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永平

　　2002年央视3·15晚会披露香武仕音响并非丹麦生产的原装进口产品后，先后有十几名消费者认为香武仕构成欺诈，遂向不同法院将自己购买音响的商场（销售方）告上法庭，要求双倍赔偿损失。近日法院相继判决驳回了十几名消费者全部诉讼请求。此案宣判后，已有多名消费者提出上诉。法院的这次判决可以说是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经过最高人民法院、国家工商总局等权威部门认可并参与的央视3·15晚会曝光的造假案，在法院的审判下却得出如此令消费者难堪的结果？！难道央视3·15晚会报道有错？怀着种种疑问和想法，记者采访了“香武仕”案中的一位原告——中国法学会研究部学术处处长王海英，从而了解到了本案的一些真实情况。

　　王海英称，2000年12月23日他在北辰购物中心购买了“香武仕”音响一套，价款为8800元，随机附送有《丹麦香武仕高级数位音响系统使用说明书》及《丹麦香武仕演示碟》，同时，北辰购物中心也出具了销售商品专用发票，并承诺此音响系丹麦生产的原装进口产品。直至3·15晚会揭露出事实真像时，他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自己花大价钱买的“外国进口货”竟是在广东省东莞的一个小村庄生产的，而且“香武仕”号称拥有70年历史，具备了象征丹麦最高品牌嘉奖的皇家哥本哈根标志品牌的宣传也是虚构的。因此，他认为根据《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的规定，经营者应当向消费者提供有关商品的真实信息，不得做引人误解的虚假宣传。而北辰购物中心销售的“香武仕”音响系生产者冒用认证标志、伪造产地的产品，已构成对消费者的欺诈。于是他将北辰购物中心告上法庭，要求退还音响价款8800元，并赔偿8800元。

　　在原告王海英手中的一审判决书中，记者看到，被告北辰购物中心称，香武仕的生产者——深圳市众阳电器有限公司向他们提供的销售手续一应俱全，他们严格执行了进货各项把关制度，不存在欺诈行为。同时还认为，3·15晚会的披露仅是媒体监督职能，不能作为认定案件事实的依据。

　　在一审判决书中法院认为：对于“香武仕”音响在经营活动中存在宣传与进口来源合法性方面的问题，已由工商行政管理部门认定为违反了《反不正当竞争法》和《投机倒把行政处罚暂行条例》的规定，并进行了相应的行政处罚。法院在分析北辰购物中心是否应承担民事责任时称，因众阳公司具有音箱生产的经营范围，其拥有深圳市香氏商贸有限公司在丹麦商标局核准注册丹麦“SUNWOODS”、中文“香武仕”商标的使用权，且上述商标依法经过国外有关机构的核准注册，故北辰购物中心销售的“香武仕”音响并未假冒他人品牌。同时，法院还认为，媒体报道和消费者自身对品牌的判断不能构成认定欺诈的条件，而本案中王海英所购买的产品并无质量问题，同时亦无证据证明所购买产品材质伪劣或假冒他们产品的问题，消费者购买“香武仕”音响并未受到利益上的损害，故北辰购物中心销售“香武仕”音响的行为不构成《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四十九条规定的欺诈行为。于是，判决驳回王海英的诉讼请求，并由其承担案件受理费三百六十二元。

　　王海英说，本案争议的焦点主要集中在五个方面：

　　一、 “香武仕”音响产地是否在丹麦

　　王海英说，产地的争议其实是本案最关键的问题，是“香武仕”音响是否构成欺诈的直接原因，但遗憾的是，法院在判决书只字未提产地问题，只是避重就轻，围绕商标问题大谈阔论。但根据法律规定来看，产地与商标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法院以此认定“香武仕”音响不构成侵权，于理不通，于法无据。实际上，从晚会报道的事实以及后来有关部门的处理情况来看，都证明了“香武仕”音响的产地根本不是丹麦，而是南方的一个小村庄。按理说，对此事实不应该再有任何争议。

　　二、 媒体报道能否作为证据采纳

　　对此，法院在判决书中认为，媒体报道和消费者自身对品牌的判断不能构成认定欺诈的条件。这句话表面看没有什么问题，但结合央视3·15晚会报道的特殊性，我们就不能轻易否定它的证明力，因为并不是一次简单的媒体报道，而是联合了许多权威部门，诸如公安机关、工商部门等对制假、售假行为的一次联合整治行动，具有很强的行政色彩。整个晚会活动都是在最高人民法院与国家工商总局的参与下进行的。另外对证据的认定，不能简单地认为它是媒体报道的，就不予以采信，而应该看媒体报道的事实是否与案件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是否是来源于案件的事实、是否能证明案件事实，否则，随意排斥，就违背了法律关于证据的规定。

