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企老总涉嫌受贿被判20年 当事人遭打击报复

　　扑朔迷离的“卢光明案”

　　——一名国企老总的“罪与非罪”之争

　　(本刊记者)韦文洁/文

　　在知天命的年岁里，大型国企——国电河南民权发电有限公司总经理卢光明，迎来了自己人生黑暗的一刻。2012年7月份，河南省民权县人民法院一审认定卢光明因涉嫌受贿、贪污、行贿和私分国有资产罪等，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

　　不过，在卢光明看来，因为就任该国企总经理职位后，斩断了此前与该企业有勾连的不当利益者的既得利益，捍卫了国有资产不致流失，从而遭到黑恶势力的打击报复，自己获罪完全是“惨遭栽赃陷害”，接到判决书后，卢光明就提出上诉。并于2012年8月10日、8月17日委托律师向有关方面提交了揭露不当得利者有关违法事实的举报材料。因担心以上实名举报有可能产生的不测后果，2012年8月23日，卢光明委托律师将遗书送交其家人。

　　在未来尚不可知的二审判决下发之前，卢光明的遭遇展示了市场经济条件下，依附在国企运营杠杆间的灰色利益链条与国企利益博弈的白热化。

　　“蜜月”破裂前后

　　在卢光明妻子牛君佩眼中，丈夫自从2008年调到国电民权发电有限公司之后，在家的时间就越来越少，牛君佩百思不得其解：“这样一心扑在工作上的人，怎么会得到这样的下场？”牛君佩拿出一摞的获奖证书，证明丈夫曾经怎样的废寝忘食。

　　据卢光明自己写下的材料称，2008年11月，他从国电豫园电厂调往国电民权发电有限公司担任总经理。到任后，他看到公司各项工作管理混乱，亏损严重，就大胆地进行一系列改革。首先砍掉一些以次充好的运煤户。经过一系列改革，他不负众望，一年后公司扭转亏损局面。(牛佩君认为，这些被砍掉的运煤户及承揽工程户，大部分都有强硬后台，而卢光明的这些改革，正是砍断了张和平这些人的利益链条，导致后来这些人相互利用，为将卢光明置于死地而组成了严密的关系网，使他至今蒙受不白之冤。)

　　有意思的是，张和平是卢光明任职半年后经人介绍相识的。彼时，张和平的身份是焦作诚德公司的负责人(张和平从武陟县人胡国忠手中租赁了焦作诚德经贸有限公司)，双方在2009年12月份签订了煤炭采购合同。

　　从张和平的角度看来，对于依附于国有企业的供应商来说，与那些手握大权的高管保持“甜蜜”的关系对自己的生意绝对没有坏处。

　　张和平记得双方的蜜月是从2009年12月3日正式开始，尽管此前曾经人介绍，有过几次洽谈，但那天是双方签订购销煤炭合同的日子，能够找到卢光明这样的大客户，对张和平的生意发展来说，显然将起到重大的作用。

　　然而，还不到10个月，双方就从浓情蜜意到了剑拔弩张的阶段。由于焦作诚德公司不提供增值税发票，卢光明拒绝与张和平结账，双方发生矛盾(2009- 2010年期间，焦作诚德公司共欠缴税款达1500余万元之巨)。为了保护电厂国有资产，国电民权公司研究决定停止向诚德公司付款，并于2010年10月15日，将张和平诉至商丘市中级人民法院。

　　牛君佩回忆说，那段时间卢光明的压力非常大。因为张和平不停地对卢光明及其家人威胁、恐吓，并扬言如果不给他3000万，他将采取各种手段让卢光明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双方对簿公堂的结果是：商丘市中级人民法院于2011年2月28日作出(2010)商民一初字54号民事判决书，判决电厂胜诉。张和平无奈之下，只好归还民权电厂2.458354万吨煤炭，事实上，卢光明此举为国电挽回了一千多万元财产的损失。

　　举报还是陷害？

　　对于双方最后的撕破脸皮，卢光明方面认为，张和平是一个投机钻空的奸商。在运煤过程中张经常以次充好，不开增值税发票、运输发票。卢光明为此多次与其交涉，张和平总以各种理由拒绝。而张和平则坚持，卢光明的反目是因为不断索贿不成的变相报复，因为如果按照双方的合同，诚德公司半年多时间里可以赚取近3000多万元的利润。对于己方的败诉，张和平认为是卢光明所在企业在当地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在当地相关媒体的一条消息似乎可以表明国电的地位：“国电民权发电公司总经理卢光明汇报了公司经营、发展情况。市委常委、统战部长、副市长曾昭宝在讲话中指出：市委、市政府，县委县政府高度重视这项工程，国电民权电厂项目关系到商丘市经济发展，对拉动商丘地方经济建设，带动豫东地区经济腾飞起到巨大的推动作用，在今后的工作中，各级各部门和当地政府全力以赴解决好民权电厂在生产经营中遇到的困难和问题。”

