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古阿拉善

志蓝行动气候变化观察团成员合影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罗文胜 内蒙古阿拉善报道

　　“沙尘暴本来是个单纯的气象名词，现在成了一个复杂的社会名词。”阿拉善气象局李局长称，在国内媒体上，内蒙古阿拉善盟被定位为北京沙尘暴来源，制约当地经济发展，“一个点放大起来，表现了东部某种利益观点。”

　　李局长称，形成沙尘暴的标准，有严格的科学定义，媒体说的北京沙尘暴，更多的是浮尘天气，而阿拉善并非唯一沙源，只不过，冷空气入侵中国的几条路径，都从阿拉善经过，因此，阿拉善的治沙，也就具有全国标本意义。

　　“必须保护和建设并重，不能偏废一面。”阿拉善盟林业局副局长王新民称，通过退牧退耕，以人退来带动沙退，是个大致方向，但不能以消失草原文明为代价，过分强调无人区的建立。

　　“人退”的理由

　　“‘人退’的理由，是培育沙漠创造自我修复的条件。”王新民称，人的环保干预，并不见得有利于沙漠，50年代阿拉善盟头道湖种植万亩林场，因水资源的制约，现在基本消失，彻底沙化。

　　“沙漠的治理，关键在水。”阿拉善左旗林业局公益林办公室派驻腾格里沙漠东缘生态治理示范区管委会办公室副主任吴向荣告诉记者，阿拉善地面水缺乏，一些所谓环保成绩，实际上建立在地下水的使用上，地表绿化、内里失水“不知道能够走多远。”

　　吴向荣在腾格里沙漠边缘，运作了用以抑制流沙推进的“绿色阿拉善” 项目，其一区约1.7平方公里。在这片已运作10年的生态区上，迎面而来的并非郁郁葱葱的翠色，而是杂乱稀疏的低矮灌木、草丛，点缀于无边的荒沙之中。

　　吴向荣告诉记者，这是“最为适合沙漠”的植物，低矮灌木以梭梭、花棒为主，在沙漠植被中如同人得骨骼，如果长成，就等于形成了植被架子；散布周边、紧贴沙漠的草本，如同人的血肉皮肤，顺着梭梭、花棒这些骨架“填补空地”，最终形成巨大的抗沙能力。

　　吴的项目边缘，可见如波浪起伏的流沙，偶见一排抗风杨树。吴向荣介绍，梭梭耗水150毫米，一亩用水，仅为农田的1/15，两年补水，第三年可以自我平衡；相形之下，杨树属于阔叶树，一年耗费地下水375毫米，而这里的降水量是100-200毫米，耗水是补水的两倍，因此只能作为局部的防风林带，不适宜作为沙漠绿化植物。

　　“脚底下的地下水，不知道耗损到何种地步。”吴向荣称，距项目区几公里处，是个玉米灌溉区，百米多的抽水井有260多个，和这里对水资源的“斤斤计较”，形成鲜明对比。

　　吴向荣介绍，他所治理的这片地区，原来的草本可放羊500只，以一千元一只计算，约50万元的经济价值；被破坏后，他花费了10年时间约3000万元，“进”和“退”的代价，相差如此。

　　据了解，阿拉善盟实施了16年之久的“转移发展战略”卓有成效，其做法是在有水利开发条件的区域建立移民新村，将分散在贺兰山和荒漠草场上的牧民搬迁出来，按照以草定畜、以畜留人的原则，退牧还草，将从事草原畜牧业的人口严缩到1万人，将草原牲畜数量降低到100万头(只)以下，其中仅是贺兰山区，就搬迁牧民6000多人、牧畜23万头(只)，森林覆盖率由原来的32%恢复到了现在的42%。

