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北京奥运的东道主姿态不同，此次中国代表团低调出征伦敦。在谦虚的姿态之下，金牌数仍注定是中国代表团最看重的

　　本刊记者/唐磊 文/张重雨 陈晓彤

　　在中国代表团团部最显著的位置，贴着成绩榜单，每支队伍的成绩一目了然。每届大型综合运动会都是如此。

　　“队里如果成绩不好，甚至没成绩，进团部大门都低着头进去。”参加过5届奥运会的中国体操队前领队钱奎对《中国新闻周刊》说，“确实不好意思。运动队思想都这样，就是要夺(牌)，我们就是干这一行的，就是要得(牌)。”

　　作为一个单位内部竞争激励的展示无可厚非，运动员拼出成绩也值得赞赏。但公众对这种方式开始疑惑，特别是2008年在本土完成奥运金牌丰收后，越来越多的人在问，中国体育何时会回归运动的本质。

　　“奥运会之后举国体制还在完善。”国家体育总局文化发展中心主任梁晓龙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到了伦敦奥运会后，(现行的运动员培养)投入增加还是减少不能单纯来看，应该是随着经济体制相适应的。以前有人说体育系统是社会的随动系统，不是说它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是随经济政治体制而变化的。”

　　“境外参战和东道主相比是不一样”

　　奥运开幕四天，中国代表团就以9金5银3铜领跑金牌榜。“这次成绩最差也是金牌榜第二吧，拿第一的希望也有40%。”长期从事奥林匹克历史研究的江西财经大学副校长易剑东对《中国新闻周刊》说，“我们的实力在那，6个优势项目基本就能拿30块金牌了，还有如摔跤、跆拳道、拳击、皮划艇等潜优势项目。但美国代表团比我们多130多人，我们有90个小项不参加。”

　　“有人统计过前五届奥运会当东道主变为非东道主时金牌数会下降32%。中国队要想达到北京奥运会的金牌和奖牌数难度是非常大的。但我们有信心继续在优势项目上取得好成绩。”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肖天在伦敦召开中国代表团新闻发布会时表示，“美国的实力非常强，在项目结构上和影响大的项目上，美国比我们要好、要高。”

　　类似的表态，在代表团其他领导口中也曾出现。经历了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51枚金牌、100枚奖牌的辉煌后，中国代表团低调跨过英吉利海峡。这种低姿态也是中方一贯的风格。

　　“境外参战和东道主相比是不一样，这是一个客观存在。”刚从国家体育总局政策法规司副司长换岗至文化发展中心主任的梁晓龙对《中国新闻周刊》说，“是竞技体育有规律，打个比喻，骄兵必败，哀兵必胜，把自己的姿态放低一点。”

　　代表团团部，每天夜里所有比赛结束后的协调会如期召开。所有领导和各队领队都会参加，总结一天的得失和接下来该注意的问题。这样的会议常开到凌晨，负责做会议简报的工作人员忙完大都已经凌晨两三点。

　　在这样的会议上，各队有什么困难，都能得到很快解决。如果一些重点运动员情绪出现波动，团部大领导会亲自出面做思想工作。

　　“总局是把握一个大方向，各运动中心会定目标。一开始领导会说要拿几块(金牌)，后来领导不这样说了，说只要尽最大努力，不管得不得金牌，都会表扬你，不认真就算得了金牌也要批评。我们自己来讲，都想多得金牌。” 中国体操队前领队钱奎对《中国新闻周刊》说，“领导都希望(目标)高一点。如果上次拿了4块，领导会说这次希望拿5块。我们会解释说，运动员状态等原因可能达不到。我们队委会要了解自己队伍的实际水平。”

　　除了成绩，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肖天在伦敦召开中国代表团新闻发布会时照例谈了中国代表团参加伦敦奥运会的目标，其中第四点是引导青少年和大众的健身热情，带动群众体育和体育产业的发展。

　　“这应该是带有转折性。”奥林匹克历史研究学者易剑东对《中国新闻周刊》说，“第四个目标很有意思。通过奥运争光要促进体育产业、群众体育的发展。按照国际奥林匹克宪章的说法是优秀选手的榜样价值，让奥运冠军深入老百姓生活，有意识的去做和任其自然发展是不同的。”

　　“金牌就是金牌”

　　出征伦敦前，有爆料称，国家体育总局将奖励每名金牌运动员50万元。但体育总局新闻发言人表示，国家体育总局没有专门针对伦敦奥运会获奖运动员给予奖金奖励的计划和办法。

　　体育总局有关领导曾公开表示，国家向北京奥运会金牌运动员每人奖35万元，2004年雅典奥运会时是奖20万元。

　　和有些国家的奖励相比，这样的奖金并不算多。根据外媒统计，亚美尼亚的奖金70万欧元，阿塞拜疆64万欧元。反而是金牌大户美国、德国却奖金不高，分别只有2.05万欧元和1.5万欧元。

