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语
子龙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地铁了。
这一天,它等了快两年。
子龙是一条拉布拉多导盲犬。2013年7月,3岁的它成为吴文昊的“第二双眼睛”。
在吴文昊生活的这座城市里,子龙至今还未适应进入地铁的正确“打开方式”。
它很羡慕另一条导盲犬Candie。
Candie跟着主人,乘坐过公交、地铁,出入过宾馆、饭店,也到过剧院、医院,就连故宫都去过。这一切,只因为Candie是一条拥有国际导盲犬资质的导盲犬。
2015年5月起,子龙的愿望也实现了。
按照新规定,它可以跟主人吴文昊进入北京的地铁和火车。与它一起享受这个待遇的,还有京城的另外8只导盲犬。
历史性的一刻:从拒绝到欢迎
5月6日午后,15号线地铁车厢里的人并不多,子龙在空座位前停下。落座之前,吴文昊躬身抱起73斤的子龙,把它塞进座位下面,“避免它被别人踩到。”
平时,子龙更喜欢跟吴文昊面对面地坐,“那样它更有安全感。”
今年5月1日,《北京市轨道交通运营安全条例》实施。
条例规定:“视力残障者携带导盲犬进站乘车,应当出示视力残障证件和导盲犬证。导盲犬应当佩戴导盲鞍和防止伤人的护具。”
子龙领着吴文昊坦坦荡荡穿过闸机的一瞬,被5家媒体的长枪短炮定格下来。
在此之前,有法规要求“视力残疾人携带导盲犬出入公共场所,应当遵守国家有关规定。”一句模糊的“有关规定”,挡住了子龙和吴文昊的路。
这次,子龙没有再像从前那样坐在地上,等着吴文昊与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唇枪舌剑”,也没有与主人以最快的速度躲避从各处前来围堵的人。
他们成了最受欢迎的组合,被一路拥护着进入车厢。
在《条例》出台前的两年里,吴文昊和子龙乘坐地铁的次数屈指可数,只有6次。他们未被禁止,也不被允许。
“子龙可以在3次之内记熟新路线。”吴文昊说,在此之前,子龙记忆中进地铁的方式,都是靠“闯”。
见到安检口,子龙的第一反应就是快往站里跑。吴文昊很心疼,“它习惯了,以前仅有的6次坐地铁经验,都是闯进去的。”
这一天的经历,对吴文昊而言,像是传说中“历史性的一刻”。
引导、换票、陪同……这些善意的举动,吴文昊从未享受过。
地铁工作人员还留下了她的手机号码,说如果下次来乘车,他们会提前到站外接她。
这让她有些不适应,但很开心,“现在进地铁终于不紧张了!”一旁的子龙很淡定。
而同时,她又有些“愧疚”,觉得给别人添了麻烦。
坐在地铁里,媒体的镜头、乘客的侧目对子龙和吴文昊来说,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本来盲人出门就容易招人看,再牵只狗就更惹人注目了。”吴文昊微微一笑,抚摸下子龙的头,它便乖乖趴在了地上,不再扭着脑袋听人私语。
狼狈的公交车之旅
地铁这一关过了,还有公交在等着他们。
每次到公交站乘车,吴文昊都会无来由的紧张,“心脏‘咚咚咚’地跳。”
吴文昊和男友在顺义张镇中心附近开了一个盲人按摩店。从那里去最近的地铁站,15号线终点俸伯站,还有20多公里,需要30分钟左右的公交接驳。
每次出行,吴文昊都要提前做计划,“不是计划路线,而是计算时间。”
公交车进站的那一刻,吴文昊会在心里默念无数遍:“导盲犬是不会伤人的,导盲犬是带我走路的,它是我的眼睛。”
一般情况下,司售人员会很快发现他们,并拒绝他们上车。
这时,吴文昊会把这些话从心里掏出来,以很快的语速说一遍,并强调国家规定,导盲犬可以乘坐公共交通。
“无论我当时是难受的、紧张的,还是愤怒的,我都会保持平和的语气去跟他们说,因为吵架无济于事。”
得到的回应大多是“国家是有过规定,但那是2008年奥运会的时候,现在早就没了。”
吴文昊不会放弃,她会坚持。
“司机不让上,我报警,警察让我上,但这需要半个小时。”