　　三、 对不法行为已经受到行政处罚，还要不要承担民事责任

　　工商部门已做了相应行政处罚，就能作为驳回诉讼请求的理由？在商品供求关系中，经营者只与消费者存在利益的对应，而与工商部门本无任何利益关系。仅从这个角度说，只要经营者存在弄虚作假行为，就一定会损及消费者利益。在本案背景中，工商部门之所以处罚香武仕，就是因为该企业存在虚假宣传与进口来源合法性方面的问题，而虚假宣传的真正受害、受损者也只能是消费者，经营者凭什么以已受工商部门处罚为理由就不向消费者赔偿呢？这种驳回诉讼请求的理由，甚至让人们认为法庭在主张一种荒唐的逻辑：工商部门获得的处罚收入可替代消费者应获得的赔偿。

　　四、 经营范围内的产品作假不算作假？

　　法院在分析北辰购物中心是否应承担民事责任时称，因众阳公司具有音箱生产的经营范围，其拥有深圳市香氏商贸有限公司在丹麦商标局核准注册丹麦“SUNWOODS”、中文“香武仕”商标的使用权，且上述商标依法经过国外有关机构的核准注册，故北辰购物中心销售的“香武仕”音响并未假冒他人品牌。

　　法院好象在向大家传递这样一个信息，即只要在公司的经营范围内，随便假冒那个国家的产地都不算违法。要这样的话，联想就可以在电脑上打上美国生产，长虹就可以在电视上打上日本原装进口了？！想想如今制售假冒伪劣者多半都没超范围经营，而是在自己的经营范围内造假，例如酒厂以劣质酒冒充名牌酒等等。如果这些都“合法”的话，那看来保障老百姓的生命安全就成大问题了。

　　五、 法庭认为“消费者并未受到利益上的损失”

　　法院认为，本案中王海英所购买的产品并无质量问题，同时亦无证据证明所购买产品材质伪劣或假冒他人产品的问题，消费者购买“香武仕”音响并未受到利益上的损害，故北辰购物中心销售“香武仕”音响的行为不构成欺诈行为。让人不禁对法院的逻辑能力产生疑问，照此推理，商场将一厂家低档的商品冒称另一厂家同类知名品牌的高档商品卖给顾客，也算合理合法了，因为只要质量没问题就不构成侵权！不敢想象，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面对的市场经济秩序将会是什么样子？

　　“香武仕”音响无论怎样总可以发出声音，且生产者确实也是专业生产厂家，但假如以此就认定不涉及产品本身质量问题和消费者未受利益损失，实在难以自圆其说。能用耳朵一下子就分辨出诸如信噪比、动态范围等技术指标，或者用耳朵一听就确知是国内产品还是原装进口的消费者毕竟不多。人们当时之所以踊跃购买价格不菲的香武仕，不就是冲着其一系列的宣传去的么。另外，商标知名度、商业宣传的全部内容，都构成消费者判断产品质量的重要依据。消费者接受虚假宣传的同时，其精神利益就已受到了损失，而这种精神利益也应纳入性价比，是消费者花费一定经济代价希望换回的消费收益。

　　王海英告诉记者，他对法院的判决非常不理解，作为一个法律工作者，他认为本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最后得出这样的结论，有点非夷所思。他说，为了维护自身利益，也为了维护法律的正义，他要将这个案子继续打下去，并且他已经提起了上诉。

　　新闻背景

　　去年，中央电视台3·15晚会曝光了热销全国的“知名”音响品牌“香武仕”欺诈案，一时间成了人们谈话的焦点，在全国引起了很大的影响。据报道，“香武仕”音响产自广东省东莞卢村，但是，该产品装上轮船到公海转了一圈后，就摇身一变成了拥有七十年历史，具备了象征丹麦王国最高品牌嘉奖的皇家哥本哈根标志品牌。

　　一年多以后，国家工商总局终于拿出处理意见：香武仕供货商深圳众阳公司在经营中违反《反不正当竞争法》夸大宣传，责令该公司停止虚假宣传、消除影响，并处以20万元罚款。这意味着香武仕音响只要不夸大宣传，仍然可以销售，质量上并没有问题。

　　去年9月份，深圳工商向香武仕的经销商--深圳市众阳电器有限公司发出了行政处罚决定书。处罚决定称，该公司的行为属对商品做引人误解虚假宣传的不正当竞争行为，并处20万元罚款。另外，因该公司销售的部分进口产品无合法来源证明，故没收其无合法来源证明进口音响收入4549175.97元。据介绍，根据对香武仕的处罚结果来看，其违法行