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副业杨秀娟

　　SARS惹祸

　　夫君突然一个电话过来，勒令坚决把猫处理掉，他在电话里极认真严肃，就像遇到死敌，数落着猫的害处。这个突然的意见太让我吃惊了，前天他告诉我听说西城区有三只狗得了“非典”，我忽然明白了他不让养猫咪的由来，令我想了很久，就因为是“非典”时期就向他妥协意味着什么？

　　我深知要不是儿子当年救起被弃水中的咪咪（那只老猫）我们家不会有养宠物的历史。14年中我夫君从没有这样狠地对待猫。他是爱清洁的人，打心眼儿烦猫毛和那闹猫的吼叫。到哪去都带着清理不净的毛，让人家打趣他“你当了多少年的猫爹了”，因为这个，老猫咪咪一生中都对他敬而远之，因领教过他的烦恼，从不破坏东西，只有偶尔我不在家时，它会低着头去向老主人讨要点东西吃，就这一点老猫咪咪也一直记着他的好。只要他在家它总是看着他的脸色行事，有时见他不高兴就主动躲藏起来。老猫晚年更是小心翼翼对待他。老猫走了夫君如释重负，他不希望再养宠物的要求也无可厚非。然而被弃的小猫在老猫走后14天，就陆续来了两只成为接班猫。因为遗弃宠物流浪猫已成为社会问题，哪个居民楼下都有几只流浪猫，只有小猫有幸来到家庭。我三口之家两人在外，得以实施先斩后奏收养它们，是双方幸也。

　　这回SARS就像一个药捻子，夫君有了充分的理由对猫宣判，SARS也是挡箭牌，夫君摆出他绝情的面孔“有猫没我，有我没猫”。还真的要我决定这只被遗弃猫儿的命运，且三天之内给他答复。在“非典”大闹人类中，小宠物该置于何地？成了棘手的事。

　　人与宠物也是情感互动。能来到我身边的两只猫弃儿，其缘其景令我难以忘怀且不说，帮我承受孤独的是它们，给我带来乐趣的是它们，而今，由于非典让我重置它们的未来，等待它们的命运将如何呢？

　　“命令”之后

　　接到夫君的“命令”我的家就阴沉起来，猫儿们看着我不快的表情它们也打了蔫儿。我巴望着SARS早点滚出地球，夫君强硬的态度怎能不使我把这笔账算给SARS。它残害人类，人类有能力跟它斗，尽管有牺牲，我们能战胜它。但要铲除SARS带给我们精神上的恐慌和危害，就不仅仅是依赖科学的问题，在SARS面前考验着每个人的承受能力，如果追究病源在哪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说得清吗？人类的高频率流动和高密度聚集是动物比不得的，从而可推论细菌的裂变及进化与人类活动有着极大的关系，病菌高频率扩张和传播也与人的行为紧密相连。在自然进程中随时出现一种新的危害人的菌类是自然界发展的必然，它的演变由来可涉及动植物和人类。因而短期内只能是控制它，或以毒攻毒。因某专家一句话，还是民间一句传言，说宠物是随时可带病毒有多少根据。

　　要使宠物直接受到株连是极简单而残酷的。谁最初把“非典”带到北京的，是人，这是事实，即使三只狗有“非典”说明什么，说明人与动物受非典侵害是一样的，人类主宰一切也自然得管理一切。宠物不论与人在一起，还是流浪街头，带菌否都属于应管理之内。真有动物染上“非典”就地处置，也只能如此，不出屋的宠物也受到处置，这不是庸人自扰吗？把最初在人类身上发现的疫毒，强置在动物（宠物）身上，要是将这种说法当真传开来，会有许多可怜的小生命毙命或流浪街头，如果被遗弃的宠物在垃圾箱、在有病菌的废弃物中找食，遇到“非典”再使它的粪便污染到水，这个渠道对人类的危害，防起可就费大劲了。五花八门的谣传本来就无孔不入，再把小宠物扯进来，造成人的精神上弱势，这不是制造非典的非典吗？在“有猫没我，有我没猫”的境地中，一场宠物求生夹杂着人类情感的论战在家庭拉开序幕。

