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前，八国联军攻打北京时，慈禧太后把皇宫里八大马车金银珠宝坚壁在太监暗宅的一口古井里；一百年后，京城实施危旧房改造，王一斗鬼使神差地发现藏有金银珠宝的古井就在自家老屋的地下。这辈子，一轮到王一斗烧香，灶王爷就调屁股。这一回，命运的天平终于向他倾斜。他要把一辈子所有的后悔事全都找补回来，改变一斗粮食的穷命。却不想遇到一系列邪事鬼事古怪事。这到底是人为还是天意？

　　编者按　北京作家刘连枢的新作《半个月亮掉下来》（刊于《北京文学》2003年第7期），是作者创作上一个挺大的突破，也是北京地区文学创作的一个可喜收获。下面是著名作家刘恒、刘庆邦和《北京文学》副主编孟亚辉对这部小说的评介。

　　挖了一口深井憋出一个宝来

　　刘庆邦

　　我一直关注连枢的小说创作。看了《半个月亮掉下来》以后，很欣喜。这是连枢创作上一个挺大的突破，同时也是咱们北京地区创作的一个可喜收获。这么多年，连枢挖了一口深井，憋了一宝出来。我看连枢的这篇小说，第一个感觉，构思很好。他的情节，是建立在虚构的基础上，有非常丰富的想像。当然细节都非常真实，一系列细节都非常真实。我觉得这一点特别重要。

　　目前小说创作的状况，大部分都太实，缺乏抽象能力。缺乏抽象能力是我们中国作家普遍存在的问题，对整个世界缺乏一种比较宏观的看法。所以，写的东西就比较实，好像照搬生活，对生活照相。想像力是小说创作的根本力。每一个作家，都存在如何处理和现实的关系的问题。如果和现实关系处理得好，有可能就出现很多好小说；处理不好，就可能写出比较一般的小说。怎么处理和现实的关系？往往能衡量一个作家的功力。连枢这个小说，他是现实的，但它总体构思又是超越现实的，故事情节建立在一个虚构的基础上，有抽象的东西在里边。所以，就显得在艺术上比较高。

　　连枢的创作态度和小说本身非常吻合，就是挖一口深井，在这口井里做文章。目前有些作家是什么情况呢？这挖一块，那儿挖一块，浅尝辄止。其实现时生活中，无论打水井，还是挖煤井，还是采别的矿也好，你首先选准一个矿点，深入下去，有的打下去就很可能打出泉水，有的挖出金子来，或者挖出好煤来。连枢在这个井上来回折腾，折腾得非常到位，非常充分，这个井挖得就很深，很有包容性，使这个井成为一个舞台，好多动作都是在这个舞台上完成的。

　　小说讲究的是艺术魅力，不是靠信息量的大小取胜的。连枢不是不用信息，他挖掘的是信息后面的东西，是对信息的深加工，这是这部小说一个很重要的特点，也是一个尝试。现在大家在议论什么是暴力，所谓暴力，就是人类不能抗拒的东西。有人说拖拉机是暴力，有人说火车是暴力，有人说互联网是暴力，或者说尖端武器是暴力。我的看法，最终的暴力来自人的欲望。人的欲望，才是自己不能战胜的真正暴力。人生的欲望永远填不满，这是自己战胜不了自己的困境。关于对欲望的批判也好、描述也好，这样的作品很多，被称做欲望化写作。连枢这个小说，不是欲望化的写作，他是非常清醒地、比较抽象地来看待欲望，比欲望的写作高一个层面。他最终指出了，“欲望是一个陷阱，这个陷阱有时候是难以战胜的”。如果我们整个人类或者每个自身生命，都认识到这一点，人对欲望有所克制，也可能生命的质量会改善那么一点儿。

