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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临湘特大泥石流灾害原因引发争议(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06月15日18:17  南方周末
下游的贺畈村一片狼藉,在挖掘机的帮助下,搜救人员正在清理现场、搜寻可能的失踪人员。南方周末记者 吕明合/摄   下游的贺畈村一片狼藉,在挖掘机的帮助下,搜救人员正在清理现场、搜寻可能的失踪人员。南方周末记者 吕明合/摄

云山村石庙组路边,一只浣熊玩具枕着被冲垮的梁木。它的身边则是已成汪洋的柏油路和一堆混杂着泥沙的垃圾。南方周末记者 吕明合/摄   云山村石庙组路边,一只浣熊玩具枕着被冲垮的梁木。它的身边则是已成汪洋的柏油路和一堆混杂着泥沙的垃圾。南方周末记者 吕明合/摄

  南方周末记者 吕明合 发自湖南临湘

  官方通报说,在临湘泥石流中20人死亡、8人失踪,村民们统计显示遇难和失踪人数至少37人;官方通报说,泥石流系天灾所致,与当地采石、采矿无关,村民们却将元凶直指肆虐的采石业。究竟是谁导致了这场大旱之后的特大泥石流?那些一再被警告的疯狂采矿还将留下哪些隐患?

  大旱后的泥石流

  2011年6月9日早上9时30分,当湖南省气象台关于“暴雨、山洪及地质灾害”的预警短信群发时,位于200公里之外的临湘市詹桥镇原贺畈乡一带的山民没有意识到,灾难正向他们步步逼近。

  刚刚从大旱中缓过气来的山民们,更关心的是即将抽穗的早稻收成。此刻山中仍是烈日当空,村边采石场的扬尘不时袭来,想起从2011年1月1日至5月6日,临湘全境降雨仅207.3毫米的状况,不由令人神伤。

  但暴雨的讯息很快被确认。

  当天10时45分湖南省气象局启动省级气象灾害Ⅲ级应急响应命令不久,阵雨淅淅沥沥已起。短短半天内,暴雨预警信号级别、地质灾害气象等级预警不断提高。暴雨、大暴雨、特大暴雨!湖南省气象局事后确认说,至2011年6月10日17:00,他们共发布了暴雨红色预警信号7次共16县市。同时,与湖南省地质环境监测总站联合紧急发布了《地质灾害气象预警消息》。

  事实上,早在6月8日,岳阳市防汛抗旱指挥部就下发了《关于迅速做好强降雨防范工作的紧急通知》,要求切实加强暴雨山洪灾害防御工作。9日下午,岳阳市副市长陈四海召开紧急防汛会商会,部署强降雨防范工作。

  但村民们确认,没有人通知他们转移。直到6月9日零晨,特大暴雨倾盆而下。官方事后发布的数据称,从6月10日零时至6时,贺畈上空降下了275.6毫米雨水。

  超过上半年降雨量的特大暴雨,引发了山洪泥石流,将原贺畈乡的观山村、云山村等村组夷为平地。截至发稿,官方通报说,灾难中有20人死亡、8人失踪。而村民自行统计的遇难和失踪人数则为37人。

  遭受灾难的并不止贺畈一地。临湘市白羊田镇方山村亦遭飞来横祸,村中两百多亩稻田被山洪带来的泥石流所吞没。更可怕的是,此次泥石流还倾泻到下游的八角岭水库,导致二十多米的泄洪渠被泥沙堆满,差点溃坝。

  被吞噬的亡者

  60多岁的云山村姚家组村民姚神保,是侥幸逃脱的幸存者。

  6月9日凌晨2点半多,天气异常闷热,睡梦中的姚神保被怒吼般的暴雨惊醒,家中的不锈钢门铮铮作响。此时水已漫至一楼床脚。穿不及衣服的姚光着上身跑到了二楼。借着雨水折射的微光望去,山间已一片汪洋。“快跑!”姚神保一边跑出楼房,一边向左邻右舍发出警报。6 月13 日,已在贺畈中心小学灾民安置点的帐篷中避难的姚神保仍心有余悸。

  许再爱和女儿正是被叫醒的逃生者。许回忆说,她和女儿从楼中跑出,向山上跑去,但她65 岁的丈夫姚君义不幸丧生。

  当赤膊的姚神保和村民们一起跑到高地上时,雨幕已彻底隔断了大家的视线,耳边传来浑浊的山洪裹挟巨石奔涌而下,在山涧发出的震耳轰鸣声。

  从上游席卷而下的泥石流,瞬间吞噬了观山村毛家组,云山村月星组、姚家组、石庙组这些小山村,余流甚至抵达了最下游的原贺畈乡政府所在地———贺畈村。

  “此地已被列为可能疫区,不得进入。”6 月13日下午,当南方周末记者试图进入受灾最严重区域之时,临湘市防疫人员随即阻止。警戒线外的村民怀疑,在贺畈村废墟下,迄今仍埋葬着失踪的两位村民。而观山、云山两村由于地质问题,政府亦设置了三道防线。

