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求不足，市场疲软，已经成为制约我国经济的一个主要因素。去年 以来，我们为启动市场采取了许多措施，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扩大内需 、启示市场仍然是当前经济工作所面临的重大课题。就此，我们采访了著 名经济学家钟朋荣。

　　今天不买明天买，利用闲置资源造明天。

　　记者：近日，我们报纸采访了不少专家学者，他们就扩大内需、启动 市场问题提出了许多卓识远见。我们这里想听听你的看法。

　　钟朋荣：你们的报道我关注到了，这些专家学者的意见对我启发很大。 对如何启动经济这个当前非常急迫的问题，我个人的看法是，面对当前的 市场疲软，我们的政策要点不应是鼓励超前消费，更不应鼓励政府的奢侈 性消费，即主要不是通过消费启动市场，应当主要通过投资启动市场，特 别是通过扩大生产性投资启动市场。我认为，启动市场的政策要点是：今 天不买明天买，利用闲置资源造明天。

　　之所以提出这一思路，主要是考虑到我国所面临的以下几个现实问题： 第一，我国的失业人口很多，失业问题不仅影响我国的经济发展，也威胁 到我国的社会稳定。要为众多的人创造就业岗位，需要大规模的生产性投 资。第二，我国的综合国力总体来看还不是很高，要提高综合国力，需要 几代人的积累。第三，要解决经济生活中许多瓶颈问题，如交通瓶颈、教 育瓶颈等，都需要扩大投资。

　　所以，面对当前的市场疲软和资源闲置，我们不应当鼓励高消费和超 前消费，而应该趁老百姓消费比较谨慎时，将今天闲置的东西，变为明天 发展的基础，为下一个世纪的经济起飞创造更好的条件。

　　与其让那么多酒厂上市募集巨额资金造酒，还不如让一些好的大学上 市募集巨额资金“造人”。

　　记者：通过投资启动市场这里有个投资方向和效益问题。如果项目选 择不准，会给今后的经济发展带来后患。

　　钟朋荣：这个问题很重要。我们国家与其让那么多酒厂上市募集巨额 资金造酒，还不如让一些好的大学上市集巨额资金“造人”。中国市场现 在普遍过剩，但如果问中国现在什么最短缺，我看首先是大学。现在人们 到北京、到省城跑关系的主要是“两上”，一是公司股票上市，二是子女 上大学，这说明大学严重短缺，严重供不应求。

　　中国现在大量的是独生子女家庭。对于这样的家庭，他们可以不买彩 电，不买汽车，但不能不让小孩读书，那怕是倾家荡产。特别是面对激烈 的就业竞争，面对即将到来的知识经济，人们花钱培养子女的愿望更加强 烈，这就意味着我们的大学教育具有巨大的需求。

　　因此，面对当前的市场疲软和大量的资源闲置，我们应该将这些闲置 资源用于“造人”，通过大规模地“造人”来启动市场。通过大规模地办 学来扩大内需、启动市场，于国、于家、于今天、于未来都是需要的和有 益的。于国，能为国家培养人才；于家，为子女提供上大学的机会，能为 一家人解除后顾之忧；于今天，能启动市场，大规模的建造大学，能形成 多方面的社会需求；于明天，能为下一个世纪中国进入知识经济时代奠定 人才基础。

　　利用闲置资源大规模地办学“造人”，对于增加就业岗位，缓解就业 压力，也是非常有益的。这表现在三方面：

　　第一，大学迅速增加，一大批从停产半停产企业提前退职或下岗的工 程师、经济师、会计师可以改行当教师，参与造人的行列；

　　第二，许多中学生因到大学深造，就业时间延迟了3－5年；

　　第三，世界劳务市场的正常需要高达两三千万，我国劳动力占世界劳 动力20％以上，而劳务输出不到1％，一个主要原因是劳动力素质差。随 着大学的增加，我们可以将大批中学生培养成高级劳工，进行批量性输出。 将大量闲置资源和闲置劳动力引向造地，为中国的农业打下基础，为子孙 后代造福。

　　记者：除了教育领域外，我国还有没有别的潜力较大的投资领域？

　　钟朋荣：我认为中国造地的潜力就很大。我在西部、在沿海许多地方 都作过大量深入的调查。西部的许多沙漠，沿海的许多滩涂，或者可以改 造成良田，或者可以改造成渔场、牧场或森林。

　　当前市场疲软，大量的资金闲置，大量的劳动力无事可干。我们可以 利用这一时机，将大量闲置资金和劳力引导到造地上，加强耕地、渔场、 牧场、森林的营造，这些都是中国最稀缺的资源，怎么造也不会过剩，也 不会有重复建设。通过大规模的造地，可以为子孙后代创造更加宽松的生 存空间。