　　阿拉善盟的“人退”政策，对西部究竟具有何种意义？

　　为此，记者曾采访中国科学院可持续发展战略研究组组长及首席科学家牛文元。牛教授的观点是，“人退”是人类承担起减缓危机、恢复生态平衡责任“相当重要的一步棋”，我国东部沿海地区和西部生态脆弱区之间，正酝酿着一种全局性的“土地空间置换”大变化。

　　牛文元称，美国三大城市对全美经济贡献率达55%，日本东京达70%，而中国珠三角、长三角、环渤海三大经济区，对全国的贡献只有38%。三大区占国土面积4%，如果贡献率抬升到65—78%的话，可增加常住人口一亿多人，促成人口东移，中国西部脆弱的水源、生态地区，也就可以“解脱出来了”。

　　“人留”的理由

　　“用土地空间置换观点支撑的环保理念，有太强的利益取向。”原阿拉善盟副盟长、中国科学院寒旱所黑河研究站副站长张小由称，“人退”与“沙退”是自然界的辩证法，并不是人类导向的一种利益转换。

　　张小由称，都市圈进一步做大，违背我国“城镇化”战略，无非是保证东部人口流入率，增强其“吸收资源”能力，维护日益抬升的房地产市场，这种环保论调，“很容易混淆价值目标”。

　　阿拉善左旗腰坝镇牧民王那生，对张教授的观点感同身受。王那生告诉记者，阿拉善政策文件强调禁牧，强调圈养，现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改了说法叫做适当放牧。

　　王那生披露，现在他羊群放牧40只左右，比禁牧前的400只少了很多，旗盟的人经常开车到牧区巡视，发现有过多放牧现象，则现场整顿，人性化了很多。

　　“禁牧不能百分百，一禁止，生态就会被破坏。”为说明这一点，王那生挽起袖子，蹲在沙面上挖坑，约30公分处触到湿润沙层。王介绍，草本根系大致就在这个位置，如果长高张密到一定程度，地表水水分不够，会导致整棵干枯，而在贺兰山，包括吴向荣的项目基地，已出现成片草场干枯现象。

　　另外，沙漠草本枯黄后不腐烂，很容易成了一层硬土，草本种子落到这些硬土上，风一吹就吹走了；另外，地表水落到硬土层，难以往地下渗透，白白被高温蒸发。相反，如果有人畜活动，可以把这些土地坚壳压破，保护草本生长环境。

　　此外在放牧品种上，由于山羊吃草根，政府要求减少放养，多养绵羊，但同时，绵羊吃草多，两只绵羊吃三只山羊的草，可见各有利弊，不是政府一份文件可以解决的。

　　“完全禁牧，对牧民有精神上和物质上的压抑，草原文明也没有了可以维系的根本。”张小由称，蒙古族的游牧文化，有崇拜生命、尊重生命、保护生命、延续生命的哲学和伦理学资源，游牧放养，配合草原生长规律，形成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然而上世纪80年代，国家将农耕地区的联产承包移到草原，“游牧”变“定牧”，导致游牧文化和草原生态的重大破坏。

　　时至今日，过分强调西部的“人退”，又走到另外一个极端。张小由称，生态危机的根源在于思想文化，“人留”不是问题，以科学发展观理念发展西部“才是正道”。

　　据了解，阿拉善1997年在黄河之滨，建起全盟第一个经济开发区，大量引进焦化、硅铁、电石等高载能项目，造成严重污染，加之附近内蒙古、宁夏的6个工业园区，大多产业雷同，一度被国家环保部统称为“黑三角”。

　　从2004年开始，阿拉善盟顶住重重压力，断然停止矿权审批，经济开发区高载能企业占税收比重从40%下降至个位数，数千万元的财政收入受到影响，并且拒绝了产值达6亿元的项目。

　　与此同时，开发区按照循环产业链招商引资，现已建成盐化工、煤化工等5大化工基地，引进吸收了38项具有世界或国内领先水平的项目、技术和装备。包括世界上最大的金属钠加工销售基地、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完整的盐化工产业链，并于今年启动全国最大PVC生产基地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