  最悲伤的6月9日当属观山村毛家组刘菊桃一家。毛家组村民毛伟红说,当天,老人正在家中举办隆重的70岁寿宴。老人在子女和亲朋祝寿的敬酒声中带着满足睡去,便再也没能醒来。而在山洪的咆哮下,刘菊桃和她的丈夫毛会朋、女儿毛九香,毛会朋的弟弟毛光尧、弟媳李小红以及刚满19岁的侄女毛王平,还有天津远道赶回的二儿子毛正龙、媳妇杨青和年仅4岁的孙子毛津津,悉数罹难。

  更为不幸的是祝寿的人们。毛伟红说,村中平日住的多是老弱妇孺,因为祝寿,不少青壮年的族人也从各地赶回,却在夜间不幸遇难。

  观山村毛家组因此成了此次罹难最多的地方。观山村村干部提供的遇难和失踪人员名单显示,仅毛家组就至少超过25人。当地官方公布的数字说,截至12日下午3时,临湘市遇难20人(詹桥镇观山村12人、尧云山村6人、尧三界村1人、袁桃林镇钟杨村1人);失踪8人(观山村7 人、尧云山村1人)。

  这一统计数字与村民们的统计颇有出入。云山村月星组的多位村民则证实,该组32户98人中,已确认死亡的就有8人,其中包括一名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而从当地各村组多位村民处获得的信息显示,姚家组、茅岭头组、石庙组、金星组亦至少各有1人罹难。依此计算,上述遇难和失踪人数至少为37人。

  由于遇难人数上的分歧,村民们一度气愤非常。云山村村民姚小勇说,12日晚,部分村民砸掉了再度前来采访的湖南省某电视台采访设备。原因是,“他们的新闻说,贺畈只死了10个人”。

  采石之祸?

  灾害发生后,当地官方将此定性为“300年一遇特大暴雨造成局部地区特大山洪泥石流灾害”。并称,结果经湖南省水利厅副厅长刘佩亚等人到山洪泥石流现场“详细察看和认真调查”,“在泥石流发生地,没有进行过矿石开采,山顶也没有水库,因此,不是人为采矿和水库垮坝所致”。

  不过,结论一经公布即遭当地村民反对。6月11日上午调查组到观山村毛家组受灾现场时,村民们恰好带着几位来自全国的媒体记者上山查看水库和采石场。“我们待了一上午,他们(调查组)在下面转了两三个小时就走了。根本没看到有人到水塘及采石场来看过,不知结论怎么来的?”

  为了反驳临湘市委一位官员此前说此次灾难与采石无关的说法,6月11日曾带媒体前去现场的村民出示当时拍摄的照片———现场的部分碎石上,人工钻凿的痕迹清晰可见。

  “让我们团结起来,将那些危害一方的石厂、采石厂都赶走。”在当地传播的一份《告贺畈人民的一封信》中,村民们愤怒声讨散布山上的采石场。

  6月13日,从贺畈村前往观山村的路上,短短五百米内就清晰可见两家路边的采石场。郁郁葱葱的大云山上,几片巨大的白色区域清晰可见,仿如刀削过一般。“那是更上面的采石场。”村民们说。

  在云山村村民姚神保记忆中,贺畈曾在1954、1996、1998年发生过特大山洪。但山洪来得快,去得也快,从来没有泥石流堆积。即使1996 年的特大山洪,也从未有大规模的泥沙被卷下。他们将此归因于当时植被良好,没有大规模的采石。

  此前观山村毛家组是一个环境优美、宁静的小山村,山上杉树“大得一个人都抱不过来”,但上世纪九十年代后却陆续被砍光。走在毛家组的小路上,仰头就是云雾缭绕的大云山。“以前,每年三月三、九月九,都有很多香客上山,光卖卖茶水一天就能收入三四十元。”许再云说。

  大云山是佛、道教名山,分岳阳、临湘两侧,分属两地管辖。原贺畈乡一名干部回忆说,自上世纪80年代初期开始,临湘市就将“开发大云山旅游”方案提上议程,但因各种原因,最后没能实施,“反被岳阳抢了先机”。

  1992年,大云山岳阳县部分被批准建立省级森林公园,四年后,大云山岳阳县部分又被批准为国家森林公园。2009年,森林公园再升格为国家3A级旅游景区。

  旅游无望之下,一山之隔的临湘市选择了另一条路。2004年开始,在不属森林公园的临湘一侧,数家采石场在招商引资旗号下,开始生产花岗岩等石料。更多的无证私人企业挖土筑路,修建了多条直通山顶的运石公路。也就是那时开始,“顺兴”和“德利”两家最大的采石场开始入驻贺畈。

  “别人采石是把整座山挖得干干净净、碎石也搬走。而采石老板只挖条石做花岗岩,不用的就堆积在山上,任由自生自灭。”知情的官员说。堆砌在路边的碎石、碎土,最终成了此次泥石流中的致命威胁。