　　提供一个多元化思考的空间和可能

　　孟亚辉

　　小说想像力问题、虚构能力问题，是作家具不具备创作天才很关键的一点。缺少想像力，一个作家的生命力就没有了。有人说，现在生活中有好多东西照搬过来就十分精彩，本质上这是降解了小说的虚构能力。《半个月亮掉下来》处理得非常精妙，将一种社会情绪置于首都建设的大背景下来写，把人物活脱脱呈现在读者面前，调动了读者的想像力。这部作品看起来很传统，其实运用了大量的现代手法。作品省略了人物的肖像描写，场景也十分简单，基本就一个场景，却让读者感到很热闹。结构上，采取了现在时和过去时时空交错的复线结构，不仅使作品有浑厚感，也增强了作品的神秘性和历史的沧桑感，读来丝丝入扣，引人入胜，象征性很浓。

　　其实，连枢从他的《黑凤冠》开始，就已经不满足纯现实主义的写作了。他把我国的和外国的象征主义、魔幻现实主义、荒诞主义、黑色幽默等悟化过来，种在了具有几千年文化的中国的土壤里，开出了鲜艳的花朵，结出了饱满的果实。《半个月亮掉下来》是他这一小说理念的再次实验。

　　连枢的这部小说表面上是写实的，其实包含了深刻的文化底蕴，应该属于象征主义、魔幻现实主义那种，但又不失中国的传统：有好故事、好语言和鲜明的人物。小说反映的主题是多样性的，给读者提供了一个多元化思考的空间和可能，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理解的作品主题之一是不是可以这样说：把市民的幻想高高地捧到天空，然后再把他们重重地抛到地面，可悲可叹可怜的是，我们并不接受教训，只要有人一捧就又跑到天上去了……

　　用独特视角揭示人的共同困境

　　刘恒

　　连枢做记者，到处采访，在新闻工作上取得很多成绩，也得到了很多奖励。在这种情况下，放弃创作或者创作欲望消失了，没有任何可说的。但他坚持下来，根还在，还能长出很茁壮的东西，非常了不起。我看完《半个月亮掉下来》之后，觉得他在文字表达上还能这么娴熟，在构思上还能这么圆满，在视角上还能这么独特，说明他的肌肉还是相当发达的。

　　创作者感知生活的方式，作者的思维方式，这个永远有优劣之分。就像镜子一样，大家都是那种平面的镜子，反映出的东西，大致没有什么区别。但有的人镜子里就显得突出，那个形象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许多优秀作品就是在这点上突出，与别的作品不一样，本质是感知生活的方式不一样，有他的个性和与别人不同的奇异性。连枢的小说，我之所以觉得它有意义，一个最大长处，连枢感知生活的方式跟从前有区别。如果搁在从前，连枢有可能把这个故事写成一般的拆迁故事，从这个角度感知这个故事，有可能把它简单化、平面化。实际上，他换了一种感知方式。这种感知方式，有可能是他经过这么多年生活经验的积累，比以前更丰富、更有力了。

　　作家就跟鸟一样，如果没有想像力，你的作品就是一只没有翅膀的鸟，飞不起来。连枢这部小说给我突出的印象，一个是想像力比从前发达多了，再一个是语言。他经过这么多年新闻写作的“折磨和摧残”，没有把文字弄丢，很难得。《半个月亮掉下来》突出的还是口语化表达方式。我觉得口语化有两个层面：一个是作者的叙述语言有口语化特点；另外，就是作品当中人物的口语化。这种语言的运用相当不错。咱们都是吃文字饭的，对文字怀有极珍惜的感觉。在这种情况下，用什么方法去跟别人竞争，我相信是所有小说创作者面临的问题，而且是大家都在解决的问题。

　　这个小说用朴素的方式描述了我们所有人的困境，共同的困境，整个人类的困境。这是主题深刻的地方。说到欲望的时候，通常说到欲望的负面影响，其实它是双面的东西，另一面实际上就是人类的动力，是咱们的幸福之源。同时，它又使你忍受摆脱不掉的困境。而人为各种各样的欲望所折磨，是人在生存中必须经受的。连枢这部作品以朴素的方式在指引什么？读者看到这部小说的时候，会会心地一笑，发现生活中到处都是这种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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