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中的商业力量

2013年08月12日16:00  财经天下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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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刊记者深入震区5日,目睹以大公司为代表的民间团体在雅安汇集,组织起比5年前更为成熟、有效的救援

  我对芦山县城的最后印象,定格在一只小小的手掌上。

  4月24日下午1点,我穿梭在帐篷之间去取行李,偶然抬头,看见任浩在远远地冲我挥手。他12岁的稚嫩脸庞,已经因为连续5天休息不好而有了倦意。瘫坐在椅子上的他,一直微笑着冲我挥手。

  我与任浩结识于两天前,父母离异的他,在雅安震后没有接到来自爸爸的一个电话或短信,他也没有主动联系爸爸。每天陪伴外公外婆的他觉得无聊,就总来救援志愿者的营地帮忙。他刻意隐瞒了年龄,说自己今年14岁了。

  一心赶去与同事汇合的我,忘了留下他的联系方式。我担心今后再也找不到他,也害怕与之前在震区相遇的救援者永久失去联系。过去几天来,我亲眼目睹他们在雅安汇集,组织起成熟而有效的救援体系。由于雅安地震震级与破坏力均相对较轻,各支救援队的经验更足,重建的专业与有序化都来得更早。以大公司为代表的民间救援者在这里通力合作,快速恢复起这片土地上的基本生计。

  5年前那场巨震让绝大多数中国人猝不及防,但也积蓄了向上的力量和深入骨髓的经验教训。雅安救援比汶川时候更多了从容、严谨与细致。在回雅安市区的车上,看着窗外举牌感恩的孩子和一旁挥汗如雨的救援者,我突然觉得,自己多年后或许还能找到任浩,那时他早已长大成人--如芦山这座尽管遭遇灭顶之灾,却被蜂拥而至的救援者温暖过的小县城,到时可能也已是另一番景象。

  进入雅安--

  有序、有备而来

  4月20日下午,我们进入雅安。在之前,三一重工已有5支救援队往灾区进发。率领第一支救援队出发的程吉军,先行到达雅安市区,那里离芦山县城仅33公里。

  我们的采访行程并不顺利。21日凌晨一点,车辆行驶至成雅高速318国道岔路口时被迫停下--救援车辆已经把这条不到10公里的山路变成了巨型停车场。地震当天下午,四川省交通厅在这里下达临时交通管制,一切社会车辆禁止通行。

  由于有宣传部派发的“通行证”,交警引导我们前往与芦山相反方向的荥经县,绕行至芦山。开往荥经方向的车流很快填满了这个小县城。凌晨3点,居民安静地聚集在房屋外面,他们刚刚又经历了一次强烈的余震。到达荥经县梓桐宫大桥时,交警用两台小车直接堵住桥口,许出不许进。大批救援车队被堵在大桥南端,任何类型的“通行证”都无济于事。

  几乎每次强震来袭,被严重摧毁的道路或随时可能发生的交通管制,都会把大量救援车队和媒体堵在路中。只不过相比之前,雅安少了些焦躁与不安,多了些安静的等待与对秩序的遵守。由于道路不通,我与同伴下车步行过桥,拦下一辆要回荥经的货运三轮车后,我们沿河北上,成了屈指可数的成功过桥者。

  这时我们已经知道,四川路桥公司的装载机驾驶员张磊,在20日夜里被塌方巨石不幸砸中,连人带车坠下深崖。后来,与张磊负责同一路段的袁高峰说,张磊牺牲的路段一边是高崖下的河流,一边是高山。路桥公司要做的是用推土机和挖掘机将路上的塌方、滚石清出路面,张磊驾驶的装载机则负责将那些不便推下悬崖的土方运到合适区域。等道路清出一辆大巴车的宽度,再由专职的人员现场观测此处是否安全,考虑是否放行车辆。

