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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最佳环境报道入围作品:追踪雪豹

http://www.sina.com.cn  2012年03月21日11:39  南方都市报 微博

  推荐说明:西藏这块高原,对外界而言相对神秘。这片高原上的物种资源家底,也一向只是多见于外国人进藏的零星或非系统记录。今年5月,记者随科考队进藏一个多月,调查范围涉及雅江中游及后藏日喀则地区。文章通过科学报道的方式,深入浅出地报道了这次大型科考活动,让人们了解西藏,热爱西藏,从而保护那里脆弱而珍稀的生态环境。这期深度周刊图文精美,传播甚广,基本上达到了最初的报道设想,在国内还未见到类似报道。这组报道曾得到中宣部月评头等奖。

  文章标题:追踪雪豹

  作者:杨晓红

  发布时间:2011年6月15日

  来源:南方都市报

夜色中的雪豹,美国《国家地理》杂志摄影师SteveW inter摄于印度。 东方IC供图夜色中的雪豹,美国《国家地理》杂志摄影师SteveW inter摄于印度。 东方IC供图

  生活在平均海拔5000多米雪线之上的喜马拉雅雪人,或许只是一个神秘传说,但同样生活在高山冰雪世界、号称“隐士”的山地生物多样性旗舰物种——雪豹,在珠峰保护区内却是一个真实存在。

  作为全球性濒临灭绝物种,中国青藏高原是雪豹一个极其重要的栖息地。然而,由于高山严寒多变,雪豹行踪飘忽,青藏高原地区雪豹的分布范围、种群大小、活动路径等,至今仍处于迷雾中。

  按国际组织预估,雪豹目前全球共约3500-7200只,中国作为雪豹核心分布区,种群数量大概占了全球总数的1/3-1/2

  猛兽屡袭羊圈

  距聂拉木县地界还有着一段距离,广袤开阔的高原上,随处可见一座座高大绵延的砾石荒山。海拔4200多米的定日县岗嘎镇拉孜村,同其他藏族村落一样,位于大山之下、曲辖湿地旁边。

  已是四月底五月初,湿地里开始隐隐露出些许绿色。44岁的拉孜村民次仁米玛正在村外的萨日查山坡放牧,看到科考队越野车停在山脚下,便走过来打听:“你们是哪里来的干部吗?”

  原来这个腼腆的牧民,一看到干部模样的人,就会过去投诉:前两天,他家圈在山上过夜的羊群受到了雪豹袭击,10多只羊被咬死,他希望能得到政府补偿。

  “那个大清早是我女儿赶羊回家的,我没见着每天走在最后的那只老母羊,就上山去找,结果看到羊圈里死了一堆羊,吃了两只,另8只全部喝了血,杀羊的雪豹还卧在死羊中间不肯挪窝。”次仁米玛读过初中,知道雪豹是国家保护动物,“用石头砸它,最后它摇摇晃晃翻过山头走了”。

  珠峰保护区副局长普琼盘腿坐在沙地上,很详细地询问那头野兽的特征。次仁米玛很肯定:“漂亮得很,全身颜色偏黄,身上有大块大块的黑斑点,猫脸”。“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搞人民公社时,村里老人们就讲过有雪豹到山下或湿地袭击牲畜,这次我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尽管拉孜村在当地还算富裕,次仁米玛家总共170头羊,一次被咬死了17头,损失惨重。

  野外经验丰富的普局已经基本认定雪豹就是肇事者,但让他为难的是,不可能有照相机的次仁米玛没有证据。“按规定,保护区内被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造成的经济损失,要获得赔偿,必须得提供损失情况证据才行”。他建议次仁米玛到村里开个证明,然后再去逐级申请。

  事实上,自珠峰保护区成立以来,在33810平方公里的保护区范围内,雪豹袭击牲畜的事件屡有发生。1995-2003年期间,仅因偷袭羊圈而被当地牧民活捉的雪豹就有3只。2009年春节期间,连日大雪封山,一只雪豹跳进定日县亚乃乡的一个牧民羊圈,咬死了十几只羊,次日一早被愤怒的村民用锄头当场打死。

  “如果只是咬死两三只羊这样的小事件,保护区管理局根本不会去管,也管不过来,因为几乎年年都有类似事情发生”,珠峰保护区一工作人员说,“只有一次杀死10-20多头羊,才会上报至管理局”。村民抓获雪豹,距今最近的一次是去年夏天,在定日县吉隆沟附近,闯祸的野兽被关进铁笼,一路抬送到了定日县林业局。

