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木文化的集成木屋村

　　平亦凡

　　53岁的邹积友蹲在自家门口凝视着眼前这座异常宁静的村子，抽完了最后一支烟。大家都上山了，今天杂货店的生意格外冷清。

　　这座村子名叫锦江村，是迄今为止发现的长白山山区保存最完好的满族特色木屋村落，2006年，该村被列为县级传统居民文化遗产。6月28日，蓝思众想气候变化观察团抵达这里，认识了在锦江村待了近40年的邹积友。

　　然而，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摆在眼前：木屋村正在消亡。从清朝末年的几户，到日伪时期的二十多户，发展到上世纪90年代的百余户。之后常年失修的木屋很多都无法继续维持下去，锦江村现在有三分之二的村民已搬离了木屋村，目前居住在这里还有34座木屋，30余户居民。

　　“村里的人越来越少了。”说到锦江村的现状，邹积友有点无奈，“留不住人啊，小伙子在这里根本找不到媳妇。”

　　就在30年前，锦江村还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木屋村也叫“霸王圈”，是天然形成的自然村落。早在数百年前，伐木工人发现了这块依山傍水的地方，于是就地取材，用木材建起了房子，形成了成规模的木屋村落。

　　木房、木瓦、木烟囱、木栅栏，这是锦江村最常见的建筑元素。长白山冬天极寒，为了增加保温性，当地人将杂草、木屑用水和在一起，反复揉搓，经过3次醒发形成泥浆，涂抹在墙上。这种原生态的建筑方式和生活方式孕育了锦江人独特的伐木文化以及尊重自然的大自然精神。

　　随着伐木业的兴盛，来自周边县区的人纷纷聚集在这里，70年代末80年代初，轰轰烈烈的“长白山大开发运动”开始了，邹积友就是其中的一员。

　　“1975年，锦江县发现了3米多深的煤层，我就从朝阳镇来到这里。到1978年，生意好做了，政府却将煤矿收归国有，不让个人个人干了，我们只好另找出路。”

　　邹积友和其他村民们找到的出路是“靠山吃山”。

　　长白山在清朝年间曾经历过为期63年的禁封期，此后虽然开禁，但原始森林保护良好。山中野生人参、灵芝、珍贵药材及各类动植物极为丰富，山民靠山吃山的传统由来已久。

　　2006年1月，为了应对气候变化以及人为活动对长白山带来的巨大影响，实现对长白山的统一规划、统一管理、统一保护和统一开发的目标，长白山保护开发区管理委员会正式成立。与此同时，《吉林长白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条例》也出台相关规定，不再允许企业和个人进入保护区采摘、狩猎、砍伐树木，只能在保护区外围的事业区从事限定规模的开发活动，由吉林森工集团统一生产和管理。

　　没有砍伐，也就没有了所谓的伐木文化。更重要的是，砍伐量减小了，很多人就要丢饭碗。开发与保护的悖论就是在此。

　　“这是30年前盖的老房子，用的全是长白山原始森林里的圆木。”指着门前已经不再居住的老房子，邹积友满是回忆，“现在林业局不让砍树了，七八年前我们在后面重新建了新房，木材都是买来的。”

　　然而，保护是必须的，生活也要继续下去。大部分锦江村民选择上山(保护区外)挖野菜、采灵芝、找人参、挖天麻。冬天如果有活儿，就给林业局打工做伐木工作。

　　“像灵芝，价格虽然高，但采摘期只有15天。只有在这很短的时间，我们每人每天能赚400块钱，其他时间需要另谋出路。”邹积友说，“因此，锦江村收入很低，每人的年收入也就一万块钱。”

　　不过，邹积友有一片自己的人参地。但他觉得，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人参一般种5年以上才能采摘，这期间还要经过一次移栽，占地面积大不说，随着长白山气候变暖，冬天降雪量大幅减少，人参出现冻害的几率增高很多。种人参风险越来越大的。”提到人工栽培人参，长白山科学院副院长朴龙国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邹积友也有同样的感觉。“光人参种子的成本每丈就需要400元，如果加上移栽、土地承包、人工的费用，每丈的成本需要700—800元。如果没有贷款，我们种人参的钱根本不够。”

　　事实上，靠山吃山还能勉强维持生计，但锦江村落后的教育和医疗条件却将最后的木屋村推到了消逝的边缘。大部分村民把孩子送到了松江河镇和白山市读书，村里仅剩的1个小学生，每天早晨4点就要起床做3小时的大巴去镇里上学。

　　“现在留下来的都是中年人，不需要教育，身体也算好。老人和孩子都走了，有很多人想回来，但是没办法，这里连自来水和像样公路都没有，更别说学校和医院了。”邹积友说。

　　2011年，锦江木屋村通过了审批，正式成为吉林省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旅游开发公司陆陆续续来到村里谈合作事宜。然而，村里的年轻人、老人还在一批一批地迁走，只留下残破的木屋和衰落的村落在自然和历史的风雨中飘摇。

　　“去年有香港的开发公司想买一个没人住的木屋，出价五万八，但是那家人最后还是没卖。这是根啊，有一天在城里待不住了，还可以回来。”邹积友又点上了一支烟，看着自家的人参地。今年人参该收了，希望有个好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