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到五月，春回大地，鲜花竞放。

　　报社前院花坛内，数株玉兰早已绿叶满枝。一年前，江南著名园艺师王飞罡先生将它们一字儿排开种在那里时说，那就像是虎子和陪伴着他的朱颖。难道真的是他们回来和大家相见，或者原本他们就一直相依伫立在我们身旁？

　　一年前，他们走得实在太匆忙。至今我们还觉得，他们仍然在贝尔格莱德……

　　为人质朴、宽厚的虎子，外表平淡沉稳，但对亲人、对同事、对工作却总是像一团火。他在国际部上了五年夜班，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编稿、画版、查资料、送版样，什么工作都抢着干。

　　国际部夜班编辑们至今眼前还常常晃动着虎子那不知疲倦的忙碌的身影。他过去使用的那台电脑仍是夜班编辑组版前发稿的主要途径，以“XXH”(许杏虎姓名的拼音缩写)编号的稿样一传到电脑拼版车间，拼版员们还习惯地像过去一样，说一声：“‘许杏虎’的稿子来了，赶快拼！”

　　楼道里仿佛还回荡着朱颖银铃般的笑声。“朱颖爱说爱笑、聪明伶俐，跟她一起干活不累。”不少同志都有这样的感受。电脑拼版车间的工人仍储存着朱颖当时为广告客户设计的各种图案，还有花边、美术字等。当时她嘱咐要将它们储存好，至今过年过节时版面上有个什么需要，人们调出来就使，依然方便。

　　只有七楼会议厅里的两尊铜像，时时提醒我们，虎子和朱颖确实已离我们而去，使人走进这个大厅便禁不住泪水盈眶。

　　今年清明，我们的代表分别到八宝山和丹阳为他们扫墓，看望他们年迈的父母。

　　目睹虎子在丹阳农村住过的墙体单薄、陈设简陋的小阁楼，深感他当年要克服怎样的困难，才能读书成才。虎子小时候经常饿着肚子去上学，但为了帮体弱的父母多分担些农活儿，他还要抓紧清晨上学前和傍晚放学后的时间下地干活儿。

　　而纪念馆里陈列的虎子中学时期的成绩册上，记载的却是门门优秀。

　　那里，还有清癯瘦削的虎子两次义务献血的证书。

　　收入有限，每月除寄给双亲外已所剩无几，但他毫不犹豫地为灾区人民捐出2000元人民币……

　　所有这些，使我们对虎子更加怀念，更加敬重。

　　美丽、活泼的朱颖虽然在大城市长大，但她善良正直、不嫌贫爱富，看中的是虎子的人品。她还经常给虎子家买吃的、穿的。在当地人眼里，她简直就像是美丽的“田螺姑娘”。

　　他们热爱生活，他们助人为乐，他们孝敬父母，他们忠于爱情。

　　然而，就是这样一对至诚至善的伴侣，在他们春花般年华刚刚开始的时候，却被以美国为首的北约的罪恶导弹夺去了宝贵的生命。让人如何不心痛如绞！我们实在不忍目睹他们血肉模糊的面庞！我们根本无法相信，在这个生机勃勃的世界，我们再已不能和他们重逢。

　　站在冰冷的石碑前，望着又添不少白发的他们的双亲，想到老人从此要为黑发人守灵，默默承受丧子之痛和无尽的哀思，我们怎能不对以美国为首的北约的残暴行径义愤填膺！

　　我们要质问：一贯号称“自由”的美国、历来标榜“人权”的北约，凭什么要剥夺两个年轻人最基本的生命权？凭什么要夺走老人最疼爱的儿女和我们亲爱的同事？

　　冰冷的烈士墓碑、满目疮痍的南联盟国土和百万难民潮，已经让霸权实质和强盗逻辑无可遁形；看透了你们真面目的国家和人民已经英勇地站出来反对霸权；你们的暴行已经遭到全世界一切爱好和平人民的一致反对和强烈谴责！

