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巧家县委副书记替公安局长喊冤

http://www.sina.com.cn 2012年08月08日17:59 南方新闻网

　　在那一声巨响后的第88天，笼罩在巧家县白鹤滩镇上空的浓雾终于开始散去。而巧家县公安局局长杨朝邦的手机，却在此刻停机了。

　　5月10日的那场爆炸，释放了巧家埋藏已久的信任地雷。由拆迁引发的信任断层，让官民双方沿着两个逻辑分道扬镳，使这起爆炸一度成为悬案和流言。88天后，案件水落石出———在省公安厅披露出的消息中，民间的揣测得到了印证，而巧家官方则因为先前发布“赵登用是嫌疑犯”的结论再一次陷入舆论危机。

　　昨日，云南昭通警方通报巧家爆炸案侦破结果时，针对巧家县公安局在前期案情尚未彻底查清的情况下，在通报中因表述不严谨、不确切而给社会公众、赵登用及其家属带来的误导和影响，向社会公众、赵登用及其家属表示诚恳道歉。

　　“我不知道，巧家这边都不知道”，面对爆炸案的告破，巧家县委宣传部副部长潘勇昨日下午坦诚地表示尚不知晓具体情况———和爆炸案刚发生的时候一样，这个小县城的发声仍旧孱弱而滞后，并且仍旧在为此支付代价。

　　第一步就被“倒打一耙”

　　巧家县城里居住了十来万人，占了整个县的1/5.城区面积不大，摩托车20分钟就可走完每个角落。白鹤滩电站的建设以及一系列的拆迁改造，加大了当地人对于各种小道消息的敏感，各方利益博弈在官民间埋下信任裂痕。

　　5月10日9点04分，爆炸在距离巧家县政府所在地1公里处发生。县政府接到报告后，按照先前对突发事件处理的预案，将各主要部门的一把手紧急召集到应急指挥部开会。但在会议室外，爆炸案的消息已通过网络向全国传播开来。

　　对于爆炸案现场，目前网上传播最广的图片来自贴吧，发帖人是死者冉祎的妹妹冉晴。在接到家人电话后，冉晴拿着数码相机，爬上与爆炸地一墙之隔的妇幼医院楼顶，拍下了现场俯视图。新浪网友“王老吉的魔法袋”在贴吧内看到照片后，将其复制上微博，引来了媒体和网民的关注。

　　巧家县地处偏远，位于昆明和昭通两大市的中间。因为山路不便，从昆明北上至少需要4小时，从昭通南下也要5小时，能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媒体寥寥无几。巧家县没有自己的地方纸媒，除了县政府门户网站“白鹤滩之窗”，也没有任何官方的微博账号。

　　在缺乏更多声音之时，《春城晚报》的两名记者在当日12时许最先到达爆炸现场，成为外界了解这片穷乡僻壤的唯一消息源。

　　12时07分新浪认证为春城晚报首席记者的“春城民记”发布微博：巧家发生重大事故。本报记者@边疆地雷正第一时间赶往现场……12时30分，其补充了新信息：一男子不满强拆炸政府大楼，四人死亡！12时35分，同去的摄影记者也发了类似的消息。

　　“微闻联播”账户将两位记者的文字以及“王老吉的魔法袋”的图片进行整合，在当日13时02分发布了这条突发新闻。2分钟后，拥有1300余万粉丝的“头条新闻”转发了它，“拆迁户不满强拆补偿引发爆炸案”的信息，自此开始为更多网民所知。而《春城晚报》记者对最新采访的直播，成为网民得知更多内情的倚赖。

　　巧家县委宣传部并未料到爆炸的消息会那么快在全国传开。指挥部的会议直到中午结束，负责对外信息发布的陈杰赶回办公室将草拟的第一份通报送审。在得到授权后，她才将稿子放到“白鹤滩之窗”，成为官方的首个回应———当时已经是13时28分。

　　“我们回来看到网上的那些信息，感觉被倒打了一耙，”陈杰预感不妙。

　　陷入第二次被动

　　巧家县发布的第一份通稿主要是会议纪要。由于缺乏更多的信息，近千字的通稿里，80%以上为关于事件处理的领导态度和人员安排，并没有提及爆炸原因、受害人身份。与此前有关重大事件处理的格式化通稿类似，通稿中提到了“死者、伤者家属情绪稳定”。

　　外界对巧家爆炸案的情绪，在这里开了个坏头。

　　几乎在这份通稿发出的同时，前方记者已经通过微博传递出新的消息：首先是女性拆迁户制造的自杀式爆炸，其次炸药放在了婴儿的背篓里，在拆迁办签协议时引爆。不少当日没有赶到现场的媒体引用了这一说法，作为核心事实在次日的见报稿中发布。

　　5月11日上午，巧家县发布了两次通稿。第一次在8时27分，通报了最新的死亡数据、表态“目前案件侦破取得了重大进展”，但未提及嫌疑人的身份。在当日上午母子自杀式爆炸的舆论压力下，巧家官方在11时32分公布了警方对嫌疑人的调查结果———爆炸案系赵登用所为。

　　巧家官方的这份回应，很快被外界视做急于撇清拆迁矛盾。妇女携婴儿自杀式爆炸的消息，已经在第一时间占据人心，而官方公布的嫌疑人并非拆迁户都出现在拆迁协议签字地令人感到蹊跷。

