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法铝灰厂附近的农田被污水冲毁。

污水夹杂着淤泥冲入农田。

溃坝后的铝灰厂一片狼藉。

　　◆清新与广宁交界处，一非法铝灰厂污水坝发生垮塌，至少3000立方污水倾泻

　　◆淤泥将附近农田淹没，污水冲入灌溉河中，据估计重金属将污染近千亩农田

　　◆非法铝灰厂无牌无照，甚至无厂名，却明目张胆地选建在省道旁，日夜开工

　　◆事发后，厂内设备转移，员工遣散，老板失踪，两地执法部门监督遭到质疑

　　垮坝3000立方米污水冲入农田

　　3月21日12时15分左右，位于清远市清新县与肇庆市广宁县交界处的一座非法铝灰厂污水坝发生垮塌，黑色的污水倾泻而出，夹杂着淤泥，咆哮着冲向山下的农田。

　　附近的清新县白芒村村民梁先生目睹了这一幕。他回忆说，污水不仅冲进了白芒村的农田，还倒灌回地势较高的广宁县农田，奔涌而出的污水甚至将水库旁一台推土机冲出了十几米远。

　　22日下午，记者赶到现场看到，这座铝灰厂位于350省道边的一座小山头上。山的中间被挖成了一个巨大的水库。现场散发着刺鼻的氨气味，污水库中的污水已经流尽，库底沉积着厚厚的黑色淤泥。决口处，堤坝已经全部被冲开。站在山头可以看到，附近五六亩的农田全部都被淹没，覆盖上一层黑色的淤泥。淤泥中掩埋着几十袋土包。梁先生说，这座污水库的堤坝就是用这些土包垒成的。

　　昨天中午，白芒村村支书陈桂香告诉南方日报记者，铝灰厂自挖的水库面积大概有3600平方米，约10米深。梁先生说，垮坝时水库的污水几乎已经满了，3000多立方米的污水倾泻而下。

　　知情人士透露，上个星期这座非法铝灰厂也发生了一次小溃坝。铝灰厂老板请了一台推土机加固堤坝，但在施工中，很可能将原来的堤坝推坏了，加上水库里的污水已经贮存了很多，简单夯筑的土坝抵挡不住强大的水压。

　　陈桂香证实了这一说法。垮坝的当晚，陈桂香打电话给铝灰厂负责人江老板。江老板向他抱怨说，当时正在使用推土机加固堤坝，没想到“搞坏了”。

　　转移非法厂主连夜转走设备

　　昨天，南方日报记者在现场看到，被淹没的农田里，已经挖了一道渠，黑色污水沿着渠流淌到了附近的河水中“这些污水可能污染附近上千亩农田。”清新县南冲村村民廖先生忧心忡忡。

　　据了解，这条河流经白芒、南冲、平岗等几座村落，灌溉周边农田。廖先生说，仅南冲就有三百亩农田受污染，几个村加起来，有超过千亩的农田受影响。“马上就要插秧了，如果一个月内雨水不能将这些毒水冲走，这些田都种不了。”

　　村民们反映，在距离这次溃坝的铝灰厂约20公里的黄洞村，两年前也有一座这样的铝灰厂发生溃坝，污水排入河水中。“以前河里很多鱼，现在全都死光了。”

　　非法铝灰厂的污水库溃坝，污染了附近村民的农田，但铝灰厂老板却安然脱身了，在他走之前，已经连夜将铝灰厂“安全转移”。

　　22日下午，记者在铝灰厂的简易工棚里看到，厂里只剩下一名工人，正在收拾衣物准备回家，其他人早已撤离。

　　记者追问有关这座铝灰厂的信息，这名工人一概说不知道。记者再次追问，他丢下正在收拾的衣物，骑上摩托车一溜烟走了。

　　工棚里除了堆放的铝灰之外，只剩下一部笨重的机器。知情人士透露，溃坝当晚11时，江老板在广宁县江屯镇几个村，以每人300元钱的价格雇用临时工人，连夜将其他重要设备和产品全部搬走了。

　　陈桂香亦证实了这一说法“东西都被江老板搬走了”。记者拨打江老板的手机，一直关机。白芒村村民向记者透露，23日上午江老板在白芒村出现过。

　　炼铝高压打击依旧屡禁不止

　　陈桂香介绍，5年前，一个叫做秦方的广宁人从白芒村村民程超强手里租下这片山地，合同上写明，租山用途是种桉树。但秦租下后，一直都没有动静。直到去年三四月份，秦又将这块山地转租给了江老板。

