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体系还是个分数编织的大筛子

　　“我们还没有真正理解高等教育大众化的含义。”北京大学附属中学校长康健说。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北京大学教育学院教授，高等教育正是他的研究领域。

　　康健说，高等教育大众化是个历史概念。目前大家都知道的大众化是一个量化标准。其实，真正的大众化不是公众想像的那么简单。他解释，高等教育大众化有两个基本指标或判断：一个是数量标准，比如高等教育毛入学率达到15％；还有一个标准，是教育的民主化进程，这是大众化的真正内涵。真正的高等教育大众化意味着更加公平，更加民主，更加平等，更加注重个人的发展和选择。

　　过去，更多被提及的是高等教育大众化的数量标准，民主化进程被提及的显然不够。康健说，尽管一些地方在数量上已经达到大众化的标准，但就其内涵来说，还停留在精英主义的观念上。教育大众化首先在于大家可以平等、公平地分享教育资源。它的内部应该是不承认等级，或者不承认歧视的。可是现在有很多方式把人分成等级。不仅如此，学校之间有等级，学科之间也有等级。这种等级的划分恰恰是精英时代的产物。

　　康健说，如今，人们不满足于简单的有学可上，而是要求上好学校，因为只有进入一个精英阶层，将来在社会上才能成为人上人，才能谋到更好的职业。

　　这就是为什么会出现“迎春杯”这种竞争的原因。“其实它骨子里还是一种精英主义，想在大众化的平台上搭一个跳板，跳到精英化的平台上。”

　　“精英主义的特点是，把整个教育制度看成筛子。”康健说。从幼儿园到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是要不断筛人的，最后剩在筛子里的豆豆才是教育的成果。竞争白热化的硕士、博士研究生考试也就成了其中的一个筛选程序，所以就出现了应试教育向大学蔓延的趋势。而大众主义或者普及的教育就是使每一个人都能得到充分的发展。

　　康健总结：“如今，我们的高等教育名义上是实现大众化了，内部的关系却还都是精英主义的。”所以，在北京这样一个高等教育资源极度丰富的城市，一个在数量上早已实现高等教育大众化的城市，小学生们却都还在积极参加为自己加分的各种竞赛。

　　康健曾经参加过一项评选优秀青少年的工作。在翻阅无数份材料后，他发现衡量学生优秀的标准最后都总结为两条：一是高考，一是竞赛。“这两条都是成人给儿童挖的沟。实际上，你优秀，因为你是从沟里爬出来的。如果你没有在沟里，我们就几乎看不见。”康健说，现在，我们没有给孩子在沟外寻找道路，承认他们发展的权利。如果要优秀，只有认同就范，钻到沟里，大家挤在一个沟里一起向外爬。

　　让康健觉得悲哀的是，我们选出的优秀生都是两条沟里爬出来的，因此造成很多人从小孤注一掷，拿竞赛，尤其是数学竞赛来作为敲门砖、铺路石。客观地说，的确有少量的数学天才是从沟里爬出来的，但是从人类多元发展的常态分布来看，这样的人肯定是少数。

　　从目前的评价标准上，数学竞赛成绩特别好的学生在学校里占有优势。康健说，这样一种思路与现在办学校的思路是衔接的，但是不意味着这种办学思路一定是对的。现在数学不好的孩子在学校里很难过。著名数学家陈省身不会电脑，可这无损于他在国际上的地位。“可是我们为什么对青少年这样苛刻呢？几万人来做这样一件事情是一个悲剧。我相信相当多的青少年是被裹胁的。对他们来说，花那样多的时间来攻一门数学是没有意义的。”康健说。

　　康健说，如果基础性的工作不做好，这种所谓的杯赛，让学生孤注一掷的押宝现象还会存在。你把数学推倒了，自然会有其他的项目上来，比如物理、音乐、舞蹈。只要有能敲开这扇门的砖，大家就能不惜一切代价。我们的课程设置本来就挺狭隘，现在又把学生弄到一条很窄的竞赛道路上，压抑了青少年的成长。

　　康健说，我们为了杯赛和升学，取得很多辉煌的业绩，但是为此付出的代价是什么？“现在是讨论这件事情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