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码周克华:迷恋枪支逃亡依靠原始步行

　　解码周克华

　　无所顾忌，无所怜悯。他的眼中，只剩下钱，已经没有了人。

　　跟恩怨性犯罪不同，在他举起枪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会不寒而栗。因为，这子弹所射，可以是任何一个人。

　　当他终于暴毙街头的时候，当有关人士弹冠相庆的时候，仍有很多谜团也许永远无法解开。是什么魔力，让一个沉默寡言的底层青年，辗转成为冷面杀手。在第一次举起枪之前，究竟有没有人注意到他发生嬗变的迹象。要有多么深不见底的人性的幽暗，才能催促他一次次站在光天化日的闹市，公然举起杀戮之手，公然无视这个社会。

　　更多人痛心于身体的死者时，却无视于灵魂的死者。

　　周克华的暴行，给我们社会留下了太多的伤痛，也让我们产生太多的遗憾。我们没能有效挽救被他伤害的无辜的生命，也没能及时拯救他一步步滑向深渊的灵魂。

　　当我们在反思中国社会该构建足够强大的公共安全体系时，我们也该警醒，公民心灵的健康和安全其实更加重要。

　　愿这样残酷的悲剧不再重演。

　　“悍匪”末路

　　多年以后，也许有人仍会记起周克华。这个比起小说中的“冷面杀手”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悍匪”在他最后的末路途中，仍然保持着令人费解的镇静与冷酷

　　本刊记者/韩璐

　　14日下午，重庆警方召开发布会称苏湘渝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件宣告侦破，均系重庆“8·10”持枪抢劫案嫌犯周克华所为。重庆市公安局副局长黄伟称，2004年以来，周克华流窜重庆、湖南、江苏等地，持枪作案10起，打死10人、打伤6人，抢劫巨额金钱和81-1自动步枪一支。

　　经重庆警方证实，在重庆“8·10”持枪抢劫案中，枪杀重庆铁路民警朱彦超的9毫米手枪系重庆“3·19”枪杀哨兵案作案用枪；通过提取两处现场遗留弹壳上的DNA，经检验认定与重庆市沙坪坝区井口镇人周克华相同；通过对现场提取的嫌疑人视频进行分析比对，警方发现案犯与苏湘渝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案犯体态及作案方式一致。

　　闹市劫案

　　8月10日的山城重庆气温居高不下。位于重庆沙坪坝凤鸣山一家杂货铺的老板侯平(化名)像往常一样在店里备货。

　　早上9点34分，侯平看到许多行人突然往旁边的中国银行跑去。还不时说着“出事了，出事了”。侯平赶紧跟着跑到店外，彼时，“8·10”持枪抢劫案的死伤者已经倒在中国银行门前的血泊中。

　　“银行的工作人员跑出来，又是报警，又是打120。”侯平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事后警方公布的监控录像显示：事发地位于居民小区门口，是一个三岔路口。劫犯在用手枪击倒从银行出来的一男一女后，抢走死者浅黄色女式单肩大挎包，搭乘摩托车逃逸。

　　侯平并没有听到枪声，他的店离案件发生的中国银行有些距离，但在与中国银行一路之隔的一家奶制品店，店主梁艳(化名)真真实实地听见了枪响。梁艳说，事发时，她正在店里帮一位顾客结账，只听到外面“砰”的一声响。当时她以为是夏季常发生的“爆胎”。“因为店铺临近马路，经常会听到路上的爆胎声。那个声音还没有平时的爆胎声响。”不过几秒后，又传来一声巨响，同时马路上传来的还有惊慌失措的叫喊：“抢劫！抢劫！”

　　“店里的客人吓得撒腿就往外跑。”梁艳这才察觉出了事，忙锁了柜门，走出门外。梁艳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当她跑出去时，看见对面中国银行的保安已经退回到店门口，捂着一只手臂，血沿着手臂滴滴答答掉到地上。保安慌乱地叫着：“他有枪！有枪！”