  21日零点时分,包括程吉军在内的3支三一重工救援队在震中芦山汇合,他们在县城主干道一侧搭建帐篷,成立集团前线指挥营地。彼时,县公安局门前的人行道已成临时指挥部,政府各部门的指挥帐篷依次排开。除了武警、医疗军队、一顶红色的志愿者帐篷,还有国家电网等应急发电车。而在“省市统计局服务点”、“红十字会”等帐篷面前,空无一人,桌后的工作人员或托腮、或抱臂发呆,不发一言。

  63公里外,梓桐宫大桥南端的车队正越来越多。被拦了一夜的车主们并未闲着,中联重科前线救援队李俊红一边开车一边部署后方队伍,嘱托他们调配物资,手机一直打到没电,插在车载电源上边充边打。由于有了汶川地震的救援经验,对于地震前方需要什么,李俊红基本心里有底。除此之外,通过公司的GPS定位系统,李俊红找到4台在芦山县方圆50公里内的起重设备,随时可供调用。眼看在桥头已经等了12小时,一路从昆明驾驶过来的李俊红坐不住了,他与四方赶来的3位同事一起,租了摩托车去往芦山。

  上午9时左右,芦山抗震指挥部终于有任务下达,三一重工的挖掘机开赴救援现场。比程吉军晚到近一天的李俊红也接到命令,带了一台起重机去老县城废墟里救人。

  而我们则往震中龙门乡方向进发。震中的惨烈已逐步凸显,房屋东倒西歪,或半栋倾斜垮塌,或全成齑粉。这里离县城仅6.4公里,却看不见一顶民政救灾帐篷,零星的中华慈善总会的帐篷搭在路旁,帐外站立着神情惊惶的村民,手举“缺水缺粮”的纸牌。司机廖全福停下车,村民就围拢了过来,等老廖刚打开后备箱,场面已经完全失控。

  勉力留下最后一点干粮,我们强行关上了车门。汶川地震时曾多次下乡捐赠物资的老廖不停地说:“村民的心情可以理解。”

  路上,我们碰见三一重工的救援机动小分队,他们每人手拿两瓶矿泉水,再无它物。因为龙门乡路段要转运伤员,大型机械设备暂时不让通行,小分队接受三一前线指挥部任务,徒步进乡去勘察大型专业设备的线路情况和作业环境。与此同时,程吉军带领的挖掘机队伍正领受政府指挥部任务,在芦山县城开挖安置点。在金花社区,小分队除了将场地除草、填平、休整,还要按照指挥部的设计挖出排水沟,供今后灾民排污使用。指挥部派来的协调员在现场的指示甚至细致到要求留住场地一角树木的程度,程吉军让作业员小心翼翼地把绿树连根挖起,放在一旁,等后续重建工作中再行种植。

  “孤岛”--

  口口相传的误导

  其实,程吉军想去宝兴县救援--大家都口口相传这个当时还不通车的“孤岛”一定受灾严重。但他不止一次地给我发短信说:“我们随时待命,但还是要听指挥部的安排。”

  结果,张欲晓带队的三一重工第4批救援队先行一步。由于张欲晓带来的混凝土机设备在灾后第二天尚无用武之地,他临时调整救援方向为物资援助。集团里先到的人员已经放回信息:比起谁都能想到的矿泉水、方便面,这里更缺的是婴儿用品,还有晚上防蚊的花露水。

  此时已是21日下午5点,街道两旁的帐篷开始明显增多,志愿者和企业救援队在不断进入。但大型物资运输车辆还是很少,进来的多是前哨部队。

  一名沙坝小区的居民摸到了三一的帐篷前,掏出一份详细的社区人员名单,向张欲晓证明居民切实需要这些物资。稍微翻看了这份名单,张欲晓就让队员跟车去发放了。满满一辆厢式货车所载物资,都卸载并运送给了社区居民。

  张欲晓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一位队员递给我一个崭新的旅行茶杯,里面是沏好的热茶:“得要有个水杯,待会去宝兴,情况难着呢。”

