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风流:傅聪--你孤独了才会去创造一个世界(3) | |
---|---|
http://www.sina.com.cn 2005/02/02 13:19 中国青年 | |
在孤独中感受到丰富 《中国青年》 :您承认,如果纯粹谈技术,您也许还比不上那些从3岁开始练琴的青年。那您怎样看待一个钢琴艺术家的技术和“华”之间的辩证关系? 傅聪:这一点上我能够说的很少。因为学琴学得晚,加上天生手的条件不是太好,所以学得很辛苦。这次回国和我弟弟比了一下手,他的手张得开,灵活性远远比我好。可是我相信,最主要的应该还是心里的感觉。假如心里能听到那个声音,就算手不如别人灵活,也照样能做到。 《中国青年》:您说您12岁才开始练琴? 傅聪:不是。我从8岁半开始,到11岁学琴又中止了。17岁正式开始学琴,18岁第一次在上海演出,一年后我去波兰留学,参加第五届肖邦国际钢琴比赛时还不到20岁。 《中国青年》:您那次就拿到了比赛的第三名。这简直像是神话。17岁才真正练琴,恐怕很多人连勇气都没有。 傅聪:的确。不过历史上也有先例。波兰一位曾经做总统的钢琴家,真正下功夫练琴也是十七八岁以后。那时他到维也纳找名师,大师说太晚了没希望。可是他发奋努力,有了了不起的音乐造诣。我听波兰人讲他的故事,他常说:“一天不练琴自己知道,两天不练琴朋友知道,三天不练琴听众知道。”这个话我觉得对极了。 《中国青年》 :像您这样的长者,应该只要让自己快乐就行。可现在您还是这么勤奋,每天练琴八个小时以上,而且还经常组织音乐会。为什么这样苛求自己呢? 傅聪:我父亲说过:“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是一种精神。”艺术里头的完美你要心里有数。施纳勃曾说,伟大的音乐你永远不可能达到,你的演奏永远不可能像作品那样完美。对此你心里有数,可你还是孜孜不倦、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地去追求,追求过程中有一种无穷的乐趣,你每一分钟都会发现新东西,而且这还不过是大海中的一滴水啊!对我来讲,音乐中永远有新天地让我去发现去追求,即使以前弹过的作品。 弹奏伟大的艺术作品是享受,就是我说的造化,谈不上什么苛求。 《中国青年》 :多年来您受国外的艺术熏陶,回国演出时,文化氛围的差别应该很大,在这种碰撞中您感受到了什么? 傅聪:当然,有些国家的听众水平比较高。比如俄国,特别是过去,音乐对他们来说是惟一的寄托。我记得40年前在列宁格勒演出,结束后有很多听众通宵达旦地和我讨论音乐,有说不完的感受。所以,我认为艺术家有责任去创造他的听众,而不应该是相反。有些听众对音乐不太理解,那是因为他们过去没有机会听,基础不太好;但假如演奏的人有虔诚的心,一样能够吸引听众。对我而言,每一场音乐会,如果10秒之内我感觉不到整个音乐厅都跟着我一起呼吸,我就认为我失败了,或者说我还不够虔诚。不管音乐怎样,只要你有这种精神力量在后面,就一定会传达出去。 王国维是中国近代最伟大的思想家之一,他在《人间词话》里说:“大诗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写之境,亦必邻于理想故也”。演奏者也是如此,让人觉得合情合理,同时又要具有创造性。所以我只讲大课,不愿教私人学生,因为怕学生模仿我。 我的一辈子都是“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特别最后一句是很重要的:“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中国青年》:这是您60 多岁以后的感悟? 傅聪:基本从小在家就有如此感受。中国传统知识分子追求“立功立德立言”,都有一种情绪,生怕自己才华埋没于后世。他们的所谓不朽,就是一个名。虚荣人人都有,我不敢说自己没有一点点名利思想,但是我很讨厌这个。记得小时候上音乐课,教室的墙上挂了些伟人的画像。也许很多学音乐的人看了就会想:将来我在音乐史上留下一个怎样的位置呢?但我认为有这种想法,他本身就不是真正的音乐家。 像舒伯特,空前绝后的大音乐家,才活了31岁,却写出了多少伟大的作品!他的创造来自心中,从没考虑过将来是什么地位。贝多芬则对自己的历史使命看得更重。这一点上我更喜欢舒伯特。 《中国青年》:您刚才谈到了不同作品的不同性格,我就想到了有人谈文学:少读《水浒》,会让你好斗;老看《三国》,会让你老谋深算。您觉得您的音乐经历,有可类比的地方吗? 傅聪:十七八岁时我特别喜欢听一张唱片,好像叫“爱之死”,喜欢得发疯,天天要听,而且喜欢在暴风骤雨的晚上听。我父亲后来还把唱片收了起来,怕我上瘾!现在听的是贝多芬的后期,他给人的感觉像慈祥的长者;莫扎特很特殊,就像仙人一样,洞察人间万象,对人的理解到了最细微之处,简直不可捉摸;而贝多芬非常幽默,那种人情味、那种智慧,有一种返老还童的调皮……是他们陪伴我,让我在孤独中感受丰富。 (编辑:独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