　不过，这些事情如果与以后发生在黄胜身上的事情相比，别有一番味道。一位曾在德州工作多年的退休干部向环球人物杂志记者回忆说，2000年之前，黄胜作为德州市政府主要领导，确实为市民干了很多实事、好事；但2001年他接任德州市委书记之后，就“越来越不像话了”。

　　刚愎自用的“带头大哥”

　　德州市一位年轻公务员告诉环球人物杂志记者，当年德州官场拉帮结派之风盛行，要好的同事之间多以兄弟相称，对于赏识自己的领导则要尊称为“老大哥”。初入官场者，若能找个“老大哥”照应，自然会在各个部门轻松结交兄弟，到处吃得开。

　　黄胜主政德州之后，“德州的干部们发现，单纯靠政绩很难得到提拔了”，而与黄胜交好，则是得到提拔的途径之一。当地比较流行的说法是，当年黄胜曾在家里开秘密小组会，有8个“自己人”参加，德州百姓将他们称为黄胜的“八大护法”。“八大护法”中更核心的还有“四大金刚”，指德州大酒店原经理白寒冰、德州市财政局原副局长王德才、德州市原副市长张如廷和原常务副市长苗仲华。这其中，白寒冰后来从酒店经理摇身一变，成为德州驻京办主任、德州市政府副秘书长。

　　为了给自己的未来铺路，黄胜也很会笼络人心，替小兄弟们着想。德州市纪委一位工作人员向环球人物杂志记者透露，黄胜特别留意帮助一些有头脑的年轻干部，当地若有人通过了国家机关公务员笔试，他会主动向对方示好，并派出亲信以政府名义去北京疏通关系，帮助其顺利通过面试。

　　有了兄弟们的帮衬，黄胜对和自己不对脾气的人绝不手软。一位熟悉当年情况的人士向环球人物杂志记者透露，黄胜任市委书记期间，曾与一位市长在人事任命、工作方法上有分歧，两人一度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为保持地方政府的稳定，省委不得不将这位市长调到其他地方工作，另外指派了一位与黄胜“合得来”的同志到德州与其搭档。这位市长调走了，但以往跟着他在德州的干部倒了霉：他的秘书很快被调到某个主管科技工作的虚职单位任二把手，此后近10年，省、市委组织部曾两次想要提拔他，最后都因黄胜的阻拦告终。有人感叹说：“在德州官场，就怕站错了队。”

　　不过，也有人敢跟黄胜公开叫板，德州下辖的齐河县原县委书记李风臣便是其中之一。一位曾在齐河县工作过的当地人士告诉环球人物杂志记者，李风臣曾公开承诺，齐河县公务员工资水平要“一年超德州，三年赶济南”，这句口号让黄胜大为不满。他单独找到李风臣谈话：“风臣啊，你这么说把我摆在什么位置呢？”可李风臣态度依然傲慢，回去后也未见收敛，两人从此结了怨。2007年，黄胜调任山东省副省长后，李风臣不服气地表示，自己“也要到济南去”，并找到时任济南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党组书记段义和，先后3次送给段32万元，最终在当年8月如愿调入省政协研究室。不过，2007年，段义和为了断绝其情妇的纠缠买凶杀人，制造了震惊全国的济南“7·9”爆炸案。在被拘押期间，段义和为了保命，积极检举揭发其他党政官员，其中就包括李风臣。2009年3月，李风臣被以受贿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两罪并罚，判处无期徒刑，先于黄胜一步尝到了买官的恶果。

　　“黄三亿”敛财是否上亿

　　位子稳定了，也有了一群小兄弟，黄胜的私欲开始逐渐膨胀。大肆卖官、帮亲友敛财、生活腐化，成了黄胜仕途上的3条肥硕蛀虫。黄胜捞钱，卖官是一个重要途径。据了解，黄胜任市委书记后，德州只在第一年举行了一次选调生考试。选调生，是指被选调到基层锻炼的优秀高校毕业生，他们大多作为党政领导干部后备人选培养。选调生考试废了，是因为各基层单位重要岗位选人都靠“收钱”了，考试已经没有了意义。直到2007年黄胜调离，德州才重新恢复组织选调生考试。

　　在黄胜的影响下，德州官位的交易渐渐由暗箱操作变为明码标价，县委书记50万元，县里某个局的局长20万元，最低价码是副镇长5万元。德州民间口口相传着一个笑话：一名干部托人给黄胜送去10万元，想要谋求一个县级实职，可苦等了几日却发现自己的愿望落了空。这个干部找到黄胜质问，黄胜说：“我安排了呀。”干部说没有啊，黄胜笑而不答。倒是这位干部身边的黄胜秘书捅了捅他，附在其耳边说：“你给的钱数肯定不对……”