  这是晚上8点,随着救援队伍的急速涌入,芦山县城的主干道已水泄不通,出城的方向上堵得一动不动,都是急着去往宝兴的人,几乎每个人都在口口相传“据说宝兴还是进不了,真是严重”这样的消息。

  而除了芦山县城街道上人们的互相打听,前方再无任何来自外界的声音。我的“芦山地震记者”微信群中,传来的消息是:腾讯一位徒步走入宝兴的女记者,因无法坚持已开始返回,传回的图片上,她的牛仔裤已经大面积磨破。因手机3G信号时断时续,加上现场杂乱无暇上网看新闻,我愈发感觉自己跟周围的人一起陷入了“孤岛”。

  此时,芦山县城的房子虽然还依然矗立,保持着一座城池的外观,但里面赖以运转的水电都已中断,入夜后的街道上也没有广播播放最新情况。绝大多数人获得信息的方式是问后方的同事,或是拉住一个人攀谈,得到相似的信息就频频点头,以示肯定。

  事实上,中国地震局测定的烈度图显示,宝兴县城地震烈度为7,而离芦山更近、且早就通车的龙门乡烈度为9,临近宝兴县的灵关镇也比其县城更严重,烈度为8。这些数据,都在后来的实地探访中得到了证实。

  但在21日晚8点的芦山县城,人人都在喊着“去宝兴”,没有任何一股足够权威、冷静的力量介入进来。在诸多民间救援纷纷涌入震区之时,及时有效的信息沟通依然有待完善,错误的信息传递很容易造成某些地方被“过度救援”,而其他地方却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温饱--

  一食一饭之力

  这时候的我已36小时不眠不休,精力渐渐不支。

  不过,一条短信击退了我的颓势:“眉州东坡抗震厨师团已抵雅安,就地烹饪免费供餐。”震后的灾区缺衣少食,不论灾民或救援队伍,都极易操劳过度,陷入疲累。对很多人来说,他们已经习惯了只能吃干粮的遭遇,若有一碗泡面,就很满意了,而一家奥运餐饮承办商的饭菜在灾区可堪奢侈品。

  在县人民医院门前,我遇见了刚刚赶进城的眉州东坡车队,他们带足了工作与后勤设备,刚从指挥部申请下体育馆旁的空地扎营。

  也正是在那里,结实黝黑的80后“徐包子”闯入了我的视线。

  实名徐寄棚的他,是成都两家“真会蒸”包子铺的老板,被好友唤作“徐包子”。汶川地震时他作为志愿者走遍灾区,这次他刻意打了时间差,在地震发生24小时后才筹备动身,一路畅通无阻到了灾区。“上一次没经验,自己都觉得为灾区添堵了,这次我准备充足一些再来。”徐寄棚说,这次他带来的主要是面粉、大米,准备做成馒头和粥派发。

  但带足了炊具、燃料、原料的“徐包子”唯独没带不便携带的水,于是他的好友兼帮手开着面包车满城找水,最终在一公里外的井里打来一桶水。一切准备妥当后,在指挥部协调给他的三张桌子后,“徐包子”开始与员工商量连夜做馒头的安排。

  馒头铺斜对面的不远处,一辆急难救助车正在停靠。这是一辆“移动厨房”,顶新国际集团康师傅控股的员工在车上烧水泡面,每泡好一碗就挨个递给窗口外面排队的民众。这支队伍的队长、康师傅四川营业部门主管杨峻霁对汶川地震灾后的尴尬记忆犹新。那一次,他们用的是一个电热开水桶,煤气罐大小,敞口竖在地上,“给消费者的感觉是不太卫生”。杨峻霁说,历经此事后,集团内部专门采购了这种车。车内配备炉灶、水池、橱柜、餐具、水箱等,可用利用燃气、煤气、电力三种能源。