　　理性，人是第一位，我只好决定妥善处理，为这两只因非典而遭遇劫难的小家伙寻找一户善良人家，来弥补它们为非典而做出的“牺牲”。可在非典时期谁敢收留此等物，谁不会反问呢。这里我不是在为相依为命的宠物做认领广告，而是这两只猫咪实在无辜，让它们为警世人类而展示自己吧！

　　两只猫咪不能分离，这是两只鸳鸯猫，相差四个月，在这个家平均仅生活了一年，谁要认领就一块儿将它们抱走，上帝都会感谢他（她）的。因为它们在刚刚满月时就成了弃儿，在它们小小的生命中，就已经饱尝了世间的苦难，是挣扎着生存下来的，不要让它们再恨人类吧，我替它们祈祷！

　　非典不可怕，我们终能战胜它，可怕的是人类的自私，有时只顾一池一地的得失。其实动物的行为情感直接关系到人，试想哪一次地震不是动物先报警，哪一次天灾不是动物先有行动，而我们人类哪一次有关科学实验不是求助动物来完成。现代战争的双方有时训练动物去打前阵，追缴罪恶更少不了我们的警犬，在调适心灵孤独中，更少不了宠物的帮助，现在又有多少个家庭享受着宠物们带来的各种欢乐。我们早已甩过了西方人的狗吃肉，中国的狗吃屎的年代，我们的民族文化已经包容了宠物文化。所以在“大敌”当前，一致对SARS中，公正和善待宠物，避免它们成为“帮凶”也是我们人道主义、人文主义的体现。

　　当我的愤怒积淀在心，坐定思定电话中讲述给一位老朋友，请她帮忙，为它们找个好人家吧。把它们的一切东西都带走，把为它们服务的小洗衣机也带走，只留下为它们梳理毛发的木柄板梳子作为纪念，心里的无奈跟谁说，还是告诉它们吧，当我打完电话一出来发现它们俩神态诧异让我惊诧，它们一致而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都支棱起毛发，傻愣愣地瞧着我，一动不动，像发问像疑惑像惊讶，淹没了往日的神情。

　　想不到它们真能听懂人类打电话的复杂语言，想起它们那样往日的欢快，一次次像小跟屁虫的两只白猫整齐地一二一地跟我走的情景，就有如同坐在两匹小白马驾驶的雪滑犁奔放在原野的感觉，它们时常守望着我干活，那亲切的眼神，就像有人欣赏我劳动的成果，每每地让我惬意，它们跟鸟玩的快乐更是让人感受着生命其乐融融……真的让它们离开这个家吗？不知不觉地鼻子酸起来：“你们得离开这个家了。”话一出口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老主人下了最后通牒令，你们平日破坏了沙发，没完没了掉毛，又怕你们生病，加上说非典与你们有关，看来我是保不住你们了，给你们找个好人家吧。”两只猫眼神里那愣愣的呆呆的悲怜的表情变化着，默默不语的样子，我明白了，它们的内心表情太像我们人类了。

　　它们的求生方式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也托几位朋友寻找信息，不但没给它们找到人家，有人竟还要往我这里送小猫，真让我苦不堪言了。我有意的淡了它们两天，不知是拿情感拷问自己还是考验它们，我矛盾地给它们找出路。而心里不自觉地为它们寻找留下来的理由，竟说给它们好几次：“你们要好好表现，生存的空间也是自己努力的呀，只要你们不破坏沙发，不弄得哪儿都是毛，我还是为你们力争留下来的。”破坏沙发这一条款归它们，那第二款怎能强加于它们。

　　仅仅两天，它们没了噜噜噜的快乐之声，没有了跟我说话的喵呜、啊咦声，不见了它们相互打闹、玩耍，它们沉默地大白天增加了睡觉的时间，晚上入睡前突然发现沙发上没有了陪着我的两只猫咪，找遍也没有，没想到它们早早地在它固定的位置相互搂抱着睡着了，睡梦中都能观察到它们的悲切，它们像商量好了似地，这个举动是从来没有的，我心头一阵凄凉。第二天早上，一睁眼那半边床上没有了两只小可怜，它们平时那种我不起来它们不动的情节不见了，我喊它们，发出诚恳的声音喊，就是喊不来它们，哎，我去“请”它们，出来一看老大骄骄在沙发上直着脖子直着眼地正朝我看，见我出来找它们，冲我叫了一声，走下来亲昵，表示了它的对不起。而那球球却是“请”不动，它愣着眼看我，在花房窗台上就是不下来。

