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突发抢劫血案

　　1999年2月10日深夜12点多，河池市东江镇某学校28岁的教师覃某与女友看完夜场电影后，骑着摩托车返校。当两人行到偏僻的东棉坳路段时，因为是上坡，覃某放慢了车速。突然，路边草丛里有两个人影一跃而起，不待覃某反应过来，一根木棍已击中他的头部，头盔的挡风镜当即被击碎，覃某摔下车来，滚入路边的水沟里。覃某的女友随着摩托车冲出三四米后摔倒在地。

　　随后，两名歹徒持刀扑向覃某，在他身上乱捅乱刺。覃某大声呼救并殊死反抗，搏斗中从一名歹徒手中拔下了匕首的刀刃。但身受重伤的他哪是两人的对手，很快便倒在血泊中，身上的110多元现金和一台数字传呼机被搜走。

　　抢劫得手后，一名歹徒想要杀人灭口，拿起木棍朝覃某的头部狠击，因用力过猛，木棍竟断成两截。覃某被打得昏死过去，歹徒抬起他扔下路边的陡坡。万幸的是，覃某在半坡中被树干卡住。歹徒们看见后，商量说摔不死他，不如下去将其杀死。一息尚存的覃某隐约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求生的本能让他清醒过来，他忍着剧痛脱下白色外衣，然后用毛衣裹住头部，朝坡下滚去。两名歹徒摸黑找不到覃某，匆匆逃离现场。在逃逸时，他们遗落了一只皮鞋、一包香烟和匕首刀柄。

　　就在歹徒合力对付覃某时，覃某的女友趁机逃脱，她跌跌撞撞摸到山下一间民舍求救……覃某被找到后送往医院抢救，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后经法医鉴定，他身上的创口多达36处，构成重伤。

　　被抓“劫匪”当庭喊冤

　　案发的第二天，河池市公安局成立了“2?10”抢劫杀人案专案组，全力缉拿两名歹徒。村民兰某向专案组反映了一条线索：家住东江村下五尾屯的24岁的兰永奎和19岁的覃俊虎有作案嫌疑，他们一个曾犯有前科，一个刚刚刑满释放。

　　1999年2月26日和27日，兰永奎和覃俊虎被分别带至公安机关留置问话。两人都极力否认曾参与抢劫，覃俊虎的父亲也证明案发当晚儿子在家看电视。但是覃父的证词没有被采纳。

　　但在3月1日凌晨3时许，兰永奎和覃俊虎先后在讯问笔录上签名画押，承认自己参与了“2?10”东棉坳抢劫杀人案的讯问笔录上签名画押。虽然两人交代的作案过程以及作案工具、分赃等细节大不相同，却并没妨碍公安机关对他们“定罪”。3月4日，兰永奎和覃俊虎被刑事拘留，关押进看守所。

　　1999年6月2日，河池市检察机关向河池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指控覃俊虎和兰永奎犯有抢劫罪和故意杀人罪。1999年6月23日，因证据不足，此案被法院退回补充侦查。负责此案的专案组民警找到提供线索的兰某，要其在一张证实案发当晚见到覃俊虎和兰永奎在案发现场出现的笔录上签名画押。

　　1999年10月22日，河池市中级人民法院第二次开庭审理此案，尽管覃俊虎和兰永奎当庭喊冤，都称曾被殴打逼供，但在1999年12月29日，他们还是被法院一审判处抢劫罪和犯故意杀人罪。覃俊虎被判死缓，兰永奎被判无期徒刑。覃俊虎在签领判决书时，激愤地写下了“执法不公”四字。

　　覃俊虎和兰永奎上诉至广西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2000年6月27日，高院作出维持原判决的裁定，覃俊虎、兰永奎被押送广西贵港监狱服刑。他们的家人均认为两人既无作案动机也无作案时间，四处奔走申冤。