  生存空间受挤压

  珠峰保护区对雪豹多年来的“案底”进行分析,发现它经常出没的地点,主要集中在海拔4000--5300米雪线附近地区,如定结县的郭嘉乡、定日的绒辖沟一带、吉隆的贡当乡、以及仁布县的羊卓雍措周边。

  “雪豹袭击牲畜有鲜明的特点,如果是白天,通常是跑到高海拔地区觅食的绵羊碰巧经过它的藏身之所,它就发动突袭,然后将咬死的绵羊拖进岩洞;如果是晚上偷袭羊圈,则会在夜色中大快朵颐,杀死成片绵羊”,在普局眼里,雪豹实在太聪明机敏:它会准确地判断地形,如果羊圈围墙垒得不高,就直接从山坡往下跳;如果羊圈周边地势平坦,无势可借,而围墙又高的话,它就会挖地洞钻进去。

  一旦进入羊圈,雪豹通常大开杀戒,直接扑咬绵羊脖子,对比羊肉,它对热乎乎的羊血更感兴趣,经常自顾自狂喝猛饮,直到肚子撑得圆滚滚的。“它杀得性起,经常不是羊的尸体堵住了原先的洞口,就是吃得太饱,再也钻不出去,又或者跳不出羊圈围墙”。天生机警的雪豹,“吃得太饱之后会出现类似人醉酒的反应,有些神志不清,有的干脆就在羊圈呼呼大睡”,第二天早上,牧羊人往往在累累羊尸边轻而易举就逮到凶手。

  尽管有当地保护区的访问指引,可在方圆800多平方公里的辽阔喜马拉雅山脉南、北坡,科考队在近1个月的实地调查中,与雪豹缘悭一面。仅在定结县见到了两年前在绒辖沟羊圈被活捉的雪豹照片,以及在聂拉木县林业局,亲自鉴定了林业部门缴获的一张雪豹皮。“收上来时,雪豹四个虎爪部位的虎骨都已经被人掏走了”,聂拉木林业工作人员介绍。

  “雪豹生活在高海拔雪线附近,身体的隐蔽色又相当好,加上现存种群数量少,活动范围广,昼伏夜出,科考队能在野外遇到的概率微乎其微”。华南濒危动物研究所研究员胡慧建博士说。

  上世纪90年代初,美国雪豹专家迈克尔、杰斐逊也是在当年五、六月份时来到西藏,在当地向导的帮助下,进入珠峰保护区长期蹲点调查雪豹。这个大胡子专家前后共在珠峰保护区住了两个多月,使用了包括红外相机、热敏仪等各种先进设备,却一无所获。“经常看到他骑着毛驴、马匹,跟着向导在保护区内到处转,最终也没见着雪豹。”普局对迈克尔印象较深。

  对从珠峰保护区范围内、外收集到的各种信息进行分析,科考队发现,除了因袭击羊圈被牧羊人或活捕或打伤事件外,雪豹在野外被发现多属偶然。聂拉木县林业局一干部说,不久前,在海拔5200多米的通拉山口一带,他们一群三五人,无意中遇到了雪豹。“当地人叫它草豹子,当时只有3-5米远,它是突然从岩壁间出现的,每个人都很紧张,捡了石头拿在手里,但它掉头慢慢走掉了”。

  至于雪豹为何屡袭羊圈,北京林业大学野生动物研究所所长、雪豹专家时坤认为,人类活动范围扩大,或已对雪豹生存空间造成了挤压。比如冬季,尤其是早春,雪豹由于可猎食动物减少,通常要下到低海拔地区捕食,而牧民因为养殖量增大,储存的过冬牧草紧张,又早早将羊群赶往山上。“健康的猫科动物,一般没有胜算都不会主动出击,袭击牲畜只可能有两种情况,要么是老弱病残,要么是栖息地环境变坏,为饥馑所迫。”

  科考队了解到,珠峰保护区所在的定日、定结、聂拉木和吉隆四县,虽然年均增长速度较慢,但总体畜牧业发展增长明显。如在聂拉木县,10年前全县共养牲畜10万多只(头),目前已翻了一番,达到20多万只(头)。