　　黄胜担任书记期间，还与多家私营企业关系密切。据了解，黄胜主政德州期间，德州只有德州百货大楼(以下简称“德百”)这一家大型百货类商场。2002年正月十五的晚上，德百发生了一场离奇的火灾，顶层突然着火，火势迅速蔓延，顷刻间将整个大楼全部点燃。第二天一早，大楼就被人用白色的塑料布包裹得严严实实，没人看到它到底被烧成了什么样。事后，黄胜号召全市人民为德百捐款。一位退休的政府工作人员回忆说，当时，机关、企事业单位的工作人员是强制捐，老百姓是自愿捐，后因有人向上面告状，部分捐款被退了回来，但机关工作人员的捐款却并未退还给个人。这些捐款，让人们觉得黄胜和德百有着扯不清的利益关系。有知情人称，黄胜以化名在德百持有干股。

　　关于这场火灾，德州官方公布的调查结果是燃放烟花所致。不过，记者听到的另一种说法是，德百由于经营不善，账目亏空严重，这场大火之后，借着重新盖楼的机会重新做账，躲过一劫。

　　黄胜被“双规”后，不少人还将其敛财的矛头指向他的妻子严茜子。有网友爆料，严茜子在德州开发房地产，凡是看好的地段，她会不由分说地强拆。在采访途中，一名当地的出租车司机告诉环球人物杂志记者，严茜子在诸如修路、种树、安装路灯等市政建设方面也要插上一手，一根普通的电线杆，她都要卖到8000元，造价6000多元的高档路灯，经她手之后更是卖到1.3万元都不止。不过，也有人表示，严茜子就是个“书呆子”，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极有可能是有人打着她的名号在外敛财。

　　另有山东省委系统的一位知情人士透露，此次黄胜被查，与他的一名祖籍上海的女性亲属大有关系：“她找人成立空壳公司，几乎承揽了黄胜在德州能插手到的所有工程。”与这名亲属的空壳公司打过交道的人对她的评价是：一方面强买强卖；一方面倚靠黄胜的权势拖欠工程款，令官司纠纷此起彼伏。“许多年前就有人据此断言：黄胜早晚要出事。”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黄胜从企业那里拿到的钱自然不是白拿。德州一位私人房地产企业的负责人曾对记者说，黄胜能收钱，但也能办事，“在德州不少人这样评价他”。

　　有人送给黄胜一个“黄三亿”的外号，意指其敛财之巨，还有报道说他贪污了90亿美元。按现行汇率计算，90亿美元约合567亿元人民币，而德州市2010年全年的财政收入才只有72.9亿元，即便全市人民不吃不喝，把钱全都给黄胜，他也要将近8年才能“贪满”这么多钱，这显然不合情理。不过，据一位接近山东省政法系统的知情人士透露，黄胜虽未必能贪到3亿，但大体的涉案金额可能上亿。“由于他有较强的反侦查能力，掌握证据不易，被查实的非法财产在审查期间不断缩水，最终的涉案金额可能远低于外界估计。”

　　“黄楼”、情妇和“行宫”

　　2005年，黄胜在德州经济开发区修建了一座豪华办公楼，因其远观像极了黄胜的“黄”字，被德州百姓戏称为“黄楼”。一位出租车司机告诉环球人物杂志记者，如今，很多人去市政大楼都直接说去“黄楼”。

　　据说，“黄楼”修建前，黄胜专门找人算过风水——楼前的一片开阔地，被挖出了一个巨大的坑，并以此为基础修建了一个人工湖。挖出来的土也没有浪费，堆到“黄楼”后变成了一座假山，让“黄楼”地处前水后山的“福地”。目前，德州市各主要政府机关已陆续搬进“黄楼”办公，但一位工作人员向环球人物杂志记者证实，楼内上百个房间均不挂科室名称，只标门牌号。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上访的人“走投无路”。不过，直到2007年赴济南任职，黄胜都没能搬进“黄楼”里办过一天公。

