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西村回应吴仁宝家族世袭:占股份零头都不到

2013年03月28日09:47  新民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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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超级农民”

  早春二月。几乎所有的舆论都关注着一个江阴农民的去世。

  毫无疑问,他就是吴仁宝。任何一个关注、研判中国农村改革和中国农民命运的人,都无法绕过他和他的村庄。

  吴仁宝缔造了一个“中国农民”的传奇。当下说法,他真正做成了一个中国农民的 “中国梦”。

  中国从来不乏“传奇农民”。与他同时代、先他离去的传奇农民还有陈永贵、李顺达、王国藩、史来贺。还有至今健在的申纪兰。

  只有具备超级智慧的,才能成为“超级农民”。

  华西村的确“不土不洋,亦城亦乡”;华西村的确“多种体制兼有,两种模式并存”,但是,如同“老华西”0.96平方公里恰好是共和国面积千万分之一的微缩,多体制的华西,焉知不是当下中国的一个隐喻?

  超级农民是通透的,他说:“家有黄金数吨,一天只能吃三顿”;超级农民又是物质的,他说,“看到有人穷我就心疼”;超级农民是八卦的,金牛犀角,龙希大厦极尽人间奢华之能事;超级农民又是禁欲的,举报一个赌徒,奖励万元!超级农民是铁腕的,华西人一年只能休两天;超级农民又是博爱的,孤寡老人每年都给万元红包……

  他忠诚党的事业。他说,我最满意、最看重的是“先进共产党员”的这个奖励;他又杂烩他的文化,福禄寿灶王爷,孔子佛陀陶渊明。

  他把所有看似悖谬、矛盾、冲突与吊诡的理念熔为一炉,炉门一开俨然一个金灿灿的大华西!

  纵有千般身后悬疑,他毕竟带领华西富而流油了,以至于一个又一个的西方游客发表感言:这样的社会主义,我们也要!

  这样的社会主义你要吗?让我们驱车直奔不可思议的超级农民,直奔瑰丽、富丽而又谲丽的华西……            

  (主笔 胡展奋)

  吴仁宝的最后一句话:开会

  三十年前,繁星满天,大江南北有很多“改革之星”和他一样“红得发紫”,紫得家喻户晓;如今,月明星稀,在他同时代的“红人”年广九、步鑫生、马胜利、冯根生、禹作敏相继挫败、淡出、落寞、老去后,唯独传奇老人吴仁宝一直以他的“集体经济”的高音符唱到最后。

  主笔|胡展奋 首席记者|杨 江

  听到他去世的消息,谁都会怔一下——这,就是吴仁宝在历史上的分量。

  《新民周刊》毫不犹豫地直奔华西村。两地距离太近了,采访车从上海出发,上“沿江高速”,一个小时后,过苏州,经沙溪,华西的“金顶”在望。

  如同泰山,因为矗立在鲁中平原而显得特别巍峨;太湖之畔,也因为华西的高度而举世瞩目。

  病发膏肓间

  早春二月。几乎所有的舆论都关注着一个江阴农民的去世。他叫吴仁宝。

  任何一个关注、研判中国农村改革和中国农民命运的人,都无法绕过他和他的村庄。

  “中华第一村”华西村沉浸在悲痛中。著名的“华西万米长廊”摆满鲜花。长廊多长,花廊多长。我们到得早,眼看着黄白相间的花廊延长,再延长……

  终年85岁的吴仁宝在华西已被习惯地称为“老书记”。

  按当地风俗,老书记的灵堂设在长子吴协东的家中,吊唁的队伍长得几乎没有尽头,尽头处的灵堂却简朴得让人吃惊:这是著名的吴氏家族吗?一个可以给总书记和总理直接写信,一个欲上九天揽月、欲下五洋捉鳖,在中国农村政治舞台引吭高歌五十年的传奇老农,他的家,他儿子的家,都太普通了。

  现在,有关吴仁宝的财富传说和“芝麻开门”的想象空间,一概由这栋70年代建造的江南老宅做出第一轮的直观解读。

  吴仁宝南向的卧室不大,干净而家具简陋,网络说法“很农村”。一张老式的杂木床,被褥都已陈旧,窗台上有几只用剩的口罩,两张单人沙发一看就是30年前的款式,扶手上的皮革已经磨破,茶几上一部拨号电话机,裸露在外的墙皮几近脱落。

  唯一不同寻常的是墙上挂满他与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合影。

  厨房同样显得局促。就像他的华西村“亦土亦洋、亦城亦乡、亦资亦社”一样,他的厨房同时并存着乡下柴灶和燃气炉灶。柴灶台上,一块碗大的锅巴还残留釜底。燃气灶上,一锅不及服下的中药还有些微余温。冰箱打开,一瓶冬虫夏草胶囊还有着三分之二的存量……