如果报警也没成功。会有乘客帮助他们。她说,自己虽还没有碰到乘客不帮忙的情况,但也要做好准备。
吴文昊遇到过极个别“厉害”的售票员,动手把她推了下去。她只能乘坐半小时后的下一辆车,“如果运气不好,哪辆车都不停,那这趟出门就算失败了。”
同样在坚持的,还有子龙。
遇到不让上车,“脸皮厚”的子龙会把两条前爪搭在车门的台阶上,后腿儿踩在地上,微笑着吐着舌头,使劲儿地扭着尾巴向司机卖萌。
这时,吴文昊也会把自己的一条腿支在台阶上,以免司机突然关门开车,夹伤子龙。
可惜的是,子龙这一招从未“俘获”任何一名司机的“芳心”。
如果上述方法都不奏效,吴文昊只能考虑换个车站,坐“顺”打头的公交车去地铁。
那些公交车没有售票员,也就少了一道关卡,“司机总不能从座位上下来推我吧,顶多是喊。”
“我够赖皮的吧。”吴文昊说。
每一次司机的拒绝、售票员的呵斥,甚至推搡,都会在吴文昊的心底划下一道伤痕。她对公交的恐惧日益增加。
吴文昊并不甘心。
她给很多部门打电话反映过这一幕,包括首都文明办和公交集团。她听到的最“奇葩”也是最伤人的理由是——“有碍观瞻”。
这些理由,不得不让她把回莲花桥的娘家和外出购物的出行频率,降至半个月一次。
“我可以打黑车,只有黑车不会拒绝我们。”吴文昊说,“但我还是想坐公交。”
还有很多地铁到不了的地方
子龙领着吴文昊穿过马路时,一辆私家车对着他们鸣笛。吴文昊对此已习以为常。
不过,一些盲人朋友的表现,却让她感到不解。
一个低视力的朋友跟着吴文昊出了趟门后,说以后再也不跟她一起出门了,觉得“丢人”。这位朋友还说,“我(出门)从来都没被拒绝过,你带着狗,处处被拒。”
吴文昊装作对此并不在意。
13岁因病全盲,她的世界变成了“虚无”,“盲人看不见,眼前不是黑的,黑色也是一种颜色。”
此后的十多年里,吴文昊靠着盲杖和自己的耳朵行走,直到遇见了子龙。
子龙跟日本导盲犬电影中的小Q有着相似的身世。它被主人捐献出来,也继承了狗妈妈大条的神经。
子龙有兄弟五个。它是最后一个生下来的。子龙妈妈生完第四只宝宝时,到外面去“嘘嘘”,结果跑到一半发现草地上掉了一只小狗,这就是子龙。
子龙的身世,吴文昊总是津津乐道。
2012年10月,吴文昊向中国导盲犬训练基地提出申请。
导盲犬从训练到出师,每只要花费12至15万元,可以为盲人工作8到10年。而盲人申请者通过严格考核之后,可以免费得到一只导盲犬,唯一的花销就是犬只的生活费用。
9个月后,在数万名申请者中,吴文昊将子龙带回家。
这让吴文昊觉得自己幸运至极。
并不是每个盲人都像吴文昊这样想。他们觉得,出门有家里人领着,方便;带上导盲犬出门,麻烦太多了。
“去商场要看运气。”吴文昊笑着说,商场门口挂着“宠物不可入内”的牌子,保安大叔很可怕,不让你进,“你解释这是导盲犬,对方说那也是宠物。你给他看导盲犬工作证,他们担心被罚也会不放。”
吴文昊能理解,也许这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不过,有些保安的举动,让吴文昊无法接受。有一次在商场,保安揪着子龙的脖子,把它和吴文昊一块扔了出来。
从此,吴文昊再也没有去过那家商场,“不是子龙不愿意,而是我们不想再被那样对待。”
有朋友问吴文昊,导盲犬哪都不能去,你还要它干嘛?
“不让我们走的,别人不敢走,我敢走。他们不让,我就去呼吁。多走几遍,都看见有导盲犬了,就关注了。”吴文昊的语气很坚定。
受出行的限制,很多导盲犬不仅慢慢丧失了引导能力,而更多的则是变胖。现在文昊还盘算着怎么给子龙减肥。
“它标准体重应该是68斤左右,现在已经73斤了。”文昊笑着摸摸子龙的头。
现在,吴文昊与子龙每天从住处到按摩店,两点一线的往返,时间不超过20分钟。
要走向更远的地方,还需要更多的“允许”。
“还有很多地铁到不了的地方”。吴文昊说。
(巴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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