　　“银行门口已经躺了两个人，遍地都是血，凶手已经跑了，真是吓死人了！”梁艳说。

　　警方随后公布的消息称，此次枪击案共造成一名女子死亡，另一名男子颈部中弹，保安则手臂受伤，两人均被紧急送往附近的医院抢救，而嫌犯为重庆沙坪坝井口镇二塘村人周克华。

　　据多位目击者称，案发后，疑犯周克华沿中国银行门口的凤天路一直前行，在离现场约400米的一立交桥下，登上一辆摩的逃离。

　　“他只跟我说了三句话：‘新桥多少钱？’‘不要接电话，注意安全。’‘我就在这里下车。’”摩托车司机罗大军(化名)事后证实了是他搭载周克华离开。

　　罗大军说，事发后，一个男子跑到他面前，问“到新桥多少钱？”当时他正和旁边的朋友聊天，便随口说了一句“5元”。随即，这名男子拎着一个黑色的购物袋上车了。罗大军此时并不知道，在距离他不远的中国银行，刚刚发生了一起持枪抢劫案。只是这名搭乘摩托车的男子有些喘气，脸色也有些发白。“我拉到半路还在想，这人是不是抢了别人的钱，或者被人追。”罗大军也没有想到，坐在后座的周克华竟真是一名劫匪。

　　载上周克华后，罗大军接听了一个电话。此时，周克华让他开车不要打电话，注意安全。行驶到新桥加气站后，周克华给了他5元钱就下车走了。罗大军说他没注意其往哪个方向走了。后来警方盘问罗大军时，他翻查了自己当时接听电话的通话记录。手机上的电话记录显示时间是9时39分，距银行的持枪抢劫案仅5分钟。

　　随后，持枪的周克华在沿铁路逃亡时遇上了正在开展安全巡线调查的便衣铁路民警朱彦超。朱彦超看到神色匆匆的周克华欲上前盘问时，被周克华连开3枪击中牺牲。大约两个小时后，才有人在铁路旁边的草丛中找到朱彦超的尸体。

　　随后，周克华像人间蒸发般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全城围捕

　　提起重庆沙坪坝的歌乐山，很多人首先想到的是作为全国知名景点之一的白公馆和渣滓洞。不过日前，当全国关注的目光再一次汇聚在歌乐山时，却不是因为这两处知名的红色旅游景点。大家所关注的，是重庆警方正在对歌乐山进行拉网式搜捕，目标是“8·10”持枪抢劫案嫌犯周克华。

　　8月13日上午，《中国新闻周刊》记者在通往歌乐山的盘山公路上看到，沿途进山路口、居民聚居地、商铺等地均有大量民警设岗，约百米一处，每一处岗点上均有两名身穿制服的民警和一名便衣警察组合。他们将警车停靠在路旁，围坐在岔路口或大树下，不时对过往车辆进行盘查。每位警察面前都放置了大量矿泉水和一些干粮，不少警察已经面露倦容。附近居民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民警自10日案发后就在此固定布控，再也没有离开一步。而8月13日，重庆市气象局已连续第二日发布高温红色预警。

　　进入歌乐山镇，居民密度越来越高，警方布控力度也随之加大，每隔50米左右就有一个布控点，对来往车辆进行盘查。警察数量也较之前有大幅提高，整条街道随处可见停靠在路旁的警车和巡逻车。从警车车身的标识可以看出，此次参与围捕的警察来自重庆市各大区县，包括沙坪坝、南岸、九龙坡、渝中、江北等地的交巡警。不过与山下不同，进入人口密集的山洞村后，岗哨上特地增加了一位全副武装的持枪民警加入到盘查队伍中。一名正在岗哨巡查的警察向《中国新闻周刊》证实，他们24小时在岗哨上值守，但他拒绝透露其他情况。

　　“他们10日就开始在上面设岗，围捕那个抢银行的男人。”山洞村一村民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虽然周克华可能藏匿于歌乐山上，但附近居民却表示并不担心。“街上这么多警察，白天黑夜的亮着警灯，周克华再大胆也不会跑到这里来吧。”

　　据当地居民介绍，警方重点围捕周克华的歌乐山森林茂密，山上还有不少坑道和防空洞，非常便于躲藏。而周克华家就位于歌乐山脚下的沙坪坝区井口镇二塘村。

　　在位于歌乐山脚下的新桥街道办事处空地上，不少从歌乐山上轮换下来民警坐在空地上休息，不少人身边摆放着好几个喝空的矿泉水瓶以及黑色的防护背心。一位民警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上山参加搜捕的民警24小时为一班进行轮换。在此休息的民警执行任务的时间不少人已超过24小时。

　　当天上午，《中国新闻周刊》记者顺着民警换班下山的道路继续向歌乐山上攀爬。在山路边沿线，散落着不少空的防暑降温药盒及矿泉水瓶。攀爬约15分钟后，即被一队正在森林中搜捕周克华的武警发现，被“遣送”下山。下山途中，仍能看到不少民警及武警在森林中搜寻周克华的踪迹。

