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柱
哲人有云：“沉默是金，雄辩是银”。对个人来说，在特定时段之内也许如此。某种局势下，沉默不语比口燥唇干地解释、辩论要好。但如果我们把边界扩大了来看，则并不如此。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无论富庶还是贫穷，强大抑或弱小，如果总是缄默不语，就像老子说的“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结果可能不被世人了解不说，更失掉取长补短的良好机会。这种情形下的沉默，丢掉的比得到的要多，“金”的桂冠，是没法戴在“沉默”头上的。
梁漱溟先生讲到民族问题时说：“要知道，一个民族的复兴，没有旁的法子，只有竭力发挥他固有的长处，否则非自取灭亡不可。要紧的是对自己的民族有认识，由认识而发挥自己的长处，才可以得救。”（《梁漱溟文选·我们当前的民族问题》）如何自我认识？梁先生在此文中没有细说。以通用的方法而言，不外两方面的内容：一个是自我反省，另一个就是与他人交往，从别人身上反观自己。这两点互相依存，偏废其一就会使自我认识模糊不清。古人有三省其身之说，究其实，所谓三省———“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论语·学而》）并不是空室独坐的产物，而是以交往、沟通为前提条件，然后自我思索。没有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实质是无所谓反省不反省的。
可以说，没有交流就没有自省，也就更谈不上清澈的自我认识。但交流、沟通绝非易事，就处世者的态度而言，需要坦诚、平等，不居高临下；从当事人的胸怀讲，应眼光长远、独到，不怀你死我活的成见，求同存异。视天下的人皆为阿斗，独独自己智慧之气盈身，盼世上的人都病入膏肓，只有他和一位烙大饼的姑娘生气勃勃，那是不存在沟通的。我们看古代的帝王，周围虽然万岁之声不绝于耳，活得也潇洒气派，内心却是孤独的，因为他不具有与别人沟通的条件，别人也不敢与他沟通。如果上下相隔，内外相隔的情形制度化就更糟糕了。
黄仁宇先生在《万历十五年》中曾述及慈圣皇太后感谢万历皇帝修葺装潢慈圣居住的宫室一事。竣工之后，慈圣皇太后的感谢不是用亲切的口吻加以表达，而是请学士写成一篇文章，赞赏皇帝的纯孝，母子之间的天性交流变得冷漠、堂皇、呆板，不是他们母子不具有感情，而是制度要求太后必须如此。首辅申时行和朋友通信时指出局势艰难，“上下否鬲，中外睽携，自古国家未有如此而能长治久安者”。这在当时仅指君臣之间的关系，时下再看，范围要广得多，不管是谁，闭目塞听，不知外事，繁荣发展便遥遥无期。
人生活在这个星球上，视对方为寇仇，个个像白眼鸡似的，慢慢就会萎缩下去。彼此沟通，就会发现有许多共同点，互相扶携，取长补短，无论对己还是对人都有好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