　　黄胜除了修“黄楼”，生活上也比较“黄”，就是好女色。有传闻说，他每到一个地方视察工作，最后一项议程通常是找个陌生的姑娘去宾馆开房。德州某县一位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在接受环球人物杂志记者采访时，对此说法表示怀疑，认为“连30%的可能性都不到”。这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黄胜每到一个地方视察，派头非常大，不仅有警车开道，还会出动武警戒严，所到之处几乎见不到一个普通百姓，他想随便去宾馆开房，也不太方便。

　　还有说法称，黄胜有46名情妇，这一数字环球人物杂志记者在德州采访时也无法考证。不过，有知情人士开玩笑地向记者表示，“黄胜可能有情妇，但应该没有那么多。46个，他个子小小，其貌不扬，哪应付得过来！”

　　但德州当地据说确实有一些女干部与黄胜关系较好，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现在德州市某部门的一个女负责人就是黄胜的“靠家”(德州方言，即情妇)之一。巧的是，环球人物杂志记者在德州采访时，参加了一位朋友安排的晚餐，席间一名男子，就是这个“靠家”的哥哥。饭桌上交谈时，他一直强调黄胜“的确很重视发展当地文化教育”。

　　位于德州市老城区的广川宾馆，是一些媒体笔下黄胜的“行宫”。据当地人介绍，广川宾馆是私营宾馆，大约兴建于上世纪90年代，共有5层，内设大小会议室若干，房内一律配有中央空调，在当时堪称豪华，过去10多年来也一直是德州市政府指定的会议及接待单位。有媒体称：“一出4楼电梯，迎面正对着一个大房间，里面有多个宽大的浴室供客人淋浴。除了浴室，还有吧台、舞厅、台球室、舞蹈室、射箭室等。黄胜等官员当年曾多次在里面洗鸳鸯浴。”

　　2012年7月6日，环球人物杂志记者来到广川宾馆。这里规模虽然不小，但外表已十分残破，内部设施也显得格外陈旧。据服务员介绍，中央空调基本已全部失灵，只有10多个房间装有单独的空调。若不是依靠政府接待，很难想象其经营程度。知情人士说，就在记者到来前一个月，负责黄胜案调查工作的纪委工作组刚刚从广川宾馆撤离。这个黄胜昔日寻欢作乐的地方，最终成了他罪恶的终结地。

　　“地震”还没过去，留下诸多思考

　　太多秘密等待揭开

　　本刊记者 | 黄滢

　　本刊特约记者 | 章功

　　2007年4月，黄胜离开工作了13年的德州，回到济南，升任分管文教的山东省副省长。

　　离开之前，在德州市领导干部大会上，省委组织部一位副部长代表省委组织部对黄胜在德州的工作“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他说：“黄胜同志在德州工作了13年，为加快全市经济社会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他)组织协调能力强，思想作风正派，自身要求严格，群众威信高。”任命黄胜为省政府副省长，“既是对黄胜同志的充分肯定，也是对德州市工作的充分肯定”。

　　黄胜也发表了一通慷慨激昂的告别演说，称“我同大家一起做了一些工作，但由于水平不高，能力所限，工作中还存在许多差距和不足，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好或没有来得及去做，对一些问题的处理也不够妥当、全面。对此，我深感不安，还请同志们多多原谅、包涵”。

　　黄胜出事后，有好事者将当年刊登在德州日报上的这篇“告别演说”翻出来，在网上引起很多人围观。

　　副省长的“素质教育”

　　黄胜主管文教期间，山东曾倡导建设文化强省，并将此与建设经济强省摆在同等重要位置，提出“力争用5年左右时间，让文化产业增加值翻两番，逐步成为国民经济的支柱产业”。黄胜还曾力推山东经济学院和山东财政学院合并，并称通过这一“实质性合并”组建的山东财经大学，将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加成效应”。

　　山东省力推的素质教育改革，是贯穿黄胜副省长任期的一件大事，在他看来，山东是孔孟之乡，“培养的人才却高分低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2007年末，省教育厅印发《山东省普通中小学基本管理规范(试行)》，共计10大项40条，重点对课程、课时、作息时间、作业量和考试评价机制进行了规范。比如，要求学校取消晚自习、取消节假日补课、严禁加班加点；要求控制学生书面家庭作业总量，小学一、二年级为零，其他年级语文、数学作业总量不超过1小时，其他学科为零；禁止各区县举行统一考试，禁止给学校排名，禁止老师为学生排名次。而后又进一步规定，试卷上不允许出现分数，只能出现等级……