　　但除了国家层面给予的奖金，对拿到金牌的运动员，国内的企业会有馈赠奖励，家乡领导会到家团拜。在国内，奥运金牌很多情况下意味着不菲的收入和巨大的荣耀。

　　“你就是干这一行的，我认为也是无可厚非的，国家供你吃供你住，那么好的条件我让你拿第四第五可能吗？这样的管理行吗？”国家体育总局文化发展中心主任梁晓龙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客观地讲，只要能参加奥运会，不管拿什么牌都不容易。只要我努力了，尽力了，把奥林匹克精神和体育精神表现出来了，什么牌都是好牌。但是实事求是地讲，金牌就是金牌。”

　　一切都服务于备战奥运，所以才会出现诸如运动员多年不知亲人病重甚至去世的消息。才会有各省市为了输送自己的奥运选手，使尽办法的新闻。

　　2011年11月23日，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冯建中公开表示，在一些发达省份，已经开始淡化金牌考核体系，比如广东，市县以下的体育部门已经把工作重心转移到群众体育上。

　　“如果能真正实施，我想也会是个很好的信号。”奥林匹克历史学者易剑东说，“还是得中央下决心，舆论、外部的推动。光靠自身，有惯性思维也有利益在其中，让他很主动做大的变革，对他来说也是很痛苦。”

　　“有好多人说要淡化金牌”

　　伦敦赛场上，易思玲拿下首金后，被媒体围着，没人过多理会同场比赛中拿了铜牌的喻丹。新闻发布会上，几乎所有的问题都提给易思玲。“喻，你在吗，拿到铜牌感觉如何？”一位大会官方记者突然问道。

　　另一位记者问喻丹接下来希望做什么。“我的父母为我付出了很多，而且我知道，他们一直是报喜不报忧，家里有什么从来不跟我说。我知道，父亲在家其实很辛苦。”已经哽咽的喻丹站起来鞠了一躬。

　　同样是未得到金牌，举重选手吴景彪颇为激动，他边鞠躬边哭着说：“我有愧于祖国，我有愧于中国举重队，有愧于所有关心我的人。对不起大家！”事实上，他夺得男子56公斤级的银牌。

　　“这银牌其实挺漂亮的。都说这次奖牌特别重，其实金牌和银牌的重量是一样的。”在央视做节目时，主持人张斌对吴景彪说。“它的分量跟金牌一样重”，张斌对吴景彪说了两次。

　　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朱建华拿到铜牌，家里玻璃被砸。1988年汉城奥运会，李宁比赛中大失水准，回国后收到刀片和绳子。但毕竟时过境迁，公众心态已然不同，这届奥运会上，前方、国内的媒体都大篇幅报道了喻丹、吴景彪等非金牌运动员，他们的微博也有很多公众祝福的留言。

　　“有好多人说要淡化金牌，拿不拿金牌无所谓，但一旦金牌数掉到(金牌榜)三四名以后，你看看老百姓会有什么反应。这是一个历史的必然和客观。在奥运会这样重要的历史舞台和国际舞台上，不允许中国人在这样一种历史背景下不表现出好的成绩，这是毋庸置疑的。”国家体育总局文化发展中心主任梁晓龙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2012年7月17日，中国男篮去伦敦的前一天晚上，央视主持人白岩松受国家队运动员文化教育中心之邀给中国男篮讲课，主题是介绍伦敦和如何看待伦敦奥运会。

　　“北京奥运之前，叫百年梦圆，那北京奥运之后呢？梦圆了之后，我们该是怎样的心情看奥运呢？”白岩松告诉男篮队员，北京奥运之后人们的境界已经达到了不太在乎比赛的输赢，而更在于队员在赛场上的表现和精神。他鼓励队员们轻装上阵，享受比赛的过程。

　　早在2011年4月29日，国家体育总局颁布实施了《2011-2020年奥运争光计划纲要》，这是从1995年7月以来颁布的第三部《奥运争光计划》。

　　“尽管我国在北京奥运会上取得51枚金牌100枚奖牌，列金牌榜第一，但在运动项目结构上发展不均衡……与世界先进水平还有较大差距。”国家体育总局竞技体育司司长蔡家东这样解读新的《奥运争光计划纲要》，“在发展方式上仍然主要靠扩大规模，依靠政策和保障等要素驱动，创新驱动不足……职业体育和职业联赛发展缓慢。部分项目发展基础薄弱，后备人才培养体系面临新的困难和冲击等等。”

　　这份《计划纲要》设置了5项主要任务，夏季、冬季奥运会被放在第一位，并要求每届夏季奥运会金牌和奖牌数都要在前列或领先。关于“探索中国特色的职业体育发展道路”的任务列在最后一项，共111个字，是《计划纲要》中最简短的段落。

　　虽然仅仅111个字，但也许已经释放出了一些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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