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建言叫停截访:撤并信访机构

2013年01月18日11:13  中国新闻周刊

  叫停“截访”?

  为了不被“一票否决”,地方政府采取多种手段对本地访民进行截访,为此发生诸多侵犯公民人身自由的恶性事件。专家建议,未来改革方向应是撤并信访机构,用法律取代上访

  本刊记者/闵杰

  (声明:刊用《中国新闻周刊》稿件务经书面授权。)

  1月10日,全国信访局长电视电话会议召开,这是中共十八大之后召开的首次全国信访工作会议。会议除了常规性的总结和部署外,特别表示要叫停“截访”现象,并坚决纠正一切“拦卡堵截”正常上访群众的错误做法。

  河南长葛市64岁老“访民”王金英得知这一消息后很高兴,认为“这对百姓来说是件大好事”;而一位曾多次进京参与截访的湖北省黄州市某县信访局长向《中国新闻周刊》私下透露,“目前一切照旧,因为对地方党政部门在信访方面的考核依然存在,但既然已经有了会议精神,相信未来会有些变化。”

  截访乱相

  “不管是白监狱,还是黑监狱,我都进过。”电话接通时,王金英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她说这是多年上访留下的病根,尤其是2005年被投进监狱后遭到殴打,内伤一直未愈。

  虽然有病在身,但说起上访的经历,王金英扯起大嗓门滔滔不绝。“最近这次是在2012年2月,把我交给长葛市信访办,由两个不认识的年轻人送回长葛,路上不让解手,还被他们殴打。”

  王金英说,自己是长葛有名的老访民,因为弟弟案件、母亲退休、孩子工作等问题,从2000年就开始不断进京上访,长则一年,少则几个月。记不清进京多少次,被遣返的次数也多得难以计算了。

  “此前截访是和收容遣送制度捆绑在一起的,2003年收容遣送被废除以后,出现了一个上访高峰。这些年来社会矛盾不断累积,上访量也居高不下。”一位不愿具名的访民救助人士表示,尽管官方统计的信访量逐年下降,但主要是因为存在大量“截访”。

  “老家的政府知道我们来北京上访,平时不怎么管,但一到节假日或开重要会议的时候,就会派人来截访。”王金英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有时候连火车都上不了,在当地火车站就被拦截下来,即使到了北京,也可能连信访局的门都进不去,“时间长了,截访的这些人跟信访局的保安和接待大厅的人也都混熟了。保安借着查身份证的机会,打电话通知截访的来领人。”

  浙江省瑞安市驻京办主任吴礼典则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他们不会像其他地方一样去截访,“上访是他们的权利,只有出现‘非正常上访’,北京警方通知省里,省里再层层通知我们去接人。”

  根据2005年实施的《信访条例》,非正常上访主要是指到天安门广场、中南海周边、驻华使领馆区、中央领导人住地以及涉奥场所(包括分赛区)等非信访接待场所“上访”的行为。

  江苏省宿迁市政府副秘书长、信访局长申湘琴曾在2010年的全国两会上表示:根据宿迁的经验,进京非正常上访中80%是无理上访。这一说法在当时引发巨大争议和批评,此前国家信访局局长周占顺在2003年年底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在群众信访反映的问题中,80%以上有道理或有一定实际困难和问题应予解决;80%以上是基层应该解决也可以解决的问题。

  此次全国信访工作会议上,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委员兼国务院秘书长马凯也强调,要“真正把来访群众当家人,把群众来信当家书,把群众反映的问题当家事”。

  曝光“黑监狱”

  2010年县级驻京办撤销以来,以前由政府工作人员轮流负责的驻京截访工作,一部分转包给了社会商人,“黑保安”应运而生。

  该年9月,安元鼎“黑监狱”事件经媒体曝光后,舆论哗然。北京安元鼎保安公司与地方政府签协议并收取佣金,关押、押送一些上访者,少则收取数千,多则收取数万元的劳务费。安元鼎在北京设立多处“黑监狱”,以限制上访者自由并押送返乡,在看押、押送期间多次殴打上访者。

