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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白先勇与昆剧结下不解缘(图)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12月06日16:15  国际先驱导报
作家:白先勇 作家:白先勇

  【简介】白先勇,生于1937年7月,中国国民党高级将领白崇禧之子,台湾当代著名作家,昆曲制作与推广人。出版有短篇小说集《寂寞的十七岁》、《台北人》、《纽约客》,散文集《蓦然回首》,长篇小说《孽子》等。因自小与昆剧结下不解缘,对昆曲艺术一往情深,做了二十年推广昆曲的“义工”。其主导制作的青春版《牡丹亭》8年来在两岸三地乃至欧美常演不衰,堪称昆曲六百年来的一次新顶点。

  【先锋语录】

  我们的文化都没有了,能不着急吗?

  我们去唱歌剧,唱得再好,你也是第二流的,这是人家的传统。

  传统应该像水流一样,流动的才能传下去,僵化的传统就会变成化石。

  《国际先驱导报》记者杨梅菊发自北京 昆曲申遗的第十个年头,12月8日至10日,白先勇的青春版《牡丹亭》演到了200场。这是一场告别的演出。

  九岁在大上海美琪剧院看梅兰芳,自此结下昆曲一梦,古稀之年则以8载义工的奔波与匍匐偿梦,将昆曲推至第二重春天。如今他心生倦意,想着该是淡出之时,青春版《牡丹亭》也至此封箱。第200场演出,选在国家大剧院,这里有国际顶级的灯光设备和舞台布局;投影和银幕设备,白先勇则说动台达电子为其无偿资助;青春版《牡丹亭》演出的8年时间里,摄影师许培鸿贴身跟拍下20多万张照片,部分精选剧照持续在大剧院展厅展览——白先勇一向不掩饰自己对美的极致迷恋,如今,他是要把8年昆曲面目留住。而封箱演出,也将是青春版《牡丹亭》和白先勇最华丽的一次谢幕。

  为传统文化回春

  《国际先驱导报》:200场演出会融入很多高科技的投放设备,很多人会觉得惊讶。

  白先勇:当年我看的四大名旦的一些剧照,就觉得非常遗憾。他们那么好、那么多的戏,在那么年轻、那么美的时候,却没有技术拍下来、留下来。梅兰芳的《贵妃醉酒》,那么了不得的经典,只有几张东西、一个录影,质量还很差,我觉得太可惜了。这种经典的东西,如果不靠科技留存下来,它就消失了。你说我们今天有多么欠缺,其实都是因为当年那些好东西没有留下来,如果梅兰芳时代的照片能通通留下来,那我们今天的戏曲资料就不得了了。所以我做《牡丹亭》一开始就有这个决心,这个戏我要从头拍到尾,我们非常非常有幸碰到许培鸿,跟台七年,上天下地,无论什么地方,他拍了20多万张,我不惜花资本要把它留下来。

  Q:当时怎么想到把做一个青春版?

  A:为什么叫做青春版,其中原因之一,我就是要培养大批的年轻观众。我的看法是,一个表演艺术没有青年观众是没有前途、没有生命的,最终就会老化,观众老化,表演也会老化,慢慢就会僵化这个传统。所以要青年观众走进剧院是我的首要目的。

  昆曲虽然老,但我一直认为它有很强韧的青春生命。它是超时代的,它不会被时间所限,而我们中国人,我们的文化问题太大了,我们生病了,病得很厉害,我们从19世纪病到现在。我们对自己的传统文化失去信心,失去信心之后就疏离,就逃避,就不去正视它,也不去重新发掘它,我做这个就是希望给它回春,希望把年轻人招回来,来亲近自己的传统。

  “我是草台班的班主”

  Q:从第一场青春版《牡丹亭》到现在,已经有八年时间了。这八年在你生命中是什么位置?

  A:八年,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个不得了的人生。我这八年的确献身了,为了昆曲。演出一次,前前后后的工作可了不得,但是呢,我觉得值得。你看这次采访我的人好多都是当年看过我的昆曲的,看过一次终身难忘啊。所以我这八年就是在做这个事,就希望我们现代的大学生和年轻人再重新回归我们的文化,重新去看。

  Q:整个做昆曲下来最难的在哪里?

  A:经费啊(大笑)。要钱不容易啊。难,这个非常难,所以我很幸运,有很多企业家信任我,觉得我做这个事情有意义,投我票,给我捐款,都是没有任何要求的。他们晓得我在做一个文化大业,不是为自己,他们了解这个意义。还蛮感动的,很多企业家不仅给钱,自己还跟着到处看。我们演到哪里他们跟到哪里。

  Q:这些年总共花了多少钱,有一个数目吗?

  A:差不多有三千万元人民币以上。这个数目只有(更)多不会少。因为基本上,就像在武汉,有些都是免费的。在北大也有一大半是学生票,我不是做商业性,赔了本赔了钱就是要学生来看戏,是一门教育学。这些年的演出,每一场都是我去找赞助,没有赞助演不出。

  Q:你一个那么安静的人,要到处去拉钱,怎么做到的?

  A:所以说,我是一个草台班的班主,跑江湖的,真要命,不是我的个性。我本来是教书和写作的,安安静静地生活。现在什么都要管,我不晓得它这么复杂罗嗦。

  Q:有没有想过说我不干了?