　　历史已经证明并将继续证明，不论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以怎样凶残的面目出现，都是逆历史潮流而动的，终究是绝不可能得逞的！

　　(二)

　　关于自己，虎子和朱颖生前谈得很少。但去年春天，那个百花盛开的季节，他们的品格，在那场硝烟炮火的冶炼中，迸发出了其全部耀眼的光华。

　　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在巴尔干燃起战火之后，我们一直在心中为这对伴侣祈求平安，并多次叮咛：若太危险，就暂时撤离战场。

　　但他们完全置个人安危于度外，坚持在前线进行现场报道。在轰炸最集中的地区、在破坏最严重的现场、在弹孔遍布的多瑙河大桥旁、在歌声震天的贝尔格莱德市中心广场……

　　轰炸开始后三天，虎子过31岁生日，没有蛋糕，“虽已买了蜡烛，但那是备战写稿用的，没舍得点”。他们无私奉献、忠实履行一个新闻工作者使命的高度自觉意识，至今令所有读过“战地日记”的人感动不已。

　　在那炮火连天的日日夜夜，虎子凭着一个正直的新闻记者维护和平和正义的良心，一直在奋力地用手中的笔向世人报道真相。《空袭下的贝尔格莱德》、《住手！北约》、《多瑙河，别为我哭泣》、《不屈的歌声》等通讯、特写以及著名的战地日记《亲历炮火》，这些报道迅速、及时、鲜明地记录了一个主权国家在以美国为首的北约的狂轰滥炸之下，山河破碎、家毁人亡的悲惨情景；揭露了北约打着维护人权的幌子，恃强凌弱，严重威胁到欧洲稳定和世界和平的霸权本性；讴歌了不屈的人民不畏强暴、英勇抗击侵略者的坚强决心。篇篇报道是那样真实、质朴，撼人心魄。

　　未满28岁、美丽而柔弱的朱颖在战火中锻炼得如此坚强。她坚持陪伴虎子留在战场，尽力为虎子分担工作，送资料、发稿子、抢拍照片、买给养……

　　出于对和平的渴望，虎子和朱颖甚至忌恨那个挟带着硝烟和血腥的春天。多瑙河的碧波和两岸生机盎然的花草令人留恋，但是，“难道战争也踏着春天的步伐来到这片土地？那么我们宁可不要春天，也不要这残酷的战争”。这是他们在报道中写到的。不曾想，这却成了他们用生命和鲜血呼唤和平的诤言！

　　我们更不曾料想，以美国为首的北约竟然丧心病狂地轰炸中国---一个主权国家、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大使馆。而时至今日，美国依然声称这是一系列“失误”造成的“误炸”。这种说法令人难以置信，是绝对站不住脚的。轰炸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是一起极其严重的国际不法行为。我们强烈要求美国政府对此事件切实进行全面彻底的调查，严惩肇事者，给中国政府和人民一个满意的交代，给我们光明日报社全体员工一个满意的交代！

　　(三)

　　虎子和朱颖的鲜血将真与假、善与恶的区别描绘得如此清晰，震撼了全中国，震撼了整个世界，所有有良知的人都不能不为之所动。

　　从海外到国内、从国家元首到普通百姓、从耄耋老人到五六岁儿童，都为他们扼腕、流泪，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向他们表达哀思和敬意。

　　在欢迎我国驻南斯拉夫联盟共和国工作人员大会上，江泽民总书记对邵云环、许杏虎、朱颖给予了高度评价：“他们是为和平、为正义、为祖国捐躯的，我们永远怀念他们。”

　　这是全体中国人的心声，也是全世界一切爱好和平人民的心声。

　　那些天，义愤填膺的全国各族人民和海外同胞对以美国为首的北约暴行，用各种形式表达了最强烈的抗议和最严厉的谴责。所有中国人发出了同一个声音：我们伟大的共和国是不可欺的！中国人民维护世界和平、反对霸权主义的坚强意志是不可动摇的！