  洗石的污水很快污染了水流。许再云说,村中原来只建了饮用水的自来水系统,洗衣都用涧水解决,如今“绿水”变得浑浊,水稻田的泥沙亦越积越多。

  临湘市一位官员证实,2005年后,主管旅游的一位县领导曾在大云山竖起旅游标牌,希望以旅游规划的方式限制采石,让其逐步退出,但此项经市政府通过的规划未能兑现。

  抗争由此发生。2009年春夏之交,由于山洪卷来的泥沙破坏了云山村冲头组大量的农田。村民们愤而拔掉了采石厂的电源保险,到采石厂和政府门前抗议。在政府调解之下,该组获得了企业1.5 万元的补偿。

  如今大云山两侧对比鲜明。岳阳县一侧的国家森林公园郁郁葱葱,而临湘原贺畈乡一侧采石活跃,山头满目疮痍。沿S301 省道两侧诸山,采石、砍树过后,光秃秃一片。

  “我们的担忧最终仍旧变成了现实……这是一场人祸。”村民们在那封《告贺畈人民的一封信》中如此写道。

  疯狂的采矿

  采石已成临湘市的一大产业。从位于大云山上的詹桥镇原贺畈乡一带开始一路往下,直至下游的桃林镇,采石、采矿已成为重要的经济来源。在S301省道两旁,随处可见制成的花岗岩与大理石板,一些碎石则被运进临湘市郊,作为水泥和瓷砖等建筑材料的原料。

  多年来,招商引资一直是悬在临湘各级官员头上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詹桥镇的一位干部依然记得,临湘前市委书记胡知荣2009 年初在全市三级干部大会上的一次讲话。那次会上,胡知荣公开提出,要强化市级领导带头招商责任,对乡镇和部门单位招商实行目标考核,重奖为招商引资作出突出贡献的人员。

  招商引资迫使官员见项目就上,“只要是个老板就拉,不管是什么行业”。胡在“在全市三级干部大会上的领导讲话”中曾提到,“麻石开发要以贺畈、白羊田为重点,把顺兴石材等11 家加工企业做大的同时,以小引大,年内完成2-3家投资过1000万元的石材加工项目。”麻石是花岗岩的一种。

  岳阳市一位官员说,按照《岳阳市城市总体规划(2008—2030)》第54条的规定,资源开采“要尽可能避免和减少地震灾害引起的直接和间接影响,严禁在断裂、滑坡等危险地带和地震可能引起火灾、水灾、泥石流等次生灾害的地区选址”。而此次发生的大云山的贺畈一侧,恰恰是山洪多发地带,不知为何未能遵守。

  为追求最大利润,矿主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大云山临湘一侧,有个著名的景点“鸡子石”,属国家森林公园保护范围内。“有一年,(临湘)这边采石的老板,差点把鸡子石炸掉。”因其行为涉嫌犯罪,在向临湘市委紧急做了汇报后,此景点才逃过一劫。

  不仅采石,其他有色金属开采也呈现过度、无序状态。临湘市人大在一份资料中承认,这“给矿区群众生产生活带来巨大的经济损失和安全隐患”。

  临湘人大调查发现,以忠防镇铅锌矿区为例,目前该矿区采矿的矿主有十多个,真正有开采证的只有3 家。而忠防镇长石矿区、长塘镇瓷泥矿区存在同样情况。

  忠防镇沙坪村村民证实,该村此前已出现多处塌陷,严重影响人畜安全和正常耕作。而临湘人大证实,“大坝杜家冲采矿给忠防中学师生安全造成重大威胁。占桥、忠防、长塘等镇的长石矿区和瓷泥矿区水土流失也相当严重”。

  南方周末记者查询到,从国土资源部、省国土厅到岳阳市国土局,几乎每级的地质灾害防治规划都提到了临湘的问题,亦有诸多治理立项。但许多治理项目变成了圈钱的运动。一位要求匿名的临湘官员批评说,亚洲最大的桃林铅锌矿,曾留有尾砂坝“银沙滩”。尾砂有安全隐患,临湘最终申请到了项目治理费。“他们去栽树,栽不活。最后就想到去把尾砂挖出卖掉”,“用集装箱装运到码头”。由于可能威胁到下游的水库,在一位县领导据理力争后,才让挖沙停止。

  “几年之后,临湘不止发生泥石流,在忠防和桃林一带,还有可能发生整体塌陷。”知情者说。以亚洲最大的桃林铅锌矿为例,资源枯竭后,私人偷采屡禁不止。“那些矿主很黑,把矿柱也挖了,导致地下彻底挖空”。

  当地一名官员证实,在临湘著名的“6501工程景区”边上,几年前就曾出现过塌陷事故。“没有人不知道(这些事)。”有钱的都搬进了临湘县城,而逃不掉的村民,只能在焦虑中无奈地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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