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志强

　　网络社会有自身发展规律，经历开始阶段的泡沫与躁动之后，会逐渐走向理性，进而形成良好的判断力，产生一些建设性的思想

　　网络实现了每个公民自由、便捷与即时的表达，很多社会矛盾和社会问题的解决都是由网络推动的。同时不可否认的是，网络也具有负面效应，其中之一就是“网络思想泡沫”。

　　网络思想泡沫的四种主要表现

　　“网络思想泡沫”主要是指在互联网上存在的思想表达的泛滥现象，其中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无聊、无用、无趣的信息与思想言论。“网络思想泡沫”的具体表现主要有四种：

　　语言暴力。这指的是在网络上泛滥的辱骂谩骂、诋毁人格、恶意攻击的行为。这样的话语信息是没有信息价值含量的，属于“泡沫”。网络论坛和网页聊天室往往是语言暴力的重灾区。

　　谣言散布。由于具有间接性和匿名性，网络虚拟空间中经常会散布各种谣言。

　　信息过剩。网络时代为善于思考者提供了信息积累、思想发展的便捷渠道。互联网上的各种信息和思想数量巨大，信息不再是以前的匮乏而是“过剩”了，目前的苦恼主要不是如何获取信息而是如何选择信息。

　　精神迷失。由于信息过剩和思想泡沫，人们开始出现网络依赖和精神迷失，人们独立思维的宁静被打破了，开始出现思维焦虑和网络迷失。

　　网络思想泡沫的评价标准

　　思想泡沫是一种社会事实，至于某种思想言论是不是泡沫这就需要对思想泡沫的标准进行探讨。如何评价网络中言论是否属于思想泡沫？网络中非思想泡沫至少具有三方面的标准：

　　符合时代潮流。网络文化是时代潮流的体现，它应当顺应时代潮流和社会发展的大趋势。

　　符合人们对真善美的追求。好的网络思想言论必须是积极的、向上的，能够引导人们崇尚和追求真善美。

　　具有创新性和建设性，能够解决实际问题。思想贵在创新，贵在能够指导实践，有泡沫的思想尽管也是思想，但还需要提炼提升。要少一些浮躁，多一些建设；少一些情绪，多一些理性。

　　好的网络言论还要能够解决实际问题，而不是简单的“我是打酱油的”、“沙发”、“路过”、“飘过”等没有实践意义的片言只语。需要强调的是，虽然网络思想泡沫含有消极、调侃和戏谑的成分，思想的建设性也不足，但有时很难在价值上作出优劣评判，这就是网络的复杂性。

　　形成网络思想泡沫的内在机制与原因

　　宣泄对现实的不满情绪。网络最常见的思想泡沫就是骂人，“国骂”是网民普遍采用的一种方式。网民在网上骂人或者对骂是常事。中国目前网民最关注的问题也是“骂”得最多的问题：骂中国足球。近两年网络上充斥着对中国足球的失望与谩骂的声音，比如在国足无缘2014世界杯后，网络上又掀起一片骂声。这种国骂其实是“恨铁不成钢”的另一种爱；骂不法官员。官员群体的行为与形象一直是网络关注的热点。很多不法官员的不当言行被放到网上之后立马引来网友的强烈关注和阵阵骂声；骂炫富行为。“郭美美”、“卢美美”、“富二代”飙车系列和“煤老板女儿”等事件中，网民表示了极大的愤慨；骂暴力机关。在征地拆迁事件中，警察等国家暴力的滥用导致群众利益问题无法正常解决，近几年发生的冲击政府和“千人跪拜政府”事件在网上也激起愤慨，得到了很多网民的声援和互动；骂社会麻木不仁，例如“小悦悦事件”。这些不满思想和谩骂话语即“泡沫”是真实社会问题的投射。

　　建立公共领域与公民社会为网络泡沫提供了巨大空间。公共领域和公民社会是未来中国社会建设和社会管理的重要发展趋势。哈贝马斯所言的“公共领域”是指介于市民社会和国家权力领域的公共空间，公民聚集在一起，讨论他们共同关注的事务，通过理性沟通形成公众舆论或一致意见，即“政治权力之外，作为民主政治基本条件的公民自由讨论公共事务、参与政治的活动空间”。公共领域的核心是独立自由平等的理性交往和公众舆论。网络社会的论坛、讨论等都具有公共领域性质。网络是公民社会的重要载体与平台，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与实践意义。在网络世界，人人都可以自由发表意见、阐述自己的思想。人人都有麦克风的“全民的媒体时代”已然来临。这无疑是巨大的进步，促进了中国的民主化进程。但是，由于目前的网络文化与道德秩序没有建立起来等原因，导致网民思想呈现良莠不齐的情况。在网络世界，人人都可以自由发声，人人都是放言者、思考者，但并非人人都是思想家，可谓是“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齐飞，真知灼见共谩骂戏谑一色”。