　　黄胜更是“靠行政手段强制”推动这些措施，强调对违反规定的学校将根据情节轻重给予处罚，追究有关负责人的责任。他同时还提出，“教育局长和分管市长要‘瞪起眼’来搞素质教育”，(如果)一个地方一而再、再而三地出问题，不光要处理校长，更要从教育局长和分管市领导身上找问题，有责任的决不姑息！”2008年3月，黄胜在“2008年度全省教育工作会议”上说，必须“将素质教育始终作为教育工作的主题，排除一切阻力和干扰，坚持不懈、义无反顾地抓下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然而，这些规定在今天看来，也并非完全能得到社会认可。在接下来的几年中，山东的素质教育引来了不少质疑，甚至有人将之称为一场“闹剧”。有的质疑者称，在执行《规范》上的硬性数据同时，真正的素质教育内容却没有跟上，结果只能是劳民伤财的“治标不治本”。也有家长抱怨：“黄胜主导的素质教育害了山东一代人，山东教育从老大成了尾巴。”更有人调侃：“‘黄三亿’管事这几年，山东的教育界形成了几条潜规则：一、高考报考国防生或者军校比登天还难，那是需要钱的，少了是不行的，少则一两万，多则十几万；二、学业水平考试要互相抄袭，不抄是傻子，手机都递到你手里了，能不抄吗？三、教学评级那是靠关系的，给高官讲过课，那这人肯定就是教学比赛第一名……”

　　也是在这一时期，黄胜还多次传出绯闻和经济问题。一位兼职古钱币鉴定的山东大学教师曾透露，就在黄胜被“双规”前不久，他还曾应邀到黄家鉴定了一枚价值高达80万元的古币。

　　“裸官”的自我保护

　　其实，黄胜在副省长位子上坐得并不消停。从2009年开始，黄胜在德州的“四大金刚”就接连落马：2009年10月，德州原副市长张如廷被“双规”；2010年4月，德州市财政局原副局长王德才被“双规”；2011年5月，德州市政府原副秘书长白寒冰被“双规”；2011年9月，曾任德州市常务副市长的苗仲华被“双规”。这些都让黄胜如坐针毡。

　　对黄胜被中纪委盯上的准确时间，坊间有着不同的猜测。有人说从他在德州修建“黄楼”开始，中纪委就已经在秘密调查他；还有的说是因为德州下属的齐河县一个开发商出了问题，黄胜被卷了进来……据接近山东省政法委的一位知情人士透露，黄胜此番出事与德州市财政局原副局长王德才关系很大。德州市中级人民法院2011年4月的一份判决书显示，王德才在任德州市财政局副局长兼城市资产经营公司总经理期间，为一些房地产企业在低价竞拍土地、减免开发配套费、借贷和拆借资金等方面谋取利益，为一些县市区财政部门和有关单位在争取省市企业扶助资金、提供贷款担保、拨付城建工程款等方面谋取利益，非法收受、索要贿赂合计1128.47万元。“王德才问题交代得最好，有关黄胜案的一些重要线索，就是由他供出来的。”

　　还有一些人在告黄胜。他在德州时搞了很多形象工程和政绩工程，走后给德州留下了不少“后遗症”。德州一些人不满，一直向省纪检部门反映黄胜的问题，这其中包括“黄楼”的奢华程度严重超标，其建设拆迁涉及一部分德州市老干部的住宅，等等。甚至曾有10余名离退休干部集体到省委反映情况，此事在德州闹得沸沸扬扬，迫使市府不得不延缓搬进“黄楼”办公的计划。

　　实际上，黄胜在贪腐路上也是做过一些“应变”准备的。一种说法称，黄胜深知中央对官员妻子或子女经商的一些规定，所以和妻子严茜子早就搞了假离婚，但他们离婚不离家，即使严茜子包揽的工程出了事，也可以找一个“与黄胜无关的理由”。另一种说法称，黄胜和严茜子的儿子黄严，娶了德州皇明太阳能集团董事长黄鸣的女儿，二人一同去了加拿大，而严茜子也办了移民手续。从这个角度看，黄胜是不折不扣的“裸官”。不过，黄胜到底“裸”到了什么程度，官方一直没有给出具体说法。德州法院的一位人士告诉记者，据他所知，黄胜在德州时还没有如此明显地安排后路，如果说黄胜真有假离婚和“裸官”之事，也应该是在他升任副省长之后。因为那时候告他的人明显增多，也许他心虚，提前做了准备。