  长期研究信访问题的知名学者、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研究员于建嵘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说,“截访是信访制度本身带来的问题。”地方官员为了不被一票否决,在对访民欺哄打压的同时,采取截访、甚至行贿信访官员销号来减少登记量。

  于建嵘曾率课题组对560名进京上访群众进行过问卷调查,结果显示,有71.05%的人认为,自2005年新《信访条例》实施以来,地方各级政府对上访人的打击迫害更为严重;有63.9%的人表示曾因上访被关押或拘留;有18.8%的人表示曾因上访被劳教或判刑。

  2012年12月,一则与河南长葛市有关的报道曾引发争议。有媒体报道,北京市朝阳区法院于11月底宣判一起外地进京截访人员非法拘禁案,来自河南许昌长葛市的10名截访人员被判非法拘禁罪成立。不过,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随后对媒体表示消息不实。

  随后经媒体核实,确有一起非法拘禁案在朝阳区法院开庭审理。涉案人员并非河南长葛市截访人员,而是“黑监狱”老板及其雇员,河南省禹州籍。朝阳区检察院认为,王高伟等7名被告人“无视国法,非法拘禁他人”,应以非法拘禁罪追究其刑事责任。

  此前2012年6月,北京市昌平区法院即判决了一起参与截访的“黑监狱”经营者团伙,涉案的9人被以非法经营罪和非法拘禁罪追究刑事责任。而自2010年至今,北京市大兴区检察院也办理了至少6起因非法限制上访人员而引发的非法拘禁案件,涉及犯罪嫌疑人至少13人。

  有问题找法律

  “许多人因所谓‘非法上访’被劳教甚至判刑,也有人因此长期待在北京为‘上访是否违法’向中央讨说法而走上了不归路。”于建嵘曾与上访人员进行了大量的接触、样本调查,并以此为课题,分析了中国信访制度的困境和出路,“这本身就是非常矛盾的制度,一方面说你们可以来,另一方面又千方百计阻止你们来。”

  “所谓的越级上访、非正常上访,这些概念都是错误的,这些说法都是违宪的,宪法规定公民可以到任何一级国家机关提出批评和建议。”于建嵘对此感到义愤。

  在于建嵘看来,当前信访制度中的压力体制仍然没有改变,反而因赋予了政府信访机构的调查、直接移交和督办权而有所加强,这种自上而下的压力体制有可能诱发更多问题造成信访洪峰,“各地上访数量和规模的排名与各级政府政绩挂钩。在中央的高压下,地方政府为了息访,对于信访公民不是收买或欺骗,就是打击迫害,从而诱发更多的信访案件。”

  “地方不能截访了,北京的维稳怎么办呢?这是很现实的问题。”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副院长何兵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核心问题是要解决为什么那么多人上访。

  “这么多年来,有很多关于信访的制度,比如信访终结制、大接访、各种运动式的清理等等,意义都不大。”北京理工大学法学院教授、司法高等研究所主任徐昕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由他主持的《中国司法制度改革年度报告》连续发布四年,每年都有大量篇幅关注信访制度改革,“几年前我还认为暂时维持制度现状,能救济一部分的冤屈,但现在发现它担当不了这个职能,反而是成本最高、效果最低,所以越早废除越好。”

  “要改变现状,说起来也简单,第一是依法执政,严禁侵犯公民权利;第二,有问题找法律,要通过法律渠道去解决。”于建嵘表示,最好是把信访部门撤了,合并到司法部门中去,变成法律调解部门和法律援助部门,“这次会议(全国信访局长电视电话会议)有个很核心的问题没讲,就是要打开司法大门。信访是群众的法定权利,但不一定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一切问题只能通过法律渠道来解决。”

  徐昕则建议,可以参考借鉴西方的申诉专员制度,只设中央和省两级,作为司法救济之外的一种补救型措施,同时“要在司法改革方面取得突破,让法律有公信和权威,通过法律途径解决就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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