  一切都告诉我们,尽管貌似豁达和无畏,老书记其实很想活下去。

  专程陪同我们的华西外宣人员葛晓伟和老书记的亲属则断断续续地告诉了我们,老书记病逝的前因后果——

  他抽了一辈子的烟,却很少剧烈地、长时间地咳嗽。但2013年的元旦前后,一直忙得不可开交的吴仁宝,突感身体不适,日夜咳嗽。一直以雄辩著称、网上戏称“话痨”的他,如今常于滔滔不绝之际,被自己的咳嗽打断,激烈时甚至咳得喘不过气来。

  1月6日是个星期天,从来不做体检的老书记在家人的再三劝说下,才去“华西体检中心”检查,结果显示的病情居然是“肺癌”。晚期。

  他的儿女都懵了:老爷子一向拽的就是个壮实身体。谁都知道,80多岁的他每天4点起床,盥洗后外面溜一大圈,查看村容,回来泡杯茶,收听新闻,走起路来仍像是一路小跑。白衬衣、黑布鞋、矮个头,略微驼背,嘴里叼着一支将熄的香烟——据说这是他的绝活——思考时点燃一支烟一口气抽完。

  近年来,华西村民族宫礼堂里总是常常坐满了来自各地的游客和考察团、参观团,屋顶的五星大灯布局,让人恍若置身人民大会堂,时间一到,大家纷纷拿出相机翘首以待“改革明星吴仁宝”。

  2003年交班卸职后,老书记每天上午“喉咙咣咣响”的免费演讲会,就成为华西村最大的旅游亮点。 

  不过是两年前,他去北京开会,身体还健壮得可以当天打来回,飞机上用13个茶叶蛋充饥,回到村里还立即召集干部座谈,一点儿也看不出他的身体在走下坡路。

  但仔细想想,征兆其实已经预示,2012年11月17日,他率领100多名班子成员,到北京国家博物馆参观“复兴之路”大型展览时身体就已经出了问题。那天他高烧39度,明明是身体的强烈预警,他却以感冒视之,仍带领着大家“中气十足”地宣誓“有难官上,有福民先;伟大复兴,重任在肩”,激励大家为实现“华西梦”、“中国梦”而奉献……

  专家建议说,老书记年纪大了,又是癌症晚期,只能保守治疗。子女们建议他立刻去上海大医院,但不知是“敬畏天命”,还是故意逃避,老书记总是摇摇头说:“年底太忙,事情太多,等忙完了,再去吧,总是这么一回事嘛!”

  随后的一个月,从1月6日到2月6日,似乎预感到时日无多,他比往常还拼命忙活,从组织党员干部到周边村慰问困难户,到拟定华西新一年发展规划,从组织大家反复“吃透”十八大精神,再到亲自把关审读《华西月刊》大样,每天都拧紧发条,连续工作10个小时以上。

  2月8日乃小年夜,那天一大早,华西特色艺术团团长计丽静就接到老书记的电话,“今天是小年夜,我请大家吃饭。”饭桌上,老书记给带着孩子的团员每人1000元压岁钱。

  大家觉得异样。因为他的脾气其实很怪,“即使上级领导来,老书记一般也是不陪吃饭的。”计丽静说,“是不是预感要和大家分手了?”

  “呼吸沉重”,华西村纪委副书记朱蕴海回忆说,“感觉到,他呼每一口气都很累,捂着胸,好像很痛的样子。”

  在2013年的3月初,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已经可以明显感觉到老书记忍受着剧痛在坚持工作。

  临终遗言

  从3月6日住进上海华东医院,到3月13日夜里11点多,吴仁宝悄悄地从医院回到华西老家,他最后的日子在医院只待了一个星期。

  “他这个人一辈子就不肯歇歇!”只比他小一岁、和他总角之交的村民赵积宝说,吴仁宝从小和他一起放牛,性格活泼,头脑活络,脾气急,性子躁,为人热情,要强,爱出头“打抱不平”,平日里手脚不肯停,脑子不肯停,怎么到老一点也改不了呢?“听我们的话,早点去体检,也许情况会好多呢!”老汉老泪纵横地抱怨地说,“仁宝年年都逼着大家做体检,说‘及时补一针,可以省九针’,就是对人家马列主义,对自家自由主义,现在医疗条件介好,他倒拍拍屁股走了,华西需要他,他在,我们心定啊。”

  华西物流服务有限公司副总经理王征说,可以明显看得出,老书记春节过后,行为有点反常,好像和时间赛跑,最近两个月迫不及待地要把他的经验、他的心得、他的人脉、他的智慧传承给大家。“你听不懂,他常常发急。”