　　“因为有视频录像，有关的证据锁定，办理案件非常快，”巧家县委副书记王刚曾这样解释，之所以这么快办案、发布嫌疑人身份，“第一有关部门是掌握了证据发布的；第二是被逼的，网络和有些媒体公布了说是一个妇女带着孩子，只能必须发布。”

　　但这一被谣言匆忙倒逼出的“真相”，反倒令巧家县政府陷入第二次被动。

　　第三次沦陷

　　5月12日11时45分，巧家县政府发布了第四次通报，通报确立赵登用为犯罪嫌疑人的依据，同时公布公众所质疑的犯罪动机：专案组发布了赵登用在现场的图片，以及他的个人Q Q空间、违法记录，表示嫌疑人“性格孤僻、言行极端、悲观厌世，有报复社会的心理”。

　　这些“证据”在民间却遭遇了巨大质疑。

　　听说爆炸案与弟弟有关，在昆明打工的赵登结急忙坐车北上，在曲靖搭上赵登贤的摩托车一路向巧家狂飙。他们不相信弟弟赵登用会这样做，而到了巧家，他们发现本地人也不相信。

　　因为不相信一个外乡的普通打工者是嫌疑人，对于这两个“嫌疑犯的家属”，巧家人反而暗暗为他们的“独立调查”提供帮助。

　　全国前来采访爆炸案的媒体众多，当地人开始渐渐习惯外来者的打扰。由于相信外来者和政府没有利益关系，外地口音甚至是取得信任的通行证。

　　在警方公布视频截图、赵登用Q Q空间后，巧家不断有人加入质疑大军。由于视频截图提供的角度有限，赵登用是否真实背着双肩包首先成为疑问。巧家本地的摄影家协会有人质疑截图可能系造假，有网友甚至试图通过画图表明，炸药不是赵登用背的，根本就是放在桌子下的。

　　在有限的公开信息和无数猜测声中，民间的逻辑链很快搭起：在一个和拆迁冲突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地方，偶尔闯进了一个和拆迁无关的人，在发生的爆炸案中他死了，次日被公布为嫌疑人，这很可能是替罪羊。

　　而赵登用网络空间里的文字又不具有很强的证据效力，网上流传的“犯罪记录”也被证实只是因为纠纷被行政拘留，在更多网友和法律人士的质疑中，带来巧家官方话语权的第三次沦陷。

　　巧家官方噤声

　　巧家县公安局有专设的新闻发言人办公室，但办公室内的两名干警，主要工作是配合巧家电视台的专题节目。在公安局里，实际承担新闻发言人职责的就只有局长。5月14日，巧家县公安局局长杨朝邦召开新闻发布会。

　　根据一份内部传出的录音，杨朝邦在新闻发布会上回答“(确立赵登用为嫌疑犯)是初步结论还是最后定性时”，他说：“这个案件是赵登用所为，这个是毋庸置疑的，我作为一个公安局长，面对这么多媒体，敢拿自己的职务、敢拿前程、敢拿法律、敢拿事实开玩笑吗？”

　　发布会不能录音录像，当时的记者凭借记忆将杨在会上所述整理记录，原话便在多家媒体的见报稿件中，演变为“我可以以一个局长的名义和自己的前程来担保”。在微博上，这被迅速传播为“用前程担保破案”。

　　后来虽有多家媒体的记者获准看5月10日的爆炸现场视频，但仍被要求不得翻拍和录像。县公安局政工办主任张永琼解释，有些证据公开会给侦查带来阻力，也不利于保护相关证人。但巧家县委宣传部的工作人员坦言，如果没有“妇女背小孩”的谣言，媒体可能连视频都看不到。“只要上面允许的，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宣传部副部长潘勇表示，在巧家这个小县城，自己能决定的事情有限，更多要听市里和省里的安排。

　　这是巧家县官方的声音第四次，也是最彻底的一次沦陷，此后再无新的证据和消息传出。在案件影响力扩大的同时，省市两个上级对这一公关失败的县政府收回了发言权。

　　副书记替公安局长喊冤

　　媒体报道巧家爆炸案告破，巧家县委副书记王刚昨日下午在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欲言又止。“应该说侦查工作基本结束了，案件确实有新的突破进展，但是新的情况肯定不会由我们县里来发布，”他说，“这个案件惊动了最高层的公安机关来调查，发布的权力在上面。”

　　而对于目前在网上被公众喊“下课”的公安局长杨朝邦，王刚则替他喊冤。在王刚看来，在当时的情况下，确认赵登用是嫌疑人并没有错，“嫌疑人和罪犯是两个概念，直到现在也是这么回事，那个炸药就是在赵登用身上，也是在赵登用身上爆的，那是毫无疑问的。”

　　王刚也认为，杨朝邦之所以会在表达上引起争议，关键因为他并不是一个专业新闻发言人，强项不在于准确的语言表达，“至于案件在后来的侦查工作中出现了重大突破，这个也是人家公安机关，通过各方面的努力取得的突破。”

　　不过，巧家政府、巧家公安都没有自己的官方微博，实际上连宣传部门的工作人员都没有开通过微博账号。如今面对再次汹涌的声浪，巧家官方在网络上依然保持着沉默。

　　爆炸案通报录

　　5月10日9点04分

　　爆炸在距巧家县政府约1公里处发生

　　13时28分

　　巧家县发布第一份通稿，80%以上为关于事件处理的领导态度和人员安排，并未提及爆炸原因、受害人身份

　　5月11日8时27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