　　共和国降半旗向烈士们致哀……

　　共和国的最高领导人亲临报社悼念，称赞他们是“中华民族的英雄和骄傲”。

　　世界上许多国家的政府、政党、社会团体和一切爱好和平的人民，也纷纷对北约的暴行进行谴责，声援中国人民的正义斗争。联合国官员和许多外国记者(包括一些美国记者)对中国记者的牺牲表示哀悼，对北约的暴行表示了极大愤慨。在万国宫举行的联合国裁军会议上，与会各国代表为死难中国记者默哀一分钟。

　　那几天，设在报社内的灵堂，哀乐低回，一批批吊唁者到这里哀悼烈士，各种唁电、信函如雪片般飞来。从5月8日到12日，光明日报网站在因特网上推出的纪念专辑，总点击次数超过1000万。

　　中共中央宣传部、中国记协授予邵云环、许杏虎、朱颖“人民的好记者”荣誉称号，高度评价他们“恪尽职守不辱使命”，“为和平呐喊，为正义奋斗，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并号召全国的新闻工作者向他们学习。

　　(四)

　　虎子和朱颖的生命之花虽然短暂，但却给我们留下了一笔巨大的精神财富，他们播撒的种子在神州大地继续萌芽。

　　从虎子的家乡到首都北京，从繁华的大城市到偏远的小乡村，许多地方都开展了向烈士学习的活动。

　　他们的牺牲激发了全国人民巨大的爱国热情，增强了民族凝聚力和民族忧患意识。很多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地意识到：中国必须强大，落后就要挨打。很多青年和大、中、小学生纷纷给烈士的父母写信：今后我们就是你们的儿女！我们要继承烈士的遗志，发奋努力，维护安定团结，建设强大祖国，捍卫世界和平。

　　光明日报社的全体同志化悲痛为力量，更加坚定果敢地投入了党中央领导的反对以美国为首的北约野蛮行径的政治斗争。

　　虎子的前任宋文富同志又义无反顾地成为他的继任，赶赴烽火连天的贝尔格莱德续写“战地日记”。

　　国际部的记者和编辑们，强忍着内心的极大悲愤，撰写了共260多篇、37万多字的悼念文章和痛斥北约暴行的言论，接受了近百家新闻媒体的采访，并且在很短的时间里筹办了两个大型展览，还与光明日报出版社的同志们联手，以最快的速度出版了在全国产生了巨大影响的《未写完的战地日记》。

　　我们为他们的牺牲而无比悲痛，也以有这样的同事、战友而无比自豪和骄傲。他们的英名将永载史册，激励活着的人们为祖国、为正义、为和平而奋斗。正像一对远在加德满都工作的夫妇在信中所说的那样：虎子、朱颖永远和我们在一起，他们的英雄业绩将化成巨大的精神力量，净化人们的灵魂，净化社会的风气……一切卑鄙龌龊的价值取向，在英雄面前都显得极其渺小而可怜。

　　又是一度春风。

　　在潇潇春雨中，上海“福寿园”陵园的职工把他们精心、免费制作的许杏虎和朱颖的墓碑送到了八宝山公墓。那只带血的和平鸽，深深地嵌进了我们每个人的心中。1999年5月8日，历史不会忘记这一天，全中国人民不会忘记这一天。

　　清明前夕，本报编委会领导同志带领出席国内记者会议的全体同志前往丹阳，在烈士家乡的墓前种下几棵青松。它们定能长成参天大树，因为它们是烈士生命的延续！

　　报社青年的代表也前往丹阳和南京，看望烈士父母，参观纪念展室，留下青春的誓言。

　　我们始终坚信，虎子和朱颖没有离开我们，依然走在新闻方阵的最前列。无数后来人一定会踏着他们带血的脚印，为正义、为和平继续奋进前行。

　　我们始终坚信，烈士的英魂已汇入群星闪烁的浩翰长空，化作播撒绿色的春风。年年五月，他们都会在烂漫的鲜花和无数白鸽的簇拥下与我们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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