　　4月份，江老板开始挖山，建起了这座“山寨”铝灰厂，9月份开始动工生产。陈桂香证实，这座铝灰厂没有名字，也没有任何审批手续。

　　“老板已经赚了上百万元”，曾在铝灰厂做工的一个村民说，这座铝灰厂在出事前日夜开工，每个星期都有大卡车将铝渣运过来，有佛山三水的，也有广宁的。

　　记者看到，这座铝灰厂，其实就是三座简易工棚。一座靠近水库的工棚里堆放着三四百包装得满满的编织袋，知情人士透露，里面装的就是用来提炼铝的铝渣。

　　工棚沿着水库的边上分布着四五个反应池。曾经在铝灰厂做工的村民说，铝渣里面提炼出铝后，废水废渣就直接排进污水库中。

　　平时铝渣提炼时产生剧烈的氨气臭味，令周围的村民们苦不堪言。“山周围的草都被熏死了”。记者观察到，山体被挖开，不仅造成了严重的水土流失，附近的树木和菜地里蔬菜也有很多枯死。

　　铝灰厂属国家明令禁止的“十五小”企业。知情人士透露，在与清新县交界的广宁北市、江屯两镇，有很多非法铝灰厂。陈桂香透露，江老板就是广宁县江屯镇人。

　　从公开信息来看，这些年，政府对铝灰厂一直进行高压打击，但依旧屡禁不止。2009年底，广宁县政府网站消息表示，江屯、北市镇的铝灰厂已全部被依法取缔。但据村民投诉，在江屯、北市目前还有多家铝灰厂。

　　监管地处“两不管”真空地带

　　记者发现，这座铝灰厂就在350省道边上，驱车经过就能轻易看到，但为何一直都没有相关部门监管？

　　据了解，这座山头叫做“大皇宫”，位于清远市清新县与肇庆市广宁县的交界处。陈桂香说，这块山地虽然属于清远市清新县白芒村村民阿强，但根据国土划分，这块土地又属于肇庆市广宁县管辖。

　　复杂的辖地关系，导致了监管上的困难。村民们表示，他们向有关部门反映过多次，但这座厂离两边的县城都很远，又是在两县交界的地方，“广宁说属于清新管，清新说属于广宁管，结果导致两头都不管”。

　　村民梁先生说，江老板之所以在这座山上开厂，肯定也是看中这个地方属于“两不管”的监管真空地带。

　　白芒村村民认为，这座非法工厂明目张胆在省道边生产，与白芒村村委会的包庇是分不开的“江老板与村委的人都有往来，还经常请他们吃饭”。

　　白芒村支书陈桂香否认自己知道有这家工厂。但在溃坝当晚打电话给江老板询问情况，这表明陈桂香是知道江老板在开非法铝灰厂的。在记者追问下，陈桂香还承认，他跟江老板见过面。

　　南冲村村民廖先生说，白芒村和南冲村的村民们对这座铝灰厂意见也非常大，有村民向所属的龙颈镇政府投诉，但镇政府的人过来转一下就走了。

　　这次溃坝事故，也使得清远与肇庆开始联手处理此事。23日，清远市与肇庆市的安监执法人员联合执法，对事故现场进行了处置。

　　记者在现场看到，在双方政府执法人员的指挥下，几十个村民用白色编织袋将黑色淤泥装起运走，还有几个村民从山上砍下树枝和灌木，将被淤泥覆盖的农田围住。

　　在干涸的污水库里，一台挖土机将周围山体的泥土挖下来，填到水库里。新鲜的红色泥土一点点将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淤泥掩埋。

　　这个污染厂到底谁管辖？

　　记者手记

　　铝灰厂成本低，污染大，一直是各地政府严加打击的污染企业之一。但在采访中，记者了解到，广宁一带的小铝灰厂一直屡禁不绝。

　　像江老板这样的商人，为了赚钱而在山头开起山寨工厂，明目张胆地排放废水废渣，实在可气。但工厂内的工人也都来自附近的村庄，村民们为了眼前的短期利益，而不顾家园的清洁健康，为无良老板打工，也着实不该。

　　另外，这样一座山寨工厂，竟然在车来车往的省道边生产了半年多而不被查处，不能不说是有关部门的监管不力。

　　“非要出事了，才会重视吗？”在采访中，许多村民都说过这样的话。背后是他们长期反映问题而得不到解决的愤怒。

　　因为属地的复杂关系，导致了两县的政府部门相互推诿扯皮，都认为不是自己的责任。

　　发生事故后，环保部门第一时间不是迅速处理现场，而是查清楚事故是不是发生在属于自己管辖的地界。记者22日下午就在溃坝现场听到，一位清远的官员大声打电话说“我们接到报告说是清新的事，到现场查明白了，原来是你们广宁的，应该是你们过来处理这件事情。”

　　23日，记者看到，清远和肇庆的环保部门联合处置溃坝现场。如果当初接到村民反映，也能如现在这样联合执法，果断端掉非法铝灰厂，就不至于两个县都遭受污染了。

　　文/图：南方日报记者 李秀婷 发自清远、肇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