　　真凶原来另有其人

　　事实上，覃俊虎和兰永奎确实冤枉，“2?10”案件的真凶另有其人，那就是东江镇某化工厂子弟学校的两名初二学生牙韩胜和覃剑。

　　1983年出生的牙韩胜小时候父母便离异了，他跟着父亲生活。因为家教不当，再加上不良社会风气的影响，他染上了很多恶习，小偷小摸不断，经常出入电子游戏厅和桌球室。1999年2月10日晚，跟人打桌球输了钱的牙韩胜，一心想“搞点钱来用”。他找到与其臭味相投的好友兼同学覃剑。当晚23时许，两人带着一根1米多长的方木棍、一把铜柄匕首，还有一把刀以及手套等作案工具，窜到东江镇偏僻的东棉坳埋伏下来，伺机抢劫。在刀捅覃某时，牙韩胜心慌意乱，误伤了同伙覃剑的手背。

　　两人抢劫得手后，回到牙韩胜家分了赃，然后找来同学韦某帮忙，洗去身上的血污，包扎好覃剑手上的伤口，有把换下的血衣浇上汽油烧毁。第二天，两人照常到学校上课。不久后，他们把那台抢来的传呼机以29元钱卖给同学喻某，并告诉他最好不要在河池市使用。

　　案发后，牙韩胜始终关注着警方的行动。不久，听说警方找到了两名替罪羊，他这才放下心来。可是很快他又听说了被抓的人喊冤的事，害怕警方继续调查，不敢再在河池呆下去，于是央求叔叔带他外出打工。案发一个月后，牙韩胜辍学到南丹打工，覃剑继续在校读书。

　　真假凶手狱中“相会”

　　牙韩胜在南丹大厂矿山干了两个多月后，嫌太累，又回到了东江镇池。他回家不久后就听到了覃俊虎和兰永奎被定罪的“好消息”。

　　按说有了替罪羊，牙韩胜可以安心生活了，但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与同住一镇的兰永奎和覃俊虎从小就在一起玩过，多少也算是熟人。现在两人替自己背黑锅，不知道要面临什么处罚，他内心感到深深的愧疚。

　　心中有鬼的牙韩胜神情恍惚，抑郁不安。他的父亲看出了异常，连连追问。牙韩胜终于憋不住，向相依为命的父亲坦陈了心事。牙父既惊又怒，但他想了一夜后，告诫儿子要守口如瓶：“儿呀，我年纪大了，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还等着你为我养老送终呢。我离不开你呀。这事对任何人也不能说，要是说出去，你就完了。”他又叮嘱儿子记住教训，不要再干坏事了。

　　然而，游手好闲的牙韩胜不想找工作，整天泡游戏厅和打桌球，很快便手头窘迫。他又重操旧业，开始小偷小摸。1999年8月的一天，牙韩胜因为偷卖镇化工厂的两个氧气瓶被关进了河池市第一看守所。真是无巧不成书，他竟然与兰永奎同处一个监舍！

　　同处一牢结下“情义”

　　“你怎么进来了？”兰永奎吃惊地跟他打招呼，心虚的他却不敢正视看兰永奎。

　　兰永奎丝毫不知道正是牙韩胜害得自己坐牢。他在看守所里关了数月，一肚子冤屈，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熟人，感慨万分，总是挨着牙韩胜说长问短，诉说自己被屈打成招，询问外面的情况。就这样，两人住一室，兰永奎把牙韩胜当成自己的“哥们”，很是关照，以“过来人”的身份教他如何度过监舍里难捱的时光，教他如何与“狱友”相处，在牙韩胜与“狱友”发生矛盾时帮着他。

　　兰永奎越是这样，牙韩胜的心里就越是愧疚。有几次，看到兰永奎为蒙受不白之冤而哀声叹气的样子，他差点忍不住要将真相说出来。但心底的恐惧，还是让他把话咽了回去。而且牙父每次去探监，都不忘“提醒”儿子：“儿呀，你千万莫把自己兜出去，否则就死定了。你死了，谁来养我啊？”

　　在矛盾和痛苦中，牙韩胜与兰永奎共同生活了3个月，直到1999年底，牙韩胜被以盗窃罪判处有期徒刑1年而离开看守所。离开监舍时，他依依不舍地对兰说：“奎哥，你要多保重。”

