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叛逆父亲的极端教育实验:我只养你十八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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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8月17日19:50 外滩画报 | |
外滩记者 张嫣 北京、上海/报道 特约记者 邓攀/摄 “你儿子现在上海。”刘阳一到北京,就给老周传来了这个消息。 “是吗,这小子现在怎么样?”老周端起一杯燕京啤酒,漫不经心地问。刘阳夸着周子轩聪明、能说会道:“他不知怎么知道你手骨折了,还问你怎么样呢。” 老周咧嘴直笑:“到底是遗传我的嘛!这小子,就知道他关心我。” 刘是老周处女作《我只养你十八岁》的策划人。2004年初夏,这本书让即将迎来50岁生日的老周出了名。这本书在网上创造了数十万的访问量,数千网友留帖。留言中,网友不是大捧,就是大骂。 有人说他是疯子,也有人称他是中国教育界第一个吃螃蟹的勇士;有人说他是“逆父”,也有人把他看作是中国的“堂吉诃德”。 老周说,他对此早有预料。 这源于他在儿子周子轩身上所做的一个极端教育实验:子轩13岁时,老周将他领出校门;18岁时,又把他赶出了家门。而老周本人,却是我国恢复高考后的首批教育学硕士,曾当过大学老师。 老周与儿子间的冷战也持续了数年。2001年子轩20岁生日那天,老周买了双耐克牌运动鞋,子轩穿上后说了声“鞋挺合脚”便走了。这一走,双方再没见过面。 老周的教育“游戏” 关于教育,老周有一大串离经叛道的精彩语录,但时至今日,老周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的两句“咱们不玩这个游戏了”、“我只养你18岁”,却成为老周张扬个性的代名词。 用老周的话来说,这两句话虽不是豪言壮语,但它却像诺言一样,铸成了他与儿子周子轩之间的生活事实。 1994年,子轩13岁,在海南师范附中读初一。 子轩比较顽皮捣蛋,老周于是经常被老师叫去“挨训”。老周觉得自己遭受了绑架: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当家长的必须听从教师传唤,可是明摆着这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矩。越想越窝火的老周于是郑重向儿子亮出黄牌:“如果再让老师把家长传到学校,立即退学没商量!” 当老周受到老师再次“传唤”时,他毫不犹豫地执行了与儿子的约定。 老周说,退学的选择并不是一时冲动。他想不明白的是,周子轩聪明伶俐,曾以全校第二名的成绩考入重点中学,怎么一年不到竟成了问题学生?就算家长有责任,老师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如果教育给孩子带来的是痛苦,是人格的扭曲,我宁可不要这种教育。” “记得领着孩子走出校门时,我搂着儿子,心里很想感受一下舐犊之情,却不料生出另一种奇妙的快意:给你们腾出一个名额搞创收,偷着乐去吧!老子不玩你们这个游戏了!”老周说。 周子轩之后便在不断的上学和退学中度过,其间辗转武汉、兰州。直至1999年,子轩18岁时,老周把儿子赶出了家门。“我老早就给儿子灌输一个生活公理:成人之后自食其力。成人按法律的界定应当是18周岁。”“我就是不办‘无限责任公司’,养到18岁扫地出门没商量。” 老周说,周子轩成长过程中的几件大事,包括退学、18岁自立,他都与儿子有过讨论和约定,这是一个自由人当然会遵守的游戏规则。“黄牌就是黄牌,红牌就是红牌。掏牌了又不执行,以后的游戏还怎么玩!” “我们之间最大悲剧在于无法沟通” 8月13日下午1时,上海徐家汇附近的一间公寓里,周子轩刚刚起床。用牙齿撬开三得利啤酒的瓶盖后,他大口喝了起来,一边抱怨着胃疼。