  A:经常想不干了,因为这个太烦了,但是呢,说真话我们这个戏的影响挺大的,我们对自己的文化太疏离了,所以我在做,在补课。

  Q:有一种说法,说昆曲本来就是少数人的艺术。

  A:你赞成这个观点吗?你去问问一个平民会不会赞同?为什么要关起门来给少数人看呢?有些人可能担心,怕大众把这种高雅的艺术给毁掉。那你看现在我们毁掉它了吗?它还是那么美的。在明清时代它也是大众的,从王孙到世井,都在唱昆曲。看你怎么做了,你关起门来乱做一顿还不是保持不住。还有一些论点说要保持原汁原味,什么叫原汁原味?是明朝时候的还是清朝时候的还是民国时代的?原汁原味的谁也没看过。汤显祖怎么演的谁看过了?我们只能揣摩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老功夫不去动它,但是呈现的方式、表演方式都要变。传统应该是活的,像水流一样,流动的才能传下去,僵化的传统就会变成化石。

  Q:有人担心以后你不做了怎么办?

  A:是啊,他们都在担心,但是我七十几岁了,我做不动了。不过我做了个典范,做成这样子,你们后来的人至少也要这样子,一定要超越我。就像跳高,我跳到这里了,你们一定要跳过这个栏才行,要不然你们就不要来跳。慢慢的我要退出了。我的作家朋友们都喊我说快回来吧,他们都在等着我的新作品,我的书桌和我的笔都在唤我回去。所以我要慢慢淡出,它们有它们自己的生命,自己独立地走下去。

  昆曲走出去,是国家的事

  Q:近现代以来,中国戏剧在海外推广并被海外华人、海外主流社会接受可能只有两次,一次是1930年梅兰芳访美,还有就是2006年《牡丹亭》在美国的巡演,当时第一站为什么选在美国?

  A:这个是我们走出去文化围绕的核心问题。为什么选美国,而且第一站在加州,第一个原因,加州那些知识分子或者文化界跟中国文化的接触本来就蛮密切。第二,我本身在加州大学教书29年,我有人脉。我选中UC Berkeley,因为它是加州的重镇,它的演艺中心是对外的。我为了要成功,足足花了两个月去宣传,南加州、北加州我动员了一批教授们、专家们到处演讲。要演出一次成功,不那么简单。我们演了4个校区,一共是12场,场场爆满,每场完了以后,都是站起来拍手十几分钟。而且来看的一半以上的人是非华裔的,学术界大吃一惊,Berkeley当年九月立马开昆曲课,觉得这是了不起的艺术,马上要研究。

  不光在美国,我们后来到英国、到希腊都是一样的反应。英国人更挑剔,而且他们对中国文化更疏远,但是在伦敦很有名的Sadler’s Wells剧场演了两轮,观众都是满的,英国《泰晤士报》一个礼拜两篇剧评,这是破例的、一边倒的。一个表演艺术一定要达到某个水准它才能成为世界性的,我想昆曲就达到了这一点。

  Q:但总体说来,中国艺术在海外受到的还是冷遇多一些。

  A:为什么他们对我们的表演艺术比较冷淡?我想那是因为对中国表演艺术戏剧来说,西方人的认知只到京剧,他们对昆曲这种古老的艺术并不了解,不知道比京剧老三四百年之前已经有了那么成熟、那么恢弘的戏剧存在。他们第一是不了解,第二我得说,一个表演艺术,它的美学要高到某个程度,才能够超越文化的阻隔,昆曲已经超越了,其他的表演艺术未必。就是文化啊,我们的文化都没有了能不着急吗?看看西方的文化,那么澎湃,那么蓬勃,那么从古到今一脉相承,现在完全是西方文化的强势潮流。我们奄奄一息,都去模仿人家,可是你怎么超越人家?我们去唱歌剧,唱得再好,你也是第二流的,比他们尖端怎么比得上,不可能了,这是人家的传统。所以意义在这个地方,要快点把自己的传统给恢复起来。

  Q:这个戏还有到国外演的计划吗?

  A:现在没有。我们很想要出去,可是出去不容易,上次我们到美国,全靠我自己的募款,募了100万美金。应该把我们的文化瑰宝向世界展示,这个事情就应该政府去推动。

  Q:那现在有没有政府方面有这个意向?

  A:不肯出钱。谈过,每年都要谈,希望他们出钱让我们出去。毕竟我们在国外已经建立声誉了。其实这个只要政府紧跟得上就很容易的,政府每年花很多钱拍宣传片,其实这个才是最好的宣传。像这次200场演出,文化部已经很给面子了,主办就是他们。不过我们还是需要钱。

  Q:那其他部门有试过吗?

  A:唉,我没路子。这要有路子的。这应该是要政府、集团或者大的财团来认养。外国就是,像法国交响乐团,法国银行就认养几年,每年给多少预算,到国外去演多少场。不是说文化要走出去吗?就要拿这个出去啊。我们在外面演得那么辛苦,外面给我们那么好的声誉。现在不是要讲两岸要文化合作吗,这就是最好的例子了啊,最成功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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