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只眼

　　针对“中国校园系列强奸第一案”，5月30日《南方都市报》刊发社评，呼吁加强危机教育、反省教育体制等。但是我认为，在这一系列强奸案中，学校之所以会对十几名女生受侵犯采取缓报瞒报的做法，其根本则在于贞洁观的蛊惑，这种男权贞洁观不仅阻碍了检举性犯罪，也导致暴徒横行无忌。

　　那些身为成年人的校领导、教师把少女们身心实际遭受的损伤看得无关紧要，把所谓“奸”带来的象征性危害看得无比重要。在他们的价值判断里，处女贞洁太重要了，所以成了赔不起的精神损失。所谓名誉要紧、所谓丑，都是在渲染、放大被强奸后的女孩不再贞洁这种观念，认为她们从此被烙上耻辱的污点。而这种贞洁观的背后，就是巨大深厚的男权文化支柱。在这种价值判断下，受害人主体消失不见了，她们被当作物品、器皿，成为男权价值的化身。贞洁观，简言之，可以称为“性器观”———把女人当性欲器皿，可欲、可用。捉拿强奸犯不难，我们真正面对的阻力，就是这样的男权文化。

　　我相信，这起强奸案顶多是媒体报道的第一案，决不会是全国范围内真正发生过的第一宗。在庇护强奸的文化观念没有得到彻底批判前，瞒报绝非个别行为。然而，隐瞒犯罪，只能恶化受害人处境。我们不难想象，在所谓“丑”、“名誉受损”的舆论包围中，受害少女承受了何等的精神折磨。遭到蹂躏必须缄口、渴求正义无法声张，她们如何看待自己的女性身份？罪犯的恶行，人们对强奸的反应，失贞的文化压力，所有这一切把她们逼到“退学”、“服毒自杀”、“精神恍惚”的境地。

　　有人也许会说，被捉拿的案犯文化不高，哪有你说的什么男权观念？但我要强调，这个人同样是在男权文化熏陶下长大的，他懂得自己拥有的男权优势；他知道女生被蹂躏后不敢叫，那之后的“丑”更是说不出。何况，那么多有知识、有文化的学校领导、老师，他们怕“丑”不报；请问“丑”是什么？难道不是认同女人所谓失贞之“丑”、继而自觉规避吗？这又怎么不是对强奸文化主动顺应。而这种自觉性怎么不是纵容犯罪、并且也释放了自己潜意识中暧昧的、侵犯女性的性冲动？

　　就此而言，反抗性暴力不是一般的危机教育或管理体制问题，它首先是挑战男权、维护妇女权益的问题，它也是改造文化的问题。妇女人身权力不容侵犯，这就是问题的根本。反对针对妇女的暴力，这是我们落实男女平等国策的重大问题。

　　我要为受害者刘静的母亲击掌叫好；她果断控告，以愤怒对隐瞒，以法律求公道。这是何等伟大的母亲，她公开挑战了肮脏的贞洁观，维护了所有受害的女孩的尊严和权力。各位有女儿的家长啊，教我们的女儿认识到她的权力；父母维权，这才是对女孩儿最强大的爱和保护。

　　我们的法律、媒体、社会舆论、校园文化，必须支持举报强奸；让不容暴力侵犯的女性形象得到广泛传扬。媒体还需要开放篇幅，让受害者言说愤怒；并且，让那些机智挫败强奸企图的女子提供技巧，大家来讨论如何克敌制胜。我们的学校教育，要开发性教育，让男生、女生坦然说性，共同反抗性强暴。只有创造一个男女平等地享有性权力的社会文化氛围，才有可能真正制止性暴力。

　　艾晓明（中山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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