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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4日,中国第一个宪法日。
但这天,对安徽淮北退休检察官孟宪君来说,却是一个“狼狈的日子”。此前,他因最高检举报自己办错案致使当事人高尚成为戴罪之身,而被媒体广为报道,并称之为“良心”检察官。
2005年,淮北市市容局环卫处职工高尚因经济纠纷被起诉。孟宪君是当时的公诉人,在了解案情后,认为高尚涉及的是简单的民事纠纷,且应判无罪。一审法院判其无罪,但在二审时,高尚因“挪用资金罪”被判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五年。此后的几年时间里,高尚一直向各级法院申诉,但屡遭驳回,直到孟宪君自己举报,终让该案件在2014年11月20日得以重审。
12月4日,60多岁的孟宪君被淮北市检察院纪检组叫过去谈话近3个小时。而谈话的理由就是,他曾把检察机关关于高尚案件告知外界,现在则被认为涉嫌泄密。
他认为“这一点道理都没有”,因为这些所谓的检察机密都已经过了审查阶段,而且高尚案件的当事人的五年刑期也已经过了,并不存在什么秘密可言。
这并非孟宪君第一次被谈话。自去年春节前,他被多次告知,不准为高尚案件上诉,以及未经领导同意擅自接受记者采访。
在他来看,他是在“鸣冤抱不平”,更何况案件还是出在自己的手里。而他依然接受媒体采访,他说,这是他作为公民的权利。
除了被谈话,他透露自己的账户,还有自己过往30多年的案卷也被查。他坦言,目前这已经是他见到的最坏结果了。这期间,他也想到过妥协,但他们实在无法向公众交代,而拒绝妥协,“我宁愿去蹲监狱”。
12月4日晚,在电话那头,孟宪君向新浪网讲述了今天发生的这些“意外”事情。
今天上午被叫去谈话,是否有这么一回事?
是的。是淮北市检察院纪检处长刘处长,还有纪检组李科长,找我谈的话。
因什么事情,被找过去?
我原来觉得是一个好事,是不是高尚案件有什么转机、平反什么的。结果我一去,是怀疑我泄密,说要查处我。
泄什么密?
他们认为我泄露了检察机密,说把我对高尚案件的审查和审判信息给泄露出去了。纪检处的人说,这些在审查起诉阶段属于秘密,但我跟他们说,这不是在审查案件的时候,而是在去年10月份,高尚案件已经被审理过且判决过了,而且他5年的缓刑期也过了。
审查阶段泄密,会影响案件的审理,但它已经判决过了,服刑过了,也就不存在影响案件的审理,它还叫什么秘密呀!他们难道这不懂,比我傻吗?他就想整我。
你觉得是在整你?
我没泄密,他凭啥处分我。我受处分,也不归他处分。我退休了,属于青山区公民,还是党员,如果要处分,应该由青山区党组织找我。他找我一点道理都没有。
今天之前有没有找你谈过话?
去年12月,中青报发表一个关于我的报道,之后他们就来找过我几次,劝我不要到北京去,不要帮高尚上诉。还说我没有请假,没有经过领导同意上访,还有擅自接待记者采访也不对。反正都不对。
可你不早就退休了吗?
他们就是找事,总体就是我帮助高尚,依法办事,他们就认为这不对,就是挑这个毛病。
有想过因自我举报该案件,而被找谈话?
哎,我根本想不到。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他们就是胡来。我不知道怎么惹了他们的痛楚和利益,他们极力维护他们的错误。原本我针对是淮北市法院的二审错误判决,但不知怎么引起了省检察院那么大的反感。
可这次不是市检察院的人吗?
他们估计也是省里安排的,包括查我的账。我觉得这里很蹊跷。
你知道他们是谁?
