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点

　　收容悲剧的是是非非，在今天已经不能再用通常的眼光来看待。它所折射出来的关键问题，是在中国社会经过20余年改革开放，已由传统计划经济的乡土“熟人”社会转入新型市场导向的“陌生人”社会后，社会和政府的变化已大大落后于经济与技术的变化，导致本应受到有效保护的“陌生人”的权益，屡屡非正当地受到侵犯。如何保护“陌生人”的权益？值得我们认真反思。

　　越来越多的人正在把注意力集中在法治和宪政问题上。法治建设当然很重要，但是在法规的建设与监督之外，从社会的角度来说，还有一个重要方面目前仍没有引来人们的足够重视，那就是要在全社会培养起健全的对待“陌生人”的心态。

　　尽管经历了20余年的改革开放，但中国社会内部还远不能说已经打破了地方与地方之间的户籍、市场与认同壁垒，将人群分成“定居者”与“外来人”依旧见惯不怪，“城里人”与“乡下人”的两分是这一现实在城市生活中的典型反映。由于“外来人”大多来自农村或者小城镇，与城市生活规范有疏离，“定居者”对“外来人”的歧视甚至敌意几乎无处不在。

　　这种歧视首先是心理层面的，“外来人”在城市“定居者”眼中往往被视为文明和道德、修养、知识上的低下者，是社会生活中理所当然的底层，也是城市“良好”生活秩序的威胁破坏者。在意识上对“外来人”的这种矮化，接下来不可避免的又使“城里人”对“外来人”所遭遇到的物理暴力和精神与肉体痛苦没有感同身受，没有同情。农民工和“外地人”进城后所遭遇到的不公正待遇，是复杂的多种力量“共谋”的结果，而并不仅仅来源于制度本身。压制有些是有形的，有些是无形的。无形的社会歧视其实更为可怕，它给恶法横行赋予了强大的社会道德与知识正当性土壤，使罪恶习惯性地不被视为罪恶。收容部门之所以敢横行无忌，不可忽视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将被收容者视来“外来者”，而“定居者”普遍怀有对“外来人”的怀疑与厌憎，下意识地漠不关心这些“他者”的命运，不反对甚至纵容对“他者”的“惩罚”。

　　“陌生人”在“城里”的合法权益能不能受到保护，不可或缺的一个环节还在于“城里”到底存在什么样的对待“陌生人”生命与财产的文化，没有一种平等对待“陌生”的“外来人”的心态，没有将“陌生人”视为与自身拥有同等权利与人格的主体的意识，再好的法律也可能是白纸一张。

　　我们要认识到建立这种具有包容心的大众文化的必要与艰巨。要改变某种法规条文相对来说是容易的，有形的东西可以通过有形的办法来解决，要根本改变人看待人的态度、消除人对于人的歧视却难，需要缓慢而持久的人性理解与人心积淀。然而，如果整个社会不从现在开始就致力于在这方面作出不懈努力，那么，各种各样的恶法，还将生存在我们的内心，它随时可能以另外的方式继续发作造害。

　　东原（华东理工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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