　　“这几天每天都有很多警察因为中暑被搀扶下山。”谢任碧的家靠近山腰，她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她家是从新桥街道上歌乐山的必经之路。有时候很晚了在家都能听见有人上山的声音。白天那些轮换的民警都神态疲倦，个个大汗淋漓。 为此她特地熬了些苦丁茶放在屋子里。“等他们路过进来洗手时，我会递给他们。这些孩子年纪也不大，看着真辛苦。”

　　苏湘渝系列劫案的“元凶”

　　在公安部、重庆市人民政府联合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重庆警方称苏湘渝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件宣告侦破，均系周克华所为。

　　此前，曾有周克华就是苏湘渝系列持枪抢劫案嫌犯的传言在坊间流传。但是一直未得到官方证实。这个出生于1970年2月6日的男子，在9年里，竟持枪作案10起，打死10人、打伤6人。

　　重庆市公安局副局长黄伟称，通过对在“8·10”案发现场提取的弹壳进行枪弹痕迹比对，确认案犯在银行门前使用的仿五四式手枪系苏湘渝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作案用枪。

　　“枪杀民警的9毫米手枪系重庆‘3·19’枪杀哨兵案作案用枪；通过提取两处现场遗留弹壳上的DNA检材，经检验认定与重庆市沙坪坝区井口镇人周克华相同；通过对现场提取的嫌疑人视频进行分析比对，警方发现案犯与苏湘渝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案犯体态及作案方式一致。”

　　黄伟称，今年1月，江苏南京“1·6”持枪抢劫杀人案发生后，长沙警方成功获取周克华体貌特征，江苏警方进一步确定他的DNA等重要信息，重庆市公安局在分析系列案件犯罪嫌疑人作案特点的基础上，在排查中发现辖区井口镇二塘村村民周克华有重大嫌疑。经提取其直系亲属的DNA样本与南京“1·6”案提取的嫌疑人DNA样本进行比对，确认周克华的DNA样本与“1·6”案嫌疑人相符，与2009年3月19日重庆市高新区石桥铺驻军哨兵被枪杀案现场遗留的弹壳DNA检材相符。经辨认长沙警方获取的嫌疑人头像，确认系周克华。

　　14日6时40分左右，这名逃匿了9年的“悍匪”最终在重庆沙坪坝区的童家桥一皮鞋厂附近被蹲守的便衣民警王晓渝、周缙当场击毙。民警在现场缴获仿五四式手枪、9毫米手枪各一支，弹夹3个，子弹62发。

　　黄伟透露，周克华被击毙后，经对其指纹和DNA进行检验，确认其系周克华本人无疑。通过对现场提取的枪支及弹壳进行检验，确认该两支枪支系苏湘渝系列案件和重庆“3·19”作案枪支。

　　在官方看来，横行苏湘渝多地长达9年的“悍匪”周克华，已成为 “曾经”。

　　周克华的最后5分钟

　　“走错了路了！”周克华假装嘟囔一句，反向疾步向警察走去。周缙立刻高度紧张起来，但这时他还没有确定此人究竟是不是周克华，眼前这个人的表现俨然是一个走错路的青年

　　本刊记者/韩璐 文/张重雨 董雨文

　　“砰！砰！砰！”三声枪响，划破了重庆沙坪坝区童家桥街道双菱皮鞋厂附近的宁静。住在皮鞋厂家属区的张敏(化名)寻着枪声赶到事发地，看见一个身着黑色上衣的男子躺在血泊里。男子旁边，站着两名身着便衣的持枪警察。张敏当时并不知道，血泊里的男子，就是这几日在重庆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通缉令上印着的“8·10”持枪抢劫案嫌犯——周克华。

　　“他冲我们打了三枪，我们打了4枪，就把他灭掉了。” 事后，击毙周克华的重庆市民警王晓渝和周缙一脸轻松地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记者。

　　“他在前面边打电话边走”

