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重”读书

　　经过一些影视作品的演绎，纪晓岚成了与乾隆皇帝“君臣相悦”的典范，他在乾隆面前口无遮拦、放浪形骸。其实，历史上的纪晓岚始终谦恭谨慎，过着伴君如伴虎的苦日子。乾隆曾因一件小事大骂纪晓岚：“朕以汝文学尚优，故使领四库书，实不过以倡优蓄之，汝何敢妄谈国事！”被乾隆骂为娼妓，才学超人的纪晓岚当然满腹愤懑，他隐约其辞，在给儿子的信中警示仕途险峻：“有拗捩者，有偏倚者，有黑如漆者，有曲如钩者，有如荆棘者，有如刀剑者，有如蜂虿者，有如狼虎者，有现冠盖形者，有现金银气者”，重学识、轻官爵以后就成了纪家的传统。纪根沛有三个儿子———步平、步原和步雄，他们的学生时代都遭遇“文革”，但凭借着良好的家庭教育和顽强的努力，他们都学有所成并且精于文笔，步平现任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近代史研究所所长；步雄是北京作家协会会员；老二步原命运坎坷，上山下乡时因伤至残，回城后又遭遇下岗，但他们始终牢记母亲的教诲，淡泊名利，做一把“光杆扫帚”。

　　纪根沛对孩子的教育是非常成功的。六十年代困难时期，她经常带着孩子到郊外挖野菜，省下钱为三个孩子订杂志，大哥的《我们爱科学》，二哥的《中国少年报》，小三的《小朋友》伴随了他们难忘的学生时代。“文革”后，她冒着很大风险私藏下家里数以千册的书籍给孩子们看。她家里有一个两面都有屉柜的大写字台，靠墙一面的柜子里藏着当时的“禁书”，朝外一面则是一些应时读物。要看里面的禁书时需两人合力拉开桌子，才能从面壁的那一面打开柜门掏出要看的书。万一有外人来，要马上书归原处，写字台也要归位。孩子们都酷爱读书，经常要翻来翻去，但一个人弄不动，又不能让外人发现。孩子们找到了窍门儿，他们钻到写字台底下，用力拱身将写字台顶离墙壁，找到书后，索性就坐在桌下的小板凳上摸黑看，万一有外人来，开门前飞快将书放回抽屉，弓起身子用脊背将桌子“顶”到墙上。他们回忆说：幼年的读书生涯终身难忘，由于好多知识都是在那一时期“负重”读取的，所以记得十分牢靠。

　　老大步平酷爱读书，上学后就屡屡“跳班”，60年代末奔赴东北建设兵团，在艰苦的环境中仍读书不止，纪根沛曾用《笔记》中的一个故事告诫他书不可不读，但读书不要脱离实际，成了书呆子：“刘羽冲癖好古书而又好讲古制，“偶得古兵书，伏读经年，自谓可将十万。会有土寇，自练乡兵与之角，全队溃覆，几为所擒。”“又得古水利书，伏读经年，自谓可使千里成沃壤。使试于一村，沟洫甫成，水大至，顺渠灌入，人几为鱼。”“由是抑郁不自得，恒独步庭阶，摇首自语曰：‘古人岂欺我哉？’如是日千百遍，惟此六字。死后，每见其魂在墓前松柏下，摇首独步。倾耳听之，所诵仍此六字也。”步平从故事中理解了母亲的意思，把“古人岂欺我哉？”当成了自己的座右铭。经过自己顽强地学习实践，他先后担任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的副院长，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近代史研究所所长。他是我国著名的近代史学者，他较早开展对日本侵华期间使用化学武器的历史研究，现已经成为我国著名的侵华日军化学战史研究专家，担任日本多家大学的客座讲授，日本许多反战民间团体和组织和他保持密切的联系并提供了大量有价值的日军侵华史料，他为日本遗留化学武器的受害者，为南京大屠杀，中国慰安妇等跨国诉讼提供了大量铁的历史佐证。

　　小三步雄自幼聪颖，但作为“老疙瘩”有些贪玩任性，纪根沛巧妙地修磨他的性情，启迪他的情商。她指着天花板上的斑驳痕迹让小三充分遐想，唐僧取经，黛玉葬花，一来二去，这许多经典故事激发了小三阅读的冲动，于是对书爱不释手。为了克服小三的“脚野”，母亲花一块钱买了一台矿石收音机，小三迷上了广播，终日机不离耳，弄得每天小耳朵肿得老厚，晚上一家人听他复述大套的评书，从聆听到叙述，从动嘴到动笔，他终于渐渐走上了写作的道路。