来上海之前,周子轩已在兰州一家公司做了两年的网管。但无论是那时的就业,还是现在的无业,方便面加啤酒,以及混乱的作息时间,几乎构成他不规律生活的全部。 “他一生最大的行为实验就是用我来完成的。”周子轩如此评价道。 周子轩对父亲出格的观念不屑一顾。“很多理论都是他后来自己想出来的。其实他很在乎别人怎么看,虽然他口口声声说不在乎。就像一个说了大话而得到赞赏的人,到最后不得不一次次说下去。” 但尽管父子间冷战了数年,子轩的言语举止中仍然处处流露出对父亲的关心。 “他就要过50岁生日了,我在想该怎么办,打电话我是不会的,也许发个E-mail,也说不定。” “其实他这个人还是好心的,也蛮有魅力,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周子轩顿了顿说,“他是个理想化的人,脱俗的人。也许他没错,就是不适合有个家,不适合有个儿子。” 周子轩也在写一本书,书名初定《我只忍到十八岁》。“我们之间最大的悲剧在于无法沟通,谁都不愿意和对方说什么。我就拿这本书和他沟通,多么奢侈的沟通啊!” 小周觉得,也许再过20年他们可以坐在一起,因为那时老周再也不能强势了。 一个另类的父亲 老周的另类教育方式,遭到了众多亲朋好友的反对。老周之妻用“一个天大的玩笑”来形容她的强烈不满。“孩子他是个人,不是动物。拿自己的孩子来开玩笑,有这样做实验的吗?如果是教育失败,他会害孩子的一生,我觉得这是不负责任的。” 而同样在许多网友眼里,老周是个没有责任心的不称职父亲,那种另类的教育方式只是他摆脱责任的借口。 对此,老周也坦承,“我只养你18岁”并不能构成子轩当年退学的终极理由。如果只是为了打发他另立门户,实无必要把孩子从13岁开始就早早领出校门。 但他同时又为自己的行为解释:“我发现时至今日还有那么多人在跪着。他们或是跪倒在金钱面前,或是跪在子女的脚下,或是跪在搓板上……有些是被绑架跪着的,而更多的是作茧自缚,跪得是那么虔诚,那么心甘情愿。” 老周业已和妻子分居多年,也没有“正当”职业。但老周对自己现在的生活依然比较满意。2001年与儿子彻底“诀别”——用他的话说重获自由后——他玩起了轮滑、去西藏墨脱旅行、以酒会友、以棋会友。“我比谁都活得好!” 但在子轩看来,老周是“刻意要让自己另类”,而这样的改变,与在海南时不得志有关。 老周不愿多提及海南的那段经历。1989年评副高职称受挫后,老周下了海。他养过鸡、搞过装修、玩过股票、炒过房产、做过包工头,职业不下10种,但全都归于失败。 但老周没有承认失败:“我不是不能发财,而是不想付出那个代价。” “他会顺才怪呢。”小周一脸不屑,“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还死要面子,又是一头热。那时他只有在海南下棋。就是那时候造成了他人格分裂。” “错,就要错到底!” 问到对儿子的实验是否成功,老周眨眨眼,依然一脸笑意:“现在下定论还是太早,人还那么小。怎么就能说成功还是失败呢?” 老周大学同学杨斌和老王来看他。数十年未见老周的老王一进门就说:“我是来和你辩论的!”老王现在是大学教授。 而老周则使出浑身解数:“我们每个人都有错,这是原罪,但我从不后悔,错,就要错到底!” “我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那些都是小市民的想法!” “没有叛逆就没有变异,社会也就不会有进步!” 老王默默摇头:“你本意可能是好的,可是教育方式有问题。” “我就是这种性格,它带着我父母给我留下的烙印。我父亲是个命硬的男人,一辈子对我不苟言笑,吝用夸奖。我们较了一辈子劲,到最后谁也没让着谁。” 老周说,直到父亲肝癌晚期逝世,他才感到父亲对自己影响有多大。“那时已经来不及啦!”老周呷了一口酒慢慢地说,“也许只有到最后,儿子才会明白吧!” 微弱的月光下,看不清老周此时的表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