　　造地是一项长期投资。社会资金是否投向造地，关键在于政策和法律 能否使投资者有足够的安全感，在于投资的效益对于投资者是否有足够的 吸引力。首先，要实行新造土地多种所有制并存的政策，即新造的耕地、 牧场、渔场、林场，谁造归谁所有。有了所有权，所有者就有安全感，除 耕种外，还可以出租、转让、继承，具有多种受益方式；其次，国家给予 资金支持和税收支持，如给予贴息贷款，对新造土地上所形成的收入实行 长期免税的政策，等等。有了这些政策，许多人就会由投资于纺织、VCD 等重复建设，变为投资于造地；我们就会由上一轮的扩张导致大批积压的 房地产和耕地的大量浪费，变为新一轮的扩张导致西部地区大片的沙漠、 荒地变为良田、牧场、渔场和森林。

　　实施让一亿人拥有电脑的计划，加快电脑网络的建设，促进网络时代 和网络经济在中国早日形成。记者：你关于“造人”、造地的思路很有意 思。如此说来，资源闲置既是挑战也是机遇。

　　钟朋荣：是的。比如随着电脑网络和由此带动的信息技术产业的发展， 大量的物质资源将由不同形式的信息媒体增进人们的福利，经济活动的效 率就会大幅度提高，企业的成本就会大幅度地降低。对此，我们可利用当 前市场疲软和资源大量闲置的机会，加快电脑网络的发展，促进网络时代 在中国早日到来。具体讲，我们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第一，支持低 价、实用电脑的开发和大批量生产，将上网电脑的价格尽快降到每台200 0元以下，使多数家庭都能买得起电脑；第二，加快光纤入户，拓宽信息 通道，提高信息传递的速度和效率；第三，实行电脑和网络知识全民义务 培训工程；第四，进一步降低上网的各种费用。为做到这一点，甚至可以 考虑由财政拿出专项资金对电信进行补贴；第五，扶持中国自己的网络， 如中国C网--这是中国人自己开发的网络技术，其先进性、实用性优于因 特网，已经得到国家有关专家和机构的认可。国家应通过扶持性的措施， 使这种网络在全国迅速推广。动用部分外汇储备，适当进口一些先进设备， 对一大批企业进行技术改造，并由此带动内需，推动出口。

　　记者：在我们采访的学者中，有人提出启动内需，国家在注重基础设 施建设的同时，也要注重全社会固定资产的改造，要大规模地进行技术改 造。你如何看待这一观点？

　　钟朋荣：我是赞同这一观点的。因为根据国外经验，经济萧条时期， 一般是企业大规模进行设备更新的时期。通过设备更新，带动经济由萧条 转入复苏、进而走向高涨。我国许多企业设备老化，特别是一些关键性设 备，技术性能差，使产品质量上不来，成本下不来。一旦对这些关键设备 进行改造，整个企业就会起死回生。对老企业的技术改造，比新建工厂， 其投资具有见效快、风险小、效益高等优点。

　　我国在1994年以前，外汇储备一般不超过200亿美元，最少时只有几 十亿美元。之后的几年内外汇储备增加到1400多亿美元，成绩确实不小。 面对巨额的外汇储备，在不影响各种必要支出的情况下，适当动用一部分， 用于进口一大批先进的设备，对部分具有发展潜力的企业进行技术改造， 可以提高这些企业产品的出口竞争力。进口设备需要部分国内投资配套， 从而可以带动内需。进口的适当扩大，外汇需求的相应增加，外汇供求关 系和汇率也会相应变化，从而会推动出口。

　　加快向生产企业，特别是民营企业下放出口经营权的步伐，鼓励更多 的企业到国外找市场，推动出口。记者：从需求方面来讲，大家都认为扩 大内需潜力较大，扩大外需困难很大。

　　钟朋荣：扩大外需从目前情况分析，的确困难很大，但也并非无可作 为。我国的现状是，大量的生产性企业，特别是民营企业没有外贸经营权， 不能直接与国外客户建立联系，不能积极地、主动地开拓国际市场，巨大 的开拓潜力被扼杀了。实际上，我国的许多产品在国际市场上并非没有销 路，只是由于对外经营权被中间商垄断，特别是被国有外贸公司垄断，许 多潜在的市场远远没有被开发出来。如果让生产企业、特别是让那些具有 较强开拓精神的民营企业直接到国外开拓市场，许多产品是可以找到销路 的。许多发达国家的经验证明，从事外贸经营的不一定要大企业，更不一 定需要国有企业，他们的外贸企业不是以规模大，而是以专业性强和机制 灵活取胜。因此，尽快赋予有条件的企业，特别是广大民营企业外贸经营 权，鼓励他们到国外找订单、找饭吃，这应当成为我国扩大出口的一项重 要措施。