　　德州人还心存顾忌

　　环球人物杂志记者在德州采访时，该市纪委一名工作人员证实，黄胜被“双规”后，中纪委的一个工作组就一直驻扎在德州，约谈了大批当地干部群众。“过年时他们回去了一阵子，正月初九又来了。不久前刚离开，估计取证工作已经基本结束。”这位工作人员还透露，黄胜案的所有调查材料都在中纪委那边，德州纪委并没有直接参与黄胜案的调查，“只有个别同志曾应中纪委要求，提供过一些当地银行的账目材料等。”

　　据德州一位知情人士介绍，黄胜被查这半年来，德州政界至今还没有人“涉案”，民众也都在关注着他当年的一些亲信和得力助手的命运。也确实有些人已经受到了“波及”，比如德州某县的一位县委书记，本来要提拔为市委常委、宣传部长，省委也已经批准，但受黄胜案的波及，最终只提了一个宣传部副部长。受黄胜波及的官员还有不少。今年7月初，一位叫“金世遗”的网友，又根据自己的分析，在天涯等主要网站贴出了“黄胜30万卖官第一批名单”，列出了黄胜当政期间提拔的5个市委常委和几个县级正职官员，希望为中纪委提供破案线索。

　　除了官员，德州当地的一些企业家也提心吊胆。据悉，黄胜主政德州期间，是德州城市化进程最快的时期，有官员透露，德州一家新能源企业就在黄胜关照下，以低于当时地价1/3的价格拿到大片土地。环球人物杂志记者在采访期间，多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也表示，该新能源企业就是黄胜亲家黄鸣领导的皇明集团。它拿到大量土地，并在其上高调打造太阳能研发及生产基地“太阳谷”、商业楼盘“蔚来城”等项目。

　　德州市法院一位工作人员透露，黄鸣已多次公开表示自己与黄胜“界线分明”。最近，原本打算上市的皇明集团突然终止了IPO(首次公开募股)，有知情人士透露，此举“应该与黄胜的落马有牵连”。截至发稿前，记者多次致电皇明集团上市相关负责人，对方均表示不方便回应。

　　记者在德州采访期间，走访了一些曾经告过黄胜的人，但他们大都不愿公开站出来接受采访。一位知情人士说，现在黄胜在位期间提拔的那些人，还都在台上，很多人心存顾忌。山东政法系统一位人士断言：“黄胜案藏的秘密太多了，估计一时半会儿揭不完！”不过，人们相信，随着调查的继续，黄胜案的角角落落终将被打扫干净。

　　反贪须制约“一把手”专权

　　总结“黄胜现象”，一位接近山东官场的人士告诉记者，黄胜的一路升迁源于他的“资源优势”，即“官家子弟，领导赏识，高官秘书”。这些优越条件一旦转变成了他贪腐的保护伞，他就敢肆无忌惮地疯狂敛财，近乎病态地腐化。黄胜之类的人不少，像河北原省委书记程维高的秘书李真、上海市原市委书记陈良宇的秘书秦裕，都属于这一类。中共中央党校教授、反腐专家林喆告诉环球人物杂志记者，像黄胜这样的地方高官独霸一方，多年经营出一个很大的关系网，加上上面有人袒护，让其受贿索贿更具隐蔽性，一旦发现，查处起来也会非常困难。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廉洁研究与教育中心主任任建民教授告诉环球人物杂志记者，近年来，黄胜之类的省部级高官被密集查处，至少说明了两个问题：

　　第一，严格制约“一把手”始终是反腐的一个重点。目前体制中存在权力过分集中而又得不到制约的现象，最突出的就是“一把手”没有被管好。要从制度上解决腐败问题，就要把“一把手”的权力分散。推动这个改变的难度很大，但这是根本。目前我们也有一些监督措施，比如派驻纪检监察机构、建立巡视制度等，但还不够，必须要依靠深化改革。建立全新的反腐体制，走出当前的反腐困境。

　　第二，近期一些高官被密集查处，与迎接党的十八大也不无关系。任建民认为，即将召开的十八大，会实现最高层领导班子的交接。根据我国的政治周期规律，这段时间也是各级领导班子的集中换届期。能够平稳换届并产生出一个好的班子，是我国当前最大的政治，从地方到中央都是如此。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要把一些腐败分子剔除出去，反腐倡廉也就成为必然之举。“我国反腐倡廉建设正在经历着历史性的转折，因为这是党的宗旨的根本要求、党中央的坚强决心的体现和广大人民群众的迫切期待。”

　　编辑：张建魁 肖莹 美编：苑立荣

　　图编：傅聪 编审：丁子

上一页 1 2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