　　良心受谴投案自首

　　2000年8月21日，牙韩胜刑满释放回家了。就在他回家的第三天，父亲在化工厂上班时突发心肌梗塞去世。单位为此给了牙家两万多元的补偿，虽然姐姐和姐夫以牙韩胜的名字把这笔钱存入了银行，但他每月只能从姐姐那里拿到固定的生活费用。尽管他发誓再也不做违法的事，但左邻右舍谁家丢了东西，总会怀疑到他头上。为了摆脱过去，牙韩胜来到河池市金城区江西环路租下一间民房，想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可一想到自己在东棉坳干下的那血腥一幕，以及将要蹲一辈子监狱的兰永奎和覃俊虎，他的心里就不是滋味。很多次他都想去公安局投案自首，但每次都临阵退缩了。

　　转眼到了2001年7月。一年来，牙韩胜不时听到“2?10”血案的消息：高院驳回了覃俊虎和兰永奎的上诉，此案成为“铁案”；受害人要向两名“凶手”民事索赔；覃俊虎的父母为了筹钱申冤上访，竟卖掉了房子。听到这些，他的身心备受煎熬。终于有一天，他在一份报纸上看到，一名犯罪嫌疑人投案自首得到了从轻处罚。看完这段平常的文字，他思索了很久。他终于认识到，为了自己的将来，为了心灵不再受到谴责，他应该去自首，争取宽大处理。况且老父亲已离开了人世，他再也没有任何牵挂和顾虑了。

　　2001年7月7日，牙韩胜在父亲的遗像前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走进东江镇派出所投案自首。警方对牙韩胜的投案极为震惊，甚至怀疑他所说的一切。然而牙韩胜供述的作案经过与现场勘查的情况以及受害人的叙述极为吻合。而且，根据他的供述，警方追缴到了一直未能找到重要物证：受害人覃某被抢走的那只传呼机。事实证明，这桩劫案抓错了人。

　　不久后，在牙韩胜的指认下，警方将同案犯覃剑抓获。

　　深夜里发生的一起抢劫杀人案，让两名无辜者含冤入狱。然而逍遥法外的真凶并没有因为找到“替罪羊”而高兴，天良未泯的他备受良心的谴责和煎熬———

　　今年6月28日，广西河池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宣告被关押了4年多的广西青年覃俊虎和兰永奎无罪，推翻了他们当年被屈打成招的“抢劫杀人”的罪名。因为这个莫须有的罪名，两人分别被判处死缓和无期徒刑。

　　被当庭释放的覃俊虎和兰永奎，心情既激动又复杂。对于案件的真凶，他们不知道应该恨还是应该感激。因为正是由于真凶良心发现，主动到公安局投案自首，他们冤情才得以真相大白。

　　冤案重审冤情大白

　　今年6月9日，广西壮族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作出裁定，撤销“2?10”抢劫杀人案的一审判决和终审裁定，将此案发回河池市中级人民法院重审。

　　2003年6月23日上午8时30分，此案在河池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开庭公审，300个座位的旁听席座无虚席，其中包括自治区人民检察院、自治区高级法院的有关领导和众多新闻记者。

　　法院经审理认为，从现有证据看此案不能证明抢劫、故意杀人者是原审被告人覃俊虎、兰永奎所为。因为：不能证明被告人有作案时间和在现场出现；被告人陈述在侦讯期间被有关人员殴打逼供，曾经受伤；证人、被害人不能证明被告人作案；没有其它证据能证实被告作案，检察机关在再审中当庭承认属于错误指控，要求宣告被告人无罪；本案已另有罪犯投案自首和被缉拿（一审已审结待判）。

　　经过多次庭审，已在监狱里度过4年零4个月的覃俊虎和兰永奎终于冤情大白。

　　2003年6月28日上午10时，河池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宣告覃俊虎、兰永奎无罪，当庭释放。二人同时被告知，可向公检法机关申请国家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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