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难背后的游学乱象

　　偶然的事故暴露出高价游学团在学校、中介和地接方责任认定上的界限模糊、中介资质和低成本高售价等弊端

　　潘寅茹 盛媛 缪琦 乐琰 陈姗姗 成宇鹏

　　昨日15时许，浙江省衢州市江山中学的一个房间里，接到一个电话后，该校女生王琳佳的父母抱头大哭。电话中，王琳佳和另一名女生叶梦圆被确认在旧金山韩亚航空客机失事中遇难。

　　美国当地时间6日11：30许(北京时间7日2：30许)，一架载有307人的韩国韩亚航空公司(Asiana Airlines Inc。)波音777型客机在美国旧金山国际机场着陆时失事，机尾折断，引发大火。

　　截至《第一财经日报》截稿时，此次事故已造成至少2人死亡，181人受伤，目前仍有一人下落不明。遇难的王琳佳和叶梦圆，分别生于1996和1997年，她们当时坐在飞机尾翼部位。在机上的307人中，共有291名乘客、16名机组人员。其中，中国乘客141人，韩国乘客77人，美国乘客61人，另有1名乘客来自日本。

　　在失事飞机的乘客中，有两个学生夏令营团，包括浙江江山中学夏令营团34人、太原市游学师生36人。截至记者发稿时，中国驻旧金山总领馆已确认安全的8批共78人中国公民名单。

　　尽管大部分学生均报平安，但事故仍折射出高价游学团在学校、中介和地接方三方责任认定的界限模糊、中介资质问题和低成本高售价等行业弊端。

　　游学团“泛滥”

　　现在正是暑假游学团旺季。太原的游学团由太原市第五中学和太原第一外国语学校师生组成，36人中目前有3人在院观察，其他33人已全部住回宾馆。记者从相关人士处获悉，来自太原五中的两名老师伤势较重。而江山中学的34人中，29名学生和5名教师已经脱险，2名学生遇难。

　　此次出事的江山中学夏令营团是该校和一家所谓文化交流中介的合作项目。一位来自出事学校的家长告诉记者，他也并不清楚太多细节，只是在孩子愿意参加的情况下交了费用，之后的所有流程和安排都交给了学校统一办理。这个夏令营团面向的是高一学生，整个夏令营历时2周，总共费用约3万元人民币。“当时交给学校的费用为29300元，其他如赴上海办理签证等费用由自己另外承担。”这位家长表示，当时学校宣传了这个项目，问了孩子愿不愿意去，愿意去的家长就交钱。而该夏令营出国游学项目并无门槛，只要愿意出费用就可参加。

　　而来自太原的游学团主要由新西兰英姿教育集团安排。公开资料显示，英姿教育集团总部位于新西兰奥克兰，同时在美国、澳大利亚、中国均设有分支机构，是从事国际教育交流与合作的专业机构。

　　近年来，类似英姿等办理出国出省的中介机构逐渐增多，除了满足人们对教育的多样化要求外，当地因煤而富者众多也是此类机构进驻太原的主要原因。

　　据一位熟悉山西教育的人士介绍，此类机构在太原的市场很好，而五中和外国语学校这种高端学校，更是其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拿下的市场。

　　由于这几年出国留学和夏令营越来越火爆，因此众多中学、外语培训机构等都会在暑期组织欧美游学团。如上述江山中学，已举办7年的英语夏令营。而太原五中官网显示，前段时间学校还针对近两年出国留学和申请的新趋势，举行了“太原五中国际部留学解析会”。

　　中介崛起

　　“游学团与一般出境游不同，出境游需正规拥有出境游资质的旅行社才能操作，较规范。但游学团的签证类型不是一般团队旅游签证，因此并不一定要经过正规出境游旅行社操作，只要你有一定的海外人脉，即便根本没有出境游资质，也能操作游学团。”佳琦旅游机构创始人瞿佳透露，很多在海外的华人会联系当地学校、留学生等做地接安排，然后通过中方中介机构获得生源，安排出国游学。

　　“这种非正规出境游的操作方式有一定风险，一旦发生意外，学校、中介和当地地接的责任认定会很模糊。一般来说，当地的食物中毒或用车出现问题，应由地接方承担主要责任，但此次是飞机失事，这个责任很难追究到当地地接身上，所以只能等事故原因调查结果出来，并看保险赔偿来定了。当然，学校和中介也不能说一点责任都不承担。”瞿佳分析。

　　随着近年来学生出国的增多，教育部门每年都会发布自费出国留学中介机构名单公告。

　　记者就此查询了山西省教育厅官方网站，发现该网站只有一个名为“山西省教育厅关于对山西省自费出国留学中介机构名单的公告”，但名单却无法下载打开，更无从查询此次办理五中和外国语学校的英姿教育集团是否在列。而记者在教育部网站查询该名单时，发现该集团并不在教育部允许的机构名单上。

　　与此同时，记者在江山市机关对话平台上找到一封去年4月由当地教育局针对家长的投诉意见所作出的答复。该答复显示，江山中学的夏令营团由美国加州州立大学中国代表机构镇江博悦国际交流咨询服务有限公司承办，学校负责宣传发动。投诉书称家长从未看到由校方加盖公章的规范性活动简章和安全监护责任书的承诺文本。

　　游学团高价利益链与弊端

　　记者调查发现，暑期欧美游学团价格非常高，一般成人赴美旅游团费约1万至2万元，而游学团人均报价高达3万甚至5万元。

　　翻倍报价背后隐藏着上下游业者的巨大利益。数家旅行社业者透露，学校与中介根据报名的学生人数收取“人头费”，“人头费”按报价高低计算，所以游学团必须报高价才能让组织方赚更多钱。一个学生的“人头费”高达1000~2000元，即一个约有30人普通规模游学团“人头费”可达3万至4万元。这让游学团成为不少外语培训机构、中学的获利渠道之一。太原五中的一位行政人员告诉记者，该校的英语老师几乎每年放假都不能休息，“因为老师都带队出国了。”

　　其次，为保证学校、中介和地接旅行社有不菲的利润空间，除了“人头费”，组织方会尽量控制成本。比如买低价机票、廉价食宿、免费当地接待等。据悉，此番发生事故的韩亚航空票价较低，这也是游学团选该航班的原因。

　　记者辗转联系到美国当地一家地接旅行社人员史考特(Scott)。他透露，不少游学团在海外安排在学校宿舍甚至当地人家庭住宿，仅20多美元一夜的成本，但却按照约100美元一夜标准收费。

　　“游学团通常安排校园参观，这些都是免费的，接待方常会用中国留学生接待游学团，近乎零成本。用餐也非常简单，有时用快餐对付。严控成本后，高价游学团的利润空间就大了。而带队老师的费用需从学生身上均摊，一名老师的赴美旅费一般分摊给7~8个学生。”史考特坦言。

　　此外，记者曾在美国一家奥特莱斯看到十多岁的游学团学生进出普拉达、巴宝莉等奢侈品店购物。“这是为满足老师的购物欲望和当地地接人员的返扣点，通常返扣点比例在购物金额的3%至12%不等。”瞿佳表示，用低成本、不规范操作的高价游学团，其实是“肥”了学校、中介等组织方，却让学生和家长承担高费用和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