　　纪晓岚生活于皇帝和权臣们中间，事事要百般揣测而后行，“知不可解者，以不解解之”是他的至理名言。这种深刻的生活哲理小孩子当然难以理解。一次，纪根沛领小三逛街，见路边一侏儒用煤火炉、铁通条给路人粘塑料鞋，一个看热闹的人面带鄙夷之色对他说：“哦！小人国儿，还会粘鞋呢”。没想到那侏儒听了不但不恼，反而从一个破包里拿出一个梨笑对那人说：“吃梨、吃梨”，那人顿时面如红布，低首夺路而去，众人一阵哄笑。“三儿，看见了吧？那小人儿凭体力是解决不了的，但却凭着自己的智慧当众羞臊了对方，看似未解，实则妙解，这就叫‘知不可解者，以不解解之’啊！”母亲的一番解析让小三顿开茅塞。

　　如此家教，塑造出了一个达观开朗，诙谐幽默的步雄，他开始笔触很杂，随感而发、掷笔成文，后来反复翻阅那本教化了纪家几代人的《阅微草堂笔记》，发现书中描绘的经管都是市井凡夫，贩浆走卒，甚至神仙狐怪，但个个神采飞扬、灵动鲜活，数百年过去仍魅力不衰，于是萌发了一个描写平凡人物，缩放大千世界的想法，近年来，他专门描写普通人的生活纪实，从普通的画匠、雕塑人、收藏者，音乐发烧友到故宫博物院里国宝级的篆刻大师，从民间艺人、珠宝鉴定师、书画评论家到行为怪诞的行为艺术家；满怀激情地向社会讲述了数以百计矢志以求的平凡人物。个个小中见大，饶有兴味，展读开来，就是一个个活脱脱的市井生活的五彩画卷。

　　老二步原命运多舛，从小多病，到陕西插队，修水库时被山上滚落的巨石砸伤了腰，病退回京好不容易找了个工作，老大不小了娶个媳妇又没房子安家，纪根沛和老伴将居住了近半个世纪的房子交给大龄的老二结婚成家，在一个秋风瑟瑟的日子里，老两口儿坐着孩子登的三轮平板车，来到南郊肖村一处农田中的临时房暂住，没想到，这一住就是十几年，直到他们相继去世。

　　1989年，纪根沛患脑血栓不能自理，离开北京到哈尔滨的大儿子家养病。离家时，伴随他们半个多世纪的家具变卖一空，余下的家当只装了两个纸箱子。一直与老两口做伴儿的两只大猫被锁在屋子里，它们一直痴痴等待主人，两年后，先后死在老屋，街坊们提起来无不咋舌。纪根沛老人赴哈第二年夏去世，步原放声大哭，只说是自己没出息拖累死了母亲。纪根沛的老伴于2002年去世。二人合葬于北京太子峪陵园。因仰慕纪根沛的为人，每年清明，京津两地的许多纪家后人特来墓地祭扫。

　　因为热播的影视剧，纪晓岚引发今人的兴趣。经过一些影视作品的演绎，纪晓岚成了与乾隆皇帝“君臣相悦”的典范，他在乾隆面前口无遮拦、放浪形骸。其实，历史上的纪晓岚始终谦恭谨慎，过着伴君如伴虎的苦日子。

　　一代才子纪晓岚已故去二百八十年，他的后人们现在哪里？笔者寻访纪氏后裔，按其后世宗谱，在北京虎坊桥纪晓岚故居“阅微草堂”附近的施家胡同寻访到了纪晓岚的嫡传第五世孙媳纪李树慈、六世孙女纪根沛、七世外孙步平、步原、步雄三兄弟的生活踪迹。上世纪三十年代末，纪氏大家族解体，纪李树慈和纪根沛母女从河北献县崔儿庄先后到天津、北京谋生。最后落脚在这条小胡同里。几十年过去了，先祖留下的一本《阅微草堂笔记》，里面的故事冥冥中左右了他们三代人的生活轨迹，即将拆迁的这座危楼里装满了他们平凡而动人的故事。

　　编辑：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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