  和“移动厨房”一起带来的是3000箱方便面和4000箱矿物质水。有了前一次的地震经验,杨峻霁十分肯定灾区对热水的大量需求,但他仍觉得自己安排得不够完美:因急于出发,从重庆调过来的这辆急难救助车未经开箱检查。事后才发现里面装了一些杂物,挤占了空间,“本来可以带上更多煤气的”。

  此时,一名中年男人端着洒好料包的面桶在等下一锅热水烧开。“有热水的感觉,相当舒服。”疲态尽显的他勉强笑笑,望向锅里尚未沸腾的水。

  这个夜晚,我睡得很踏实:第二天,艰辛困窘的环境将因为这些饮食变得相对舒适。习惯热水与电力的人们可能很难体会,在失去基本生活保障的震后灾区,简单温热的一食一饭都可能使人重振精神。

  早上5点半,“徐包子”的蒸笼就冒出热气了,每人一个馒头、一碗粥的配额,如不够可以吃完重新排队领取。由于原料紧缺,不可代领,以杜绝浪费。一天下来,徐寄棚的嗓子已经沙哑不堪。再次碰面,他已与刚到芦山时意气风发的那个退伍兵判若两人。“准备好的3天面粉量,一天就用完了。去到指挥部找了六七个部门想协调物资,得到的回答是:既然来了,就准备够东西啊,用完就走吧。”徐寄棚充满挫败地说。

  比起这个,更让徐寄棚无法接受的是一位来领馒头的女人,因不接受不准代领的规则,将打好的两份热粥与馒头转身倒在了路面上。徐寄棚的员工则摸摸去捡起了馒头,撕掉外皮,和工作人员一起分食了。

  面粉用完了,外面采购的又进不来,徐寄棚可能要提前撤离了,他为此感到很是愧疚:“妹妹,想跟你商量个事,我要不要写封道歉信?”

  好在此时,眉州东坡食堂的开张缓解了徐寄棚的压力。午饭开放不到10分钟,摊位前已经排起了151人的长队。身着迷彩、穿雨靴、戴无线耳机的4名工作人员看上去与餐饮无关,倒更像一旁帮忙维持秩序的两名特警。

  “这次比上次(汶川)好多了。”特警出身的郭晓东对我说。这位眉州东坡餐饮公司的总经理,在5年前负责公司汶川救援队的后勤工作。同样因为没有经验,那一次他们现场搭灶,震区的种种变数都让他们始料未及。而这一次,他们带来的是包含煤气罐、冷藏车在内的全套物资设备,帐篷、军用棉被、应急手电、急救药包等也一应齐全。

  晚上,和员工碰头开会时,郭晓东强调了维持排队秩序的重要性,同时又叮嘱,如果对方是孕妇、老人或小孩,务必要不动声色地多给对方半勺菜。“但不要明说。”他补了一句。

  学校--

  无需救援

  4月22日天亮,我跟随张欲晓的三一救援车队赶赴宝兴县城。记忆中,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离山体滑坡如此之近,峭壁就悬在头上,被滑坡和塌方摧垮的桥栏、车辆随处可见。张欲晓的副手姜队长神情严肃,紧密协调车队步伐。“在车内也必须戴上安全帽。”这句话他一分钟内说了5次。

  刚进入宝兴界内,车队中排在我前方的一辆车就被砸了。天窗玻璃砸得粉碎,所幸并无人员受伤。这批亦工亦兵的职业工人像军人一样迅速清理好玻璃,继续前行,途中还搭载了被群众围困急于脱身的县委书记。

  当时,宝兴县县委书记韩冰被围在受灾严重的灵关镇镇民中间。适逢我们的车队驶过,书记就坐了上来。20分钟后,这个寡言的一县之长在碰见了政府车辆后,头也不回地向对方奔去了。在汶川和玉树地震中,我见过许多志愿者乃至专业救援队无头苍蝇般乱跑,见过失去亲人的幸存者眼神空洞漫无目的地游荡,唯独没碰见过这样的场景。