　　据张和平称，在双方合作的这半年中，国电民权公司并未按时支付货款，总经理卢光明一再向他索贿，涉及300多万元(其中包括卢光明看好的一台价值160多万元的奔驰GL450越野车、现金和旅游等花费)。尽管张和平称其付出总计300多万的花费与卢光明沟通感情，但国电民权公司也仅支付了1.35亿元，尚欠5000多万元货款没有支付。到2010年6月，诚德公司由于流动资金紧缺，外欠2000多万元货款、税费无法支付，连员工工资也无法按时发放。

　　眼见当初的设想成为镜花水月，张和平开始在网上发帖举报卢光明，在网上的帖子显示，除了卢光明多次索贿外，还与一郝姓女子有不正当情感。

　　对于张和平方面的做法，卢光明并非不知情，但在卢光明看来，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歪”。

　　而且，经国电民权公司方面证实，卢光明曾将收到的10万元行贿款，上交给了纪委部门。

　　但卢光明表现出的“廉政”，并没有在后来的发展中发挥作用，真正把卢光明拉进深渊的是一笔80万元的“借款”。

　　谁借了谁的80万元

　　根据公诉机关的指控，2010年4月份，卢光明弟弟因购房后，尚有70多万贷款没还，于是卢光明对张和平说：“你给我准备80万元，我弟弟买房子用。”

　　张和平称，按照卢光明的吩咐，他准备了80万元在一家快捷酒店交给了卢的弟弟，送钱的人还让对方打了收条，因卢光明知道让其弟弟打收条后大为不满，张和平立刻安排人把收据撕毁，并当着卢家人的面将撕碎的收据烧毁。

　　卢光明表示，这80万元是张和平归还自己的借款。当初张和平因资金周转不灵而让自己帮助借钱，这种帮忙性质的借款，此前曾经发生过好几次，不存在索贿的问题。

　　卢光明的代理律师表示：“将还款当成索贿，违反了基本常理，假设这是张和平的行贿，但送钱的时间就在卢光明起诉张和平不久之前，也就是说，卢光明如果在2010年4月份向张和平索贿80万元，几个月后还会将张和平告上法院，导致张和平的诚德公司赔偿卢光明所在公司两万多吨煤炭价值1412万元的损失，这是违背常理的。”

　　不仅如此，在案卷中，无论是张和平还是其他证人证言，就关于卢光明索贿80万元的言论，多次出现前后不一，互相矛盾之处。

　　仅张和平本人的证言就前后不一。张和平先说，卢光明因为弟弟买房，而向自己借80万元，而后来又改称是卢光明直接向其索要80万元，没有提及卢光明弟弟买房的情节。同时，张和平在2011年3月11日接受检察机关询问的笔录中记载：张和平曾向检察机关提交了关于卢光明派人取走80万元的财务凭证，该财务凭证“摘要栏”记载事实为卢光明“借”80万元。

　　辩护人认为，在证据方面，并未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条，未达到刑事证据确实充分的证明标准，就80万元而言，无论是其性质还是相关细节，均无法证实卢光明犯罪。

　　余罪的争议

　　随着卢光明涉嫌索贿80万元的调查，关于卢光明其他的经济行为，也转化成犯罪嫌疑。公诉机关指控，黄燕林在2006年至2008年在国电民权公司以山西晋城阳城华厦建筑安装公司的名义接了1000余万元的工程，卢光明2008年11月接任总经理后，当时国电还欠其200多万元工程款，尽管各种付款手续都已办完，但还需要总经理卢光明签字才能付款。

　　黄燕林表示，多次催要，卢光明以种种理由不给，还说：“你天天干工程，还不知道潜规则吗？”因为急于结算工程款却没有现金的情况下，黄燕林不得不在北京王府井大街刷卡购买了一块价值116800元的欧米茄手表，在2009年元月送到了卢光明办公室，在收到手表后，卢当时就签字结算了100万工程欠款，过了春节后，又付给了剩余的工程款。

　　卢光明辩称，黄燕林送表的时候，自己问他是什么东西，黄说是个小东西不值钱，“我当时坚持要他拿走，后来在办公室里也没见到，就以为黄燕林拿回去了。”

　　直到案发才知道，是卢光明的秘书将手表带去卢光明家中。辩护律师认为“案发后，金表一直未被拆封、处分，就表明卢光明屡次让黄燕林拿走，没有收受的故意，客观上也没有拆封、处置金表，因此不构成受贿罪。而且二人之间没有权钱交易。检察机关移送法院的案卷证据显示，在黄燕林购表之前，卢光明已经给黄燕林批复了114万余元工程款。”

　　对于卢光明的未来，是继续黑暗还是重现光明，一切将有赖于二审的判决。

　　卢光明妻子牛君佩认为：一审中公诉机关提供的证人均未出庭接受质证，公诉机关移送法院的案卷证据证实，检察机关立案程序违法，一审法院将“借款”判定为索贿，属于定性错误。

　　据此，卢光明及其妻子牛君佩，已经通过律师向二审法院提出公开开庭审理的请求，并要求公诉方证人出庭接受质证。

　　卢光明案二审公诉方证人能否出庭作证，二审法院尚未作出明确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