　　8月14日的重庆，天刚蒙蒙亮，沙坪坝区覃家港镇的童家桥邮政储蓄银行门口，连续高温的山城透出难得的片刻清凉。民警王晓渝和周缙开始与同事交接工作。

　　王晓渝、周缙都是沙坪坝区微电子园治安派出所的民警。当天二人的任务是，在银行附近接替夜班的同事，继续蹲守劫匪周克华。

　　为了隐蔽，二人都换了T恤、短裤等便衣。

　　6点45分，一个紧急的电话打到了周缙的手机上，是在上面一个点蹲守的副所长通知称周克华可能在附近作案，命令他们高度戒备。

　　眼前的男子戴着墨镜，背着挎包，正打着手机，看上去与一些在山城工作的白领并无二致，让人很难想到此人就是手上犯有10条命案的周克华。而此前传来的消息是周克华是不用手机的。尽管此时周缙还并不确定这名男子是不是周克华，但警察职业的敏感使他第一反应跟了上去。可疑男子在被跟踪的过程中一点不露声色，继续打着电话慢步前行，偶尔回头看一看。直到走到一个小巷子，可疑男子突然步伐加快。

　　几乎在同一时间，可疑男子身后几米处，重庆市民樊先生给卖菜的妻子送完菜，正在回家路上。“突然觉得前面的男子的背影有些眼熟”， 樊先生在事后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说，当时他恰好看到一旁小巷墙上贴着A级通缉令上的周克华的照片。感觉有点像，樊先生正要打电话报警，周克华突然转过身。樊先生发现周克华腰间有一把枪，当时就被吓坏了，赶紧越过周克华迅速跑远。“我爸爸最近只离周克华不到1米！”樊先生的女儿说。此时，民警和周克华之间的距离还不到十米。

　　就在樊先生跑远的过程中。“走错了路了！”周克华假装嘟囔一句，反向疾步向警察走去。周缙立刻高度紧张起来，但这时他还没有确定这个男子究竟是不是周克华，眼前这个人的表现俨然是一个走错路的青年。突然，周缙大呼一声“有枪”，随即敏捷地躲到了电线杆后。原来，就在转身后停顿的几秒钟，周克华已经掏出自己的仿五四式手枪。而此刻，周克华与两位民警的距离仅不到3米。

　　3米内4枪击毙周克华

　　狭路相逢，6点50分，一场巷战在童家桥的这条小巷突然上演。

　　“周克华率先向我们开的枪”，周缙说。周克华冲我们连开三枪，没有掩体遮挡的王晓渝成为被攻击的首个目标，周克华手中自制手枪的弹夹居然比民警手中的长了近一倍。这一枪打到了王晓渝腿边1厘米的地上，弹起的石块击中了王晓渝的右小腿。王晓渝、周缙二人同时还击，各向周克华开了两枪。周克华中枪倒地后抽搐了几下，便立刻毙命。

　　“砰、砰、砰！”枪响同样惊醒了附近的居民。

　　“早上6点多不到7点时，我听到外面3声枪响。我是第一个出来看的，当时就看到有人倒地，警察把地上的枪踢开。当时我看到还有三四个便衣警察在现场。”住在双菱皮鞋厂旁的徐洪弟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周围的居民也听到了枪声，跑到现场来看。慢慢的现场的人就越来越多。随后警察在现场拉起了警戒线，将围观的人群挡在了外面。”

　　住在双菱皮鞋厂家属区的江朝寿也证实了徐洪弟的说法。“早上6点多钟快7点的时候，我出门上厕所，回来的时候听到枪响。当时就有一个拿着枪的便衣警察在皮鞋厂大门那里拦住我，不让我进家属院。我当时以为是普通的抢劫。后来我听我儿媳妇说，她在皮鞋厂里面看到(周克华)倒下去的。”

　　眼见周克华已经被击毙，照片符合，两把枪符合，王晓渝和周缙近距离一看，就是他。二人在接受新华网采访时称，在此后的检查中，周克华身上背的包里面还有把手枪，三个弹匣全部是压满了的，有一个身份证，身份证上写的是一个四川的名字，“现金可能有一两万块钱，不是很多”。

　　在重庆市公安局门口，王晓渝这样告诉央视记者：“我们当时和周克华形成一个三角形，我们之间战斗的方式是互相掩护，这源于平时的训练，此时周克华不好向两人的任何一人开枪，当时疑犯的位置很不利，无法逃跑，加上他对现场的地形不是很熟悉。”

　　悍匪被击毙，人们纷纷向这个平时不起眼的小巷涌来。数百名群众站在警戒线外议论纷纷。据凤凰网报道，在江北区开摩的的赵师傅听到消息，甚至专门开着摩托车来到了事发现场。“听说周克华被击毙了，我心里感觉安全多了，决定给自己放一天假过来看看。为了抢钱滥杀生命，周克华甚至连手无寸铁的妇女都不放过，理应受到严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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