　　不同的网民群体为网络泡沫的形成提供了社会基础。网络社会中有分层结构，不同的网民群体会作出不同的反应。如网络论坛中网民对于思想表达的阈值是不同的，阈值低者会主动发起参与互动，也是产生思想泡沫的主要群体，阈值高的人不会轻易参与思想交流。根据行动阈值高低，由低至高可以分为五个层级：一为网络活跃分子。网络活跃分子发表思想言论的阈值非常低，甚至是0，即在没有人发表思想言论的时候自己主动发起讨论帖或发表思想观点，这些往往具有原创性；二为网络泡沫分子。网络泡沫分子不发表思想或原创性帖子，主要的网络行为是顶贴。这些帖子的内容往往不太理性、不现实，也难言价值。但这些泡沫帖子也承担着吸引注意力，顶起原创优质帖的重要作用；三为网络理性分子。他们也回帖，但与泡沫分子的区分是这些帖子的思想内容都是有信息价值的，是经过专业知识考虑的；四为网络普通大众。他们主要是跟帖，内容和信息价值略低于理性者，但仍然是有价值的，与泡沫分子有很大区别；五为网络围观者。这些人看帖围观，但从来不回帖。其中，网络活跃分子和网络理性分子的思想言论都是有信息含量和价值的，而网络泡沫分子的顶贴和刷屏是网络思想泡沫的主因。

　　如何看待网络思想泡沫

　　网络社会是一个崭新的、开放的、动态的行为平台。我们绝对不能期待网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知灼见，不能期待每个网民都是思考者，更不能指望每个网民都是思想家。因此，对待网络思想泡沫，应该抱有正常的心态，辩证看待网络思想泡沫。

　　网络思想泡沫是网络时代的正常现象，网络带给中国社会的利好方面是巨大的。网络促进了公民言论的自由表达，使得个体能够发出声音。网络思想泡沫的产生一方面是作为新生事物的网络社会的内在发展规律的必然体现，另外一方面也是现实社会各种社会问题(腐败)向虚拟社区投射的结果。

　　网络往往是草根的社会，网民的思想言论难免有“江湖草莽”之气息。泡沫与真理是辩证的，低价值的思想泡沫和有价值的真知灼见都有其存在的价值。没有思想泡沫，就不会激发活跃思想，就无法从巨量的思想泡沫中孕育出真知灼见。例如某些非理性的谩骂的背后可能就含有真理的成分，只有重视这些情绪问题才会发现背后存在的实际需要解决的问题，而不应该贴上各种标签。此外，只要基数大，十三亿人在说话，那么肯定会产生好的观点，肯定会孕育大批的网络思想者、思想家。因此，海量的网络信息中有思想泡沫是正常现象，有存在的合理性，从中可以发现真实、孕育真理。

　　如何减少网络思想泡沫

　　减少网络思想泡沫，最根本的还是建设公平合理的社会，网民“气顺了”，网上情绪化的东西自然就少了；同时还要积极加强引导，促进网民的自律自治。

　　要把解决好现实社会中的问题作为解决虚拟社会中问题的关键。当前转型期的社会问题多发，贫富差距(富二代、贫二代)、官员腐败、道德淡漠(小悦悦事件)和群体性事件等问题都会在网络上得到体现。公民在日常生活中的负面情绪的积累就会寻找宣泄的地方，网络是较好的宣泄不满情绪的平台。可见，网络思想泡沫和不满情绪是有现实原因的。如果社会公平问题和社会民生问题能够得到更好的解决，那么网络上对相关问题的谩骂必然会有效降低。经验表明，由于网络的匿名性特点，如果有些问题及时公开和有效解决，个体就会在网络上通过夸大事实来扩大影响，一旦炒作起来会对政府公信力造成巨大负面影响。因此，解决虚拟社会问题的关键是要解决好现实社会中的问题，特别是民生问题。

　　要建立健康向上的网络引导机制。这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思想诉求机制。网络使得人人都可以发表思想和言论，对于网络上的海量信息而言，思想泡沫的存在是不可避免的。对于情绪宣泄之类的思想泡沫，我们要予以理解和重视，尤其是在社会转型时期。网络作为重要的诉求表达渠道是稳定社会的重要因素。中央关于文化大建设大发展大繁荣的会议已经开过，应当以此为契机，切实提高对虚拟社会的管理水平，把网民引导好，把网络建设好。二是情绪宣泄机制。从积极的角度去说，情绪化的“胡说”也是有意义的，可以从中发现社会发展过程中的不足，因此应允许不同声音的存在，尤其是网民负面情绪的发泄。目前白领网民群体中间流行“打老板”游戏，可以选择椅子、杯子、电脑等办公物品来“修理”老板。类似这些在现实生活中不可为之而网民又十分需要的情绪发泄，应该有它的网络场域。

　　减少网络思想泡沫需要提高网民的素质和判断力。泛滥的泡沫信息，会使网民的信息敏感度下降，从一开始的全信发展到后来的怀疑。网络泡沫的增多必然会促使人们进行细致的甄别和理性的思考。网络社会有自身发展规律，经历开始阶段的泡沫与躁动之后，会逐渐走向理性，进而形成良好的判断力，产生一些建设性的思想。网民的理性、爱心与建设性的力量都可以通过积极正面的引导而得到发展。因此，网络思想泡沫并不可怕，怕的是不管不问，任其泛滥。每个人都是思考者，但并不都是、也不可能都是思想家。啤酒要有泡沫，不然就不叫啤酒，但泡沫要适度，过多过少都不行。要减少网络泡沫，让网络更多的充满理性和思想的光辉，在提供外部制度保障和积极引导的同时，必须大力提高网民的素质和判断真善美的能力。

　　(作者为中共中央党校教授、博导，清华大学博士吕鹏对此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