　　适当降低税费（特别是大幅度降低收费），减轻企业负担，增强好企 业自我积累、自我扩张的能力，从而扩大好企业的投资需求。

　　记者：我国实行积极的财政政策与适当地降低税费是不是矛盾的，如 果税费降低，国家的财政是否有能力支撑扩大内需、启动经济的政策？

　　钟朋荣：我认为并不矛盾。我们扩大基础设施建设，所需资金可以通 过增加税收解决，也可以通过发行债券解决；项目本身的收益在短期内不 足以还本付息，可以通过财政贴息的办法加以解决，这样比财政直接投资 所需要的资金少很多。通过这种办法，财政用同量资金可以吸引更多的社 会资金投向政府所要开发的项目。我认为，我国市场疲软的重要原因是企 业的负担太重，从而单位产品中分摊的税费太多，降低了人们的购买需求。

　　以商品房为例，全国积压六七千万平方米的商品房，主要原因是房价 太高，而房价太高的主要原因是房价中包含的税费太高。如果没有那么多 税费，有些地方的房价可以降低一半以上。如此这样，许多城市居民就可 以买得起房子，数百万农民就可以进城为居民造房；农民有了收入，又可 以大量购买洗衣机、电视机，等等，城里的许多下岗职工又可以有事做了。 于是，农民为城里人造房子，城里人为农民造洗衣机，整个经济都启动了。 商品房道理可以推及许多商品，这个道理就是通过减负降价，扩大需求。

　　在目前许多企业不太景气的情况下，扩大需求主要寄希望于好企业。 差企业自身难保，也交不了很多税费，于是税费的任务主要落在好企业的 身上。好企业上交的多了，自己留的就少了，需求萎缩，自我扩张的能力 就减弱。而降低税费，主要受益者是好企业。好企业本身有市场，有销路， 有较好的效益，如果让他们多留一点，他们的投资和扩张能力就会强一些， 他们就会买更多的设备和原材料，从而对整个经济形成较强的拉动作用， 促进经济的扩张。这种扩张不是用贷款扩张，而是用自有资金扩张；不是 低效扩张，而是高效扩张；不是盲目投资和重复建设，而是为满足越来越 多的订单而进行的投资和购买。

　　扩大企业直接融资的渠道，放松对直接融资的规模限制，使许多好的 企业能够通过直接融资的办法扩大投资迅速扩张；同时也为广大居民创造 回报率更高的投资方式，从而使更多的人由储蓄存款转向证券投资。

　　记者：目前我国经济运行中存在的一个突出问题是，一方面银行的存 贷差加大，银行巨额的储蓄存款由于没有好项目贷不出去，另一方面需要 发展的一些民营企业却往往得不到贷款。你认为这个问题如何解决？

　　钟朋荣：这个问题需要深化金融改革来解决。去年以来，金融扩张仍 然主要是通过银行增加贷款来实现。这种办法主要受到以下制约：第一， 银行贷款的主要对象仍然是国有企业，而许多国有企业已经有大量呆帐， 还贷能力比较差。再加上历史上每次贷款扩张都是银行的不良贷款大幅度 增加，所以银行普遍惜贷。这种惜贷行为正是银行管理加强、风险意识增 加的表现；第二，银行贷款要求资产抵押，而一些好的项目，一些发展潜 力比较大的企业，恰恰是没有资产抵押；第三，面对上述情况，当前效益 比较好、资金需求比较旺盛的，更多的是那些民营企业。而由于种种传统 观念和习惯势力的影响，银行对民营企业的贷款后顾之忧仍然比较多，仍 然比较谨慎。

　　面对上述情况，我们应当为企业的直接融资打开方便之门，使那些效 益较好，发展潜力较大的企业，特别是那些成长较快的民营企业，通过直 接融资市场能够迅速融到所需资金，其投资需求就会迅速增加，进而推动 整个社会的需求扩张。企业通过直接融资扩大投资，从而实现企业规模的 扩张，是从广大老百姓手里拿钱。很显然，只有那些被公认的效益好的企 业和项目才能获得资金支持。他们使用这种资金也会受到资金所有者的直 接监督和制约，滥上项目的行为一般来说会少些。这样的投资扩张，不是 低效企业的扩张，不是滥上项目的扩张，而是高效企业的扩张，是在投资 者自我约束下的扩张。

　　所以，这种扩张方式与通过银行贷款扩张相比，具有两个明显优点： 第一，扩张迅速，从而启动市场的速度比较快；第二，新一轮的扩张主要 是通过好企业的融资和投资来实现，因为较差的企业很难从直接融资市场 上融资。王健平、田如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