在去年6月,最高人民检察院交给省检察院复查,它就一直拖。直到中青报报道之后,才知原来是在省检察院复查。我就找过去,可他们找我谈话,跟市里的调子一样,“你这个意见不对”,“为高尚告状也不适合”,“你是检察官,要服从领导”,全是这一套。他们就是想维护淮北市检察院二审的意见。
一直谈不拢。但你认为你的意见是正确的。
那是的。不正确?不然我们怎么找他们省检察院。可他们就是不给答复,一直拖。
直到11月20日,案件才重新审理。
今年省高院决定再审,省检察院才去开庭复查。但这中间八九个月的时间,一直都没有定论,也不表个态。11月20日开庭,省检察院这回我是看明白了,他们还是坚持高尚案件有罪。
那你有没有什么压力?
我还真没想到,谁也没想到它就来了。他们不拿高尚案件使劲,拿我使劲。我不就是说了几句公道话,我坚持他是无罪。退休前不整我,就因为这个才整我。他们查我的银行账,又翻阅我将近30年的案卷,但都没有问题。这回开过庭,他们又是找我谈话,认为我泄密。
从什么时候开始查你的?
是从去年春节前。
你会因此后悔帮高尚吗?
我也没有想到。我想,不会受表扬,但也不至于会被整吧。那现在后悔啥呢,我自己也没有做错。随他整去吧,谁让他有权就让他整去。
那家里人会对你目前做的事情,担心吗?
担心又有什么用。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他们想治你,你咋弄呢。但我觉得他们不能治倒我,就是治倒我,也没有多大意义,就是出一口气嘛。但是高尚的案件不平反是不行的。恐怕他们达不到这个目的。
那你对高尚案件的最终无罪判决,还是有信心的吧。
我们是法治国家,而且法治形势还是健康发展,虽然还没有深入到基层某些部门。但终究领导人的号召,是有深刻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
其实,今天的日子也很特别。今天是宪法宣传日,却被叫过去谈话,是怎么一个心情。
很狼狈呀,真的不堪回首。
可你有自己的态度。
是呀。这案件是我办的,就是别人办的,我也会鸣冤抱不平。你不公平,不公正,不依法办事,如果任由这般发展,还得了!
那为何不在你还在位的时候,把这件事处理好呢。
这个我还真没有想。幸亏是退休之后,如果在退休之前,这个泄密的罪名可能就背上了,更严重了。说来也巧,我真的不是有意选在退休之后才自我举报。而是我退休之后,我才知道高尚向最高人民法院的申诉被驳回了,而且到头也没有路了。
一方面外界对你的评价蛮高的,被称为良心检察官,但在另一方面又可能被视为官场的异类,你怎么看待不同的人给你的不同评价?
这也正常,我也是60多岁的人了,世事也能清楚,不然就白活这么大了!这应该是正常现象。你做的对,也不一定就一定得到表扬和赞成;你做得不对,也不一定就被人抵制和批评。这是相对来说。假如我做得对,相对来说,是站在国法和党员的立场上,但也会有反对面。不过这是少数,主要是那些既得利益者,担心案件被平反后,受到牵连。
现在想想,省检察院一直坚持错误的意见,可想而知,这种抵制势力多强大。但是我不害怕,但我感到惊讶。
那你有想过妥协的念头?
我想妥协,真想不纠缠。好好颐享天年,一不缺吃的二不缺喝的。可我就不妥协,我宁愿去蹲监狱。
你觉得,你现在没有妥协的空间和余地了?
我事情都弄完了,把我的立场和观点能表达的都做了,如果再回来妥协,还有什么意义呢?把那些对媒体说的,我都说是放屁,怎么向公众交代,怎么向那些赞扬,以及因此受到鼓励的站起来支持我的人交代?我没法妥协,若妥协,我就不是一个人!
如果你再有一次机会审理该案件,你会顶住压力吗?
我哪还有什么机会,我都退休了。假如我有,我会顶下来。
你担心过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这已经就够坏的。再坏的结果,我想不到了。他们不至于会犯罪吧。
对上个月重审的案件,你也旁听了5个小时,你有什么期待吗?
假如他们发挥了正常的水平,应该是无罪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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