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最近您在几个场合都谈到中国面临经济复苏的观点。请问，您的 主要根据是什么？

　　孙：几年时间的经济低迷，现在已经成为举国上下非常关心的问题。 这次经济低迷形成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从外部环境来看，先是亚洲后波及 到世界上许多地方的“金融风暴”，对中国经济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如中 国产品的出口环境大大恶化；从内部来看，原因是多方面的，包括经济体 制、经济结构、宏观经济政策等，还有社会体制等，在这些因素的综合作 用之下，消费不振，购买力下降，市场疲软。也就是说，对于一场由如此 复杂的原因造成的经济不景气，要判断它的复苏，应当是相当谨慎的。但 现在确实有一些理由，使得我们可以相信，中国经济正在面临一场由政府 强行启动的“复苏”。

　　“春江水暖鸭先知”。最近一段时间证券市场发生了一次人们称之为 “井喷式”的行情。股市一般都是提前相当一段时间对经济的走势做出反 应。对于这次行情，人们有许多的评论，但我愿意将这次行情看作是一种 经济复苏的信号。当然，可能更准确地说是政府启动经济的一种措施。

　　记：但这次行情是大起大落，现在又从沪市的１７００多点跌到了１ ５００多点，许多人又被套牢。这怎么理解？

　　孙：大起大落，确实表明政府调控股市的能力和技巧上存在很大的问 题。因为在大起大落中损失最惨重的是刚入市的小股民。但从客观结果看， 这并不影响对于启动经济的作用。因为我们知道，现在激活经济的最大困 难是如何激活人们手中的钱，即银行中的个人存款。这次行情，在１６０ ０点以上成交了６０００多亿元。也就是说，有几千亿的资金被套在了１ ６００点之上。这有两种前景，一是像有些人预测的那样，还有更大的行 情，这样大部分人都会从股市中赚到钱，资金会流向其他的消费领域。还 有一种可能，就是没有这个更大的行情了，这些资金就是被套死了。如果 是这样的话，我们可以分析一下其影响。在这波行情中，原来被套的老股 民基本都解套甚至赢利了。而且有相当一批人已经不愿意在目前的点位再 追高了。这样老股民的钱要么留在股市，要么从股市中流出来，转向其他 的投资和消费（在目前利率水平下，转向储蓄的可能性不大）。而刚被套 的新股民，是抱着很高的赢利期望入市的，很多人不会就此割肉，退出股 市，再将钱存入银行。甚至在点位更低或有行情的时候，会追加新的资金。

　　记：那么，股市的行情，会对整个经济生活有什么影响？

　　孙：行情起来后，很多人又问，这是否又在形成新的泡沫？我觉得， 以我国企业目前的赢利水平来看，说泡沫是毫无疑意的。但更加关注的是， 这种泡沫会带来什么样的连锁反应。一种可能性是，股市的泡沫会向房地 产转移。从心理学的角度说，在股市中挣钱和赔钱的心理是不一样的。你 有５０万，在股市中赔了１０万，你总想把本捞回来。如果你挣了１０万， 就可能会歇手。如果加上通货膨胀的预期，就可能会将钱转向房地产。说 得不好听一点儿，如果股市真有了“泡沫”之后，接着的可能就是房地产 泡沫。在这里，应当关注一个问题，即人们的预期问题。如果是紧缩的预 期，人们就会更加捂紧手中的钱。如果是通胀的预期，人们就会忙不迭地 花钱。关键是预期的转换。也许明年的这个时候，或者在更早一点儿的时 间，我们要谈论的已经不是疲软的问题，而是通货膨胀的问题。

　　记：但也有一些经济学家对经济复苏并不是很乐观，这个问题您怎么 看？

　　孙：我觉得他们说的也是很有道理的。前面说了，如果出现了复苏的 话，也是政府强行启动的。同时，中国经济中的一些根本性的问题并没有 得到真正的解决。按道理说，经济中的一些根本问题，如某些体制问题、 结构问题都是应当在经济不景气的时期解决的。在西方是通过企业破产和 宏观经济制度的创新来实现的。但这些问题在中国还没有解决。这里我特 别要说到的是社会保障制度的问题。我原来谈到过，由于制度的不确定性 所造成的不安全感，造成一种畸形的储蓄倾向，从而造成消费的疲软。西 方国家在３０年代的时候，也遇到同样的问题，他们是通过建立福利国家 制度，特别是社会保障制度来解决这一问题的。可以说，在我国的工业已 经转向耐用消费品生产的情况下，建立健全社会保障制度，仅仅对于形成 适应大规模耐用消费品生产的消费市场来说，也是势在必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社会保障制度是保护穷人或普通人的。在经济启 动的时候，我们往往会面临着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普通人包括穷人都不花 钱，经济就无法启动。如这次流入股市的，或将来转入消费的，有许多就 是普通工薪阶层甚至是下岗失业职工的钱。但这些人手中仅有的那一点儿 钱，对于他们将来的生活来说，是至关重要的，是治病钱、养老钱、吃饭 钱。尽管经济的复苏会为他们带来机会，但机会并不能解决所有人的问题。 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是从道义的角度说，还是从经济发展的角度说，都 应当通过社会保障制度的建立，为他们的基本生活提供起码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