  当晚是我在震区的第3个夜晚,在宝兴中学的一楼教室里度过。宝兴中学挂了两个牌:七一初级中学,海南高级中学。汶川地震后,老宝兴中学被弃用,宝兴援建方海南省在新址援建了这个中学。在烈度仅为7度的宝兴县城,这座“8度设防”的学校没有辜负老师们的信任,不论内墙或外墙,都见不到一丝裂痕,只有零星的一两块玻璃被震到地上摔碎,也被早早地清理了。

  面对眼前此情此景,我不禁想起了自己之前在震中龙门乡的经历。当地也有一所学校,名叫隆兴中心校,校舍修于汶川地震后,此次经受了身处震中的7级地震,仍矗立不倒。受损的是教学楼的前冲墙,三楼与四楼的两面墙体脱落了一部分,而主体教室和走廊部分保持完好,未现任何垮塌--尽管一墙之隔的校外民房已经碎成了粉末,木梁和砖石瘫成一堆。

  5年前,远离震中映秀240公里的隆兴中心校教学楼,二楼与三楼之间发生严重位移错位,不复使用。其后,香港特区政府等机构援建的新校舍,以8度设防标准建设。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质量合格,当时一次4.9级余震袭来,校内的军队卡车被颠得在地面上下跳动摇晃,而我面前的教学楼只是左右晃了晃,又立住了。

  与隆兴中心校不同的是,宝兴中学还是宝兴县的安置点,承担着安置灾民的重任。在日本等地震多发国,把学校当做灾民安置点的例子屡见不鲜。某种意义上说,防震建筑的修建,作为抗震的长期准备,远比救援队伍的临时救援准备来得更从容、更重要,而对于一个毁灭性灾难随时可能降临的县城来说,一所足够抗震的学校很可能是众多灾民托付生命的庇护所。

  宝兴中学的学校操场上,布满了各式帐篷,临时大厨房上贴着“优先救援官兵和媒体,请大家谅解”的纸条。但饭菜很充足,灾民一人一个不锈钢饭盆,四散吃完放回餐具,有人收,有人洗。供电、消防、通信、医疗等各个帐篷,四散在各个角落,一排排布置得横平竖直,并不混乱。

  最让人惊讶的是这里的厕所,不论是教学楼还是操场旁,无不干净整洁无异味,消防的高压水枪定期来冲洗。而在厕所外排队洗手的人里,有人带着精致的香皂盒,拿出香皂专业细致地反复搓洗。

  返回芦山--

  留守与重建

  4月23日,由于宝兴灾情并没有外界盛传的那般严重,我又重新回到芦山县城。尽管我倾尽全力向周围救援队伍解释“宝兴县灾情真的没有想象中的严重,如果一定要去,请把物资留在受灾更重、物资更少的宝兴灵关镇吧”,但一些人仍将信将疑,或是随着车流大流,向着宝兴驶去。

  这时的芦山县城,已经比前3天变得干净。一些志愿者的呼吁与行动,清理了这座曾被垃圾包围的灾后城市。进来的企业与物资呈几何量在增长,街道却并未变得混乱与阻塞。在三一重工等厂商的起重机帮助下,板房与帐篷的搭建速度正在翻倍增长。

  通电的日子也指日可待,李俊红带着中联重科团队,已经在各级变电站作业3天。有了汶川救援的经验,李俊红在前期筹备指挥中,特别叮嘱后续物资队伍带上全套足够的起重机配套的机具。上一次,曾因为配套机具没带够,耽误了救援效率。

  23日夜里10点,芦山大雨,整座县城在雨中陷入意外的宁静。雨幕中,应急供电的路灯灯光打在十字路口执勤的交警脸上,路旁的一些帐篷里,还有一些人正静默地搬运货物,或小声但严肃地开会。这一切伴着连绵不绝的雨丝,像一部默片。

  曾有退意的徐寄棚还是留了下来,此刻他正和员工紧急转移面粉。人手不够,面粉又最怕潮,他一边来回搬运面粉袋,一边用嘶哑的嗓音勉力呼号:“有没有志愿者帮忙?”