  种群分布尚是谜

  虽然除了来自华南濒危动物研究所、中国林科院、湖南师范大学的这支科考队以外,中国科学家至今还未正式对青藏高原的雪豹种群分布状况、生态习性等进行专项调查研究,但青藏高原作为雪豹的重要栖息地,已是不争之实。

  据全球雪豹网络提供的信息,雪豹目前主要分布在中国、蒙古、俄罗斯、巴基斯坦、印度、不丹、尼泊尔、阿富汗、塔吉克斯坦、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等12个国家,全球潜在雪豹生境面积约302万平方公里,其中60%在中国,而中国又主要分布在青海、西藏、新疆、甘肃、四川和云南等六省(自治区)。

  “按国际组织预估,雪豹目前全球共约3500-7200只,中国作为雪豹核心分布区,种群数量大概占了全球总数的1/3-1/2,而中国雪豹从目前已知信息来看,又主要分布在青藏高原雪线附近、新疆天山山脉、帕米尔高原、祁连山区等一带”,时坤认为,虽然雪豹全球总种群数量的数字,是来自世界各国不同科学家、不同调查方式基础上得出的综合预判,但目前仍没有更好的数据可以替代它。

  这种生活在世界最高海拔的大型猫科动物,原本仅在永久冰雪地带的高山裸岩及寒漠带环境中生存,平素独来独往,与人类生活相隔甚远,有“冰雪隐士”之誉。然而,跟其它野生动物一样,由于栖息地破碎化、偷猎、食物短缺等原因,近数十年来,处境岌岌可危。目前,国际自然保护联盟已将雪豹列为濒危物种,国际濒危野生动植物贸易公约也将之收录进附录I,严格禁止国际间贸易。

  雪豹的极度濒危状态,首先引起国际社会高度关注。2002年,在美国西雅图召开的雪豹峰会上,全球雪豹网络机构成立。截至2006年,该机构已有20多个国家中的160多名团体与个人成员参与。作为雪豹最重要的栖息地,中国近年也相继建立了珠峰保护区、甘肃东大山保护区、新疆塔什库尔干保护区等,着手保护雪豹以及其栖息环境。1992和2008年,中国还分别承办了两次国际雪豹保护研讨会,与全球雪豹保护者一道推动雪豹生存战略的施行。

  从2010年起,西藏全自治区开始实施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肇事补偿制度。起初,老百姓往往拿不出证据,赔付兑现率较低,后来自治区又向基层发放相机,“眼下已经发到村这一级,一旦发生肇事行为,可叫村长去拍照,然后兑现。”珠峰保护区介绍。

  据聂拉木县粗略统计,就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肇事赔偿一项,目前一年最多要赔200多只羊,其中雪豹与狼的肇事比例约各一半。“通常狼单次杀死的家畜少,但作案次数多;而雪豹恰恰相反,作案次数少,一年最多发生二三起,但后果往往十分严重。”这位负责人说,因雪豹造成损失的赔偿量,几乎占到全年赔付损失的2/3,但作案次数只有1/3。

  2007年起,时坤所在的科研团队,与牛津大学野生动物保护研究所合作,长期在新疆塔什库尔干、四川甘孜、甘肃祁连山等地区对雪豹进行深入调查研究。“雪豹基金对这个项目有过小额赞助,但我们主要承担的是国家林业局项目,研究内容包括雪豹的分布及数量、栖息地结构、雪豹领域行为、食性、遗传多样性等诸多方面。”

  时坤强调,导致雪豹濒危的诸多因素中,有一项需要特别关注,即人类在保护区范围内进行的各种开发行为,如采矿、修路、高密度放牧、城镇化建设等。这些都会直接破坏雪豹的栖息地环境,或间接影响雪豹下游食物链上生物量的增长,如岩羊、盘羊、北山羊、喜马拉雅塔尔羊、林麝、旱獭、鼠兔、高原兔、雉鹑等,“一旦下游食物供应不上,作为顶级猎食者的雪豹同样难免灭绝危险”。

  时坤希望除直接减少雪豹栖息地的人为干扰之外,相关部门还应该对雪豹生存范围内的放牧密度有所限制,寻求有效措施缓解和消除保护与发展之间的矛盾。“作为食物链顶端生物以及高山生态环境健康的标志性物种,雪豹种群恢复无疑是一个相当缓慢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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