  似乎拖一天,是一天,一直拖到3月5日的班子成员会议开完后,吴仁宝才答应去上海看病。没想到,从此他就再也没能从病床上下来。

  3月6日,已经卧床不起,突然无法进食的吴仁宝,住进华东医院医治。

  还是这一天,老书记清醒之后,所讲的第一句话,仍是回华西开会。“他以往身体实在太强了,我们对他的生命力简直有点迷信”,陪护人员赵金荣回忆说,住进上海医院几天后,采取措施,用了药,老书记忽然有了点精神,其实没人想到,这是回光返照……有一天身体稍微有些好转了,他又叫我们将他手上的针管拔掉,说要回华西研究事情——“我要回去开会,传达‘两会’精神,这是大事情,谁敢耽搁!”

  3月11日,凌晨4:00,已经全身不能动弹的吴仁宝,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他沉思一会后,十分费力地对驾驶员瞿小兴说:“通知新书记,安排党委委员、纪委正副书记、5个总支书记,包括全体正副厂长,一起到上海来开个会,叫孙海燕将‘一号文件’带过来,所有开会人员的车费我来付,你赶快去通知、去落实!”没过多久,就急切地问瞿小兴,电话打通没有、打通没有,一连问了三次,直到又一次昏迷。

  “老书记在上海住院时,还不停喊我,要我整理材料准备开会。”在吴仁宝身边工作了20多年的孙海燕说到这里泪如雨下,“他心里想的只有开会,没有自己”。

  华西村党委副书记周丽回忆说,3月13日深夜11点,老书记从医院回到家里,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叫周丽来,报告写好了吗?叫她主持会议”。

  “老书记脑子里装的全是工作。”3月14日早上5点多,华西龙希大酒店副总经理戴立明来到老书记家里看望他。“下午3点半开会,有事情要安排。”插着氧气管,老书记用微弱的声音说。

  3月15日晚上8点左右,因为呼吸衰竭,老书记显得非常痛苦,胸部剧烈地起伏。周丽在一旁拿出《人民日报》和《新华日报》念给他听。“老书记露出满意的神色,还把头侧过来,听着两篇报道,他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听完以后就睡着了。”

  3月16日晚上,在自己的卧室,吴仁宝挣扎着说“帮我,帮帮我”。家人把他扶起一点,稍微坐了起来,女儿吴凤英把氧气面罩调整好,感觉周围人很多,老书记说了一句:“开会!现在开始,不要来翻花样了。”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问题是,最后的18天,老书记吴仁宝有没有交代过家事?吴仁宝的女儿吴凤英证实,“从父亲病重起,我陪了18天,父亲很坚强,那么折磨人的绝症,他没有喊一声痛,还强撑着精神,跟周围那么多人讲了那么多事,讲来讲去都是村事、时事、天下事,就是没有一句家事,对自己的身体、对家人、对家族的后事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在上海华东医院,问老书记对家人有什么要交待,老书记始终没回答。”吴仁宝的四子吴协恩证实了姐姐的说法,在最后一段时间,他想到的是华西的乡亲们,是那些来华西参观的游客们。3月13日,是吴仁宝在上海住院的最后一天。这一整天,老书记只要一醒来,嘴里就念叨着:“要把大华西的村民安排好!” 

  无论是半清醒状态,还是昏昏沉沉的状态,谵语中的他执意要工作人员带他去华西的“民族宫”,说那里还有各地游客等着他演讲呢。

  人生的谢幕,千姿百态。莎士比亚说过,“一个人的临终遗言就像深沉的钟声一般,自然有一种征服灵魂的力量。”

  拜伦临终说:“现在我要睡了,晚安!” 路易十四则说:“为什么哭?你们以为我是长生不老的吗?我原以为死亡要比这难受得多呢!”金圣叹快死了还不忘幽默:“豆腐干与花生米同嚼有火腿的滋味!”贝多芬生前耳聋 20 载,日夜盼望复聪,直至临终还断断续续地说:“到了天堂,我就能听得见了。”闻者无不泪下。最潇洒的是萧伯纳,临终时对女佣说:“太太,你想让我古董一样永远活下去吗?我已经完成了我要做的,该走了。”

  相形之下,吴仁宝也许是临终最累、最能体现他的体制生态的,因为他最后的一句话仍然是:“开会!”

  “只要心脏不停,就要脚步不停、脑子不停、事业不停、为人民服务的思想不停。”

  三十年前,繁星满天,大江南北有很多“改革之星”和他一样“红得发紫”,紫得家喻户晓;如今,月明星稀,在他同时代的“红人”年广九、步鑫生、马胜利、冯根生、禹作敏相继挫败、淡出、落寞、老去后,唯独传奇老人吴仁宝一直以他的“集体经济”的高音符唱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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