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奥里安娜》观后

　　看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的《奥里安娜》感觉很特别。戏和戏里展现的生活都太熟了，在美国教了10年书，碰到过不止一个成绩一塌糊涂但挺会跟教授理论的学生。这个戏是大学里的热门话题，教剧本时讨论总是非常热烈，不过看演出还是头一回。吕凉、赵思晗演的美国教授、美国学生能让我进戏吗？

　　对接重叠舞台上的对话立刻就吸引了我。马麦特剧本和演员的台词功夫都十分出色，独特的停顿、对话的节奏，尤其那些快速的对接和重叠都处理得恰到好处，几乎让我忘了他们是在说汉语。这样的师生对话只有美国才有！

　　相当微妙可是美国大学很少演《奥里安娜》，人们认为这是一出攻击女性主义的戏。这以前马麦特只喜欢写男人的戏，有人说他有“厌女症”，这个戏里他总算为女朋友写了个主角，却是个女性主义极端分子，因此在讲究“政治上正确”的大学里要被人起哄的。全剧只有两个人，情节极简单：女学生成绩差来找教授，后来却投诉教授图谋不轨。教授到底有没有心怀不轨呢？剧本写得相当微妙，可以让导演和演员自己去把握。导演熊源伟和演员吕凉也鬼得很，把分寸拿捏得不偏不倚，又把解释的皮球踢给了观众。教授最可疑的一个动作是要学生多到他办公室来补课，说这样可以得A，学生问他为什么要帮她，他说“我喜欢你。”这句台词用汉语说出来比英语的“Ilikeyou”分量更重，吕凉也故意说得有那么点暧昧，因此教授的内心就显得比剧本要可疑些，不是那么清白了。这个对剧本的微调恰当地平衡了作者对男教授的偏爱，也使得悬念更加强烈。

　　理解全剧但是女学生行为的跳跃就有点突兀，第一幕一点都不开窍，一到第二幕怎么就那么厉害？其实她背后有一个女性主义的组织在指使她，但原剧中的一个关键词group被删掉了。大概是想淡化政治背景？这一来人物的逻辑就受了点影响。其实美国大学的“政治”和我们习惯讲的政治很不一样，如果译出“组织”这个词，可以帮助观众更好地理解全剧。

　　这场对话的问题就出在女学生背后那个不出场的学生组织。因此这不是一个真正平等的对话，因此一些本来无伤大雅的话语就被任意解释，用来加害于人。戏里当然是个极端的例子，但美国大学与中国大学很不一样，学生权利特别是女生权利有可能过分膨胀，而在我们这里，倒是教师威严得有点过分。不过问题的根子可以说是一样的——对话不平等。

　　《奥里安娜》既能让人感受到艺术的对话的魅力，又在提醒人们小心生活中对话的陷阱。

　　（作者为上海戏剧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