　　为了缓解它们的情绪，我说：“来来，咱们梳理梳理毛发吧。”还是骄骄理解我，顺从地样子，而球球，虽然下来了，就是不来梳理，跟我保持距离地看着我。我抱起它来，看它眼睛里竟闪着泪光，它那深深地委屈真真切切，以那种要惜别的眼神对着我，睁着大大的哀怜的泪眼，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悲苦，就像我看到了一个就要离开家在哭的孩子，抱紧它，亲了亲它的小鼻子。它上火了，厚厚的眼屎积在眼角，仅仅两天哪。

　　而骄骄那边的行动出现疯狂，它看着我，在我眼前抓凳子，抓沙发，更到我眼前抓它们平时不去的猫篮。还在里面发狠地扯着一张纸，边扯边看我，我说：“你是有意的气我是不是。”它跑了，它们是一文一武的来征服我呀，不能不说这两小东西的聪明，也证明着它们求生存的能力。这让我想起人民大学文学系教授卢老70岁了，救助无数的小动物，却无奈地寻找能有人接替她动物保护协会的担子，来完成她承诺她的学生们写一部当年在中南海为晚年毛泽东读诗词的日子里，她所看到的伟人毛泽东的晚年文学情怀。然而，她舍不得那些被弃的受伤的小宠物拉扯着她的衣襟，求生存的眼睛对着她哀求。那些看着她流泪，来亲昵、用小舌头擦干她的眼泪的情景，不知现在的卢教授是否能完成她的承诺，同时又拥有无数爱她的小动物，或者还在熊掌和鱼翅不可兼得的困惑中。

　　这般答谢

　　努力总来自于动力，一方面缓解两只小可怜的情绪，一方面把它们的言行如实向家庭“领导”汇报，电话前两只猫都躲在开着门的小屋书架顶上不出来，当电话那边传来：“那就别再说让它们走的话了。”感动得我在心里替猫咪说谢谢他，没想到电话之后不一会儿它们下来了，一个亲昵地叫我，一个围着我转。晚上沙发上两只猫猫一直睁眼等我进卧室，早上醒来，两个小东西都在我旁边。见我醒了，它们张开大嘴打哈欠，长长地伸着懒腰，球球还把两只小手爪伸给我，骄骄还冲我叫一声，四只眼睛双双地亲切地看着我，昨天晚上的电话汇报它们听明白了。

　　本来它们的便溺习惯已经很好，为了替两个小家伙讨夫君的好，决定教它们上厕所。

　　几天里，它们的小心眼在想什么，它们真的有那么好的记性吗？三天过去，让那位老朋友帮助找新主人的事得有个了结，电话打过去，我第一句就是：“它们有希望留下来了……”传来：“好、好，这里正好跟人家说了，人家还没回话呢，不送人了不送人了，愿你教它们上厕所成功。”再瞧这两只猫，球球传给我极温柔的眼神，那骄骄看我刚放下电话不等我起身就嗖地一下蹿到沙发扶手上，一头钻到我腋下摇起大尾巴，嘴里噜噜地哼着，一会儿抬头高兴地看我，一会儿埋下头去噜噜，这样反复着，那份感激的情态深深地感动了我，搂着它看了好一阵书，它还不下去一直摆着尾巴。这个举动，弄了我一个盛情难却，最后还是我抱着它说去看鸟才罢了。

　　SARS虽然闹得人类不安，动物不宁，中国有句俗话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在人与自然灾害的较量中，人的胜利往往更体现在平时不易得到的东西：生命至上，实现全民的无病防病，加速了环保，增强公民自身责任，迅速更新观念，有了一支英雄的白衣天使队伍做屏障，把非典当镜子，在管理我们自己、管理动物、管理一切中也有了更高更新的认识。乘胜追击彻底控制、消灭“非典”，也就是我们生活中的一段插曲。猫咪的故事就成了插曲中的修饰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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