  其实,300米开外的对面街道旁就是志愿者团队的帐篷,震后第4天,它们已经由一开始的一顶,变成数十顶。但在这样的雨夜,他们哪里听得见嘶哑的求助?

  徐寄棚停止了求助,默不吭声地转移完面粉,将它们在相对干燥的帐篷里码好后,就开始在深夜里准备馒头。为什么要连夜做?我不能理解这个眼睛充血、扁桃体肿大的中年人。他对我说:“总有一些救援队伍白天在乡村工作,半夜才能回到县里。”

  随着日期推进到震后第5天,更多的救援队伍帐篷正在这座县城的各个角落次第安扎,救援物资的种类也变得更加丰富。历经了两天的搜救无功后,海南红十字会应急救援队队长陈锐开始转变角色到发放物资。他们本来并未携带生活物品,但由于同时也是壹基金救援联盟成员,他们不断收到企业捐赠的物资。

  陈锐带着队伍,联合壹基金的工作人员,去村里挨家发放物资。两天下来,他就决定转移阵地,比起一腔热血但无实际目标的志愿者,陈锐对自己队伍的定位明确无比:专业的救援队伍,不宜参与发放物资。

  在陈锐看来,语言障碍与陌生的地理环境,都使得物资发放这种事更适合放手交由当地人去做。这支精于水上搜救、首次参加地震搜救的专业队伍得到的经验是:美国原装进口的破拆装备组合,确实足够专业,但其方方正正的铝合金外包装又大又长,30多公里的徒步搜救过程中,几个队员只能轮流扛着这个庞然大物。“以后我们应该搞软包装,做成背包式的。平日的训练已经很密集,现在细节才是关键。”陈锐说。

  此时,在地震当天下午就进入芦山的首批挖掘机队伍负责人--三一重工的程吉军体力也已到极限,他找来了同事葛爱换班。5年前曾驾驶机器挺进汶川的葛爱,觉得今年的信息沟通方便多了。惯用微信群的公司内部沟通渠道,让葛爱能从前方同事传回的现场图片中迅速判断场地的施工量、设备需求,后方就能同步做相应的准备。

  “进灾区时很焦虑,看到现场并非如想象中那么严重,就放心多了。”葛爱说,现在他能安心地和设备一起行动,不至于像5年前那样人先到,机器未到,看着废墟徒手掏挖,干着急。

  当日,我与同事汇合离开芦山。正在对任浩和各路救援者依依不舍之际,我想起了之前一个晚上接到的张欲晓的电话,于是心中开始释然。

  他率领的这支24人三一重工小分队,没有像多数救援队伍那样,看到宝兴县城不如想象中灾情严重就扫兴折返。留在宝兴县的他们,顺利找到了目标任务:参与救援物资的卸载与发放、伤员的转运,还借出车队的5辆越野车用于运输。

  其实,我知道张欲晓的遗憾,他们的混凝土机在重建前期基本派不上用场。不过现在,他不用担心这些了,已经有位客户有意与他在芦山签订合同。对方本来要去贵州建混凝土站,赶到半路听说雅安地震,就赶紧来了芦山。有了混凝土站,张欲晓就可以率领他的小分队,在当地重建房屋的行动中大展身手了。

  现在,这支设备齐全的专业救援队白天参与救援与重建活动,到了晚上,就搭好大小4个帐篷,在一片开阔的坝上宿营。我至今仍记得那片堤坝,我们曾在那里一起生火取暖。站在火堆旁,可以看到青衣江畔的宝兴中学。隔了半公里,学校主席台上的两排射灯还是能将这县城的夜撕开一道光明的口子,亮如白昼。

(编辑:SN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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