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社北京八月二十三日电 苦禅精神：爱国、朴素、奉献——访李苦禅先生次子李燕教授

　　实习生 黎阳

　　今年是艺术大师李苦禅先生诞辰一百周年。为纪念这位中国美术史上杰出的大师，美术界多个团体联合举办了纪念苦 禅先生百年诞辰展览。这个为期十天的展览于八月十七日开幕，共展出苦禅先生的作品二百三十件。

　　在走进中国美术馆，驻足于苦禅先生画作之前的人群中，既有名扬天下的画家、学者，也有默默无闻的工人、学生， 他们无一例外的被苦禅先生作品中所表现出的磅礴气势深深打动，于是许多人都想了解苦禅先生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父亲一生的精神可以用‘爱国、朴素、奉献’六个字来概括。”苦禅先生的次子、工艺美院教授李燕动情地说。 简单有力的六个字完整地表达了李燕教授对父亲的崇敬，也贴切地描述了苦禅先生伟大的一生。

　　我们的谈话就从这六个字开始了。

　　　　第一作品是血肉之躯写就的“爱国”

　　我父亲不是一个象牙之塔的画家，不是一个书斋校园里的画家，而是一个全身心投入到救国救民中的画家。他的第一 作品是血肉之躯写就的“爱国”二字。

　　我父亲不仅是同情革命、帮助革命，而且还直接参与了革命。抗日战争时期，他留在北平，参加了中共领导的地下抗 战斗争。父亲的爱国与物质利益没有关系，他当时要开展革命工作还必须靠自己卖画筹集资金。但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父亲 还是做了搜集敌人情报、送抗战青年到边区等一些工作。

　　我父亲曾经冒着被枪毙的危险，掩护过二十九路军军官袁祥峰，后来又介绍他加入了八路军，还利用自己广泛的社会 关系，帮他顺利打入敌伪军队内部。

　　我父亲的这些爱国行动引起了日本宪兵的注意，一九三九年五月十四日夜，父亲在北平入狱。日本人打得他身上青一 块紫一块的，又对他用了压杠子、灌凉水、插竹签等各种各样的酷刑，还让他看残杀中国人的过程，想以此吓倒他。但是他始 终没有屈服，什麽也不说。最后日本人考虑到我父亲的社会地位和影响力，只好把他放了。

　　“爱国”二字，父亲一生都在实践，所以我们在做展版时把父亲说过的“必先有人格方有画格，所谓人格爱国第一” 这句话放在了最上面；还挑选了父亲晚年的《民族英雄郑成功语录》作为最后一幅作品。在父亲的影响下，我们的民族自尊感 都极为强烈。

　　　　做画作人都有一种自然天成的朴素之美

　　许麟庐先生说过：“苦禅这一辈子交下不交上。”我父亲从不阿谀奉迎，对待劳动人民和上层人物一视同仁。

　　老裱画师刘金涛十七、八岁就认得我父亲，有困难就找我父亲：病了，找医生没钱买礼，请我父亲帮忙画一幅， 我父亲马上就画好让他拿去送给医生。

　　美院门口有一个卖烤白薯的，对我父亲说：“听说李先生您的画好，您给我画一张吧。”父亲回家画好了，立刻 放在袖筒里给他送去。

　　还有一次，我父亲在路边和一个修鞋的聊了一个多小时，好多人都认为身份地位如此悬殊的两个人不会有什麽可 说的，父亲却觉得有话可说。旅美画家陈雄立先生说，我父亲的精神中的那种博大，带有朴实，生长在人民之间，立足点很高 ，但是形式很普通，很平常。

　　父亲从不奔走门路、忙于社交，所以他无论做画还是做人，都流露出一种自然天成的朴素之美。

　　永不自满是父亲朴素的另一个重要体现。我父亲每天都要像小学生一样练字，直到去世前六小时还在写字帖，他 的字帖不仅有大字，还有小字，写自己的心得体会。当有人对此表示不解时，我父亲就说了一句：“我觉得我还不够。”这句 普普通通的话，却能让人感到一种极大的震撼。

　　我父亲在学术上永不满足，但对物质生活的要求却极低，始终保持了一种农民儿子的本色。父亲不吃野生动物， 也不吃海鲜，爱吃像黑豆腐脑、韭菜合子这样的家乡小吃，吃一顿二米粥就三合油的小咸菜就会觉得挺满足了。学生给他带一 包家乡小枣，他就非常高兴，抱过画筒让学生挑画。

　　所以这次纪念展我们没搞仪式也没收花篮，我们要用实际行动来纪念父亲。

　　　　　　　　　　不计得失奉献一生

　　我父亲在北平国立艺专时是在西洋画系学习的，后来又先后师从徐悲鸿先生、齐白石先生两大国画名家。正因为 他具备了中西文化的丰厚底蕴，所以他一直在提倡“中西合璧”，并在积极实践。他曾经特地请罗丹的一个俄罗斯弟子给学生 用雕塑手法上国画写意课。他的意识是走在他那个时代前面的，用现在的话讲他是超前的。

　　晚年时他又认为仅仅遵循“中西合璧”是不够的，他还收集了一些南亚艺术品，对玛雅文化、墨西哥文化、非洲 文化都很感兴趣。他没有成见，眼界就比较广，就不会说自己是最如何如何的。

　　我父亲教学的方法比较独特，不用讲义。看见什么画什么：在西湖划船画大自然的美景，到农舍画鸡鹅，还让学 生画自己养的两只鱼鹰。

　　他还是第一个把京戏引进国画教育的人，他认为京戏是写意的戏，所以自己出资组织了一个学生剧团，专门演给 学生看。

　　我父亲十分热爱教育事业，他把这种爱深深倾注在了学生身上。他对学生像父母一样的关心、爱护。他的学生毕 业时，他给每个人画一幅画，谁分的远就先给谁画。这使得他的学生几乎每人都有他的画，也使他的画在市面上的价钱比另外 一些画家的作品低，但他从不以此为悔。

　　我父亲认为自己的作品和藏品的最好归宿就是国家。这次展出的两幅巨画《盛夏图》和《劲节图》都是他义务为 国家画的。所以这次纪念父亲，我们除了将把父亲的部分作品和一些我们收藏的名家名作捐献给父亲的家乡外，还要拿出一百 多万人民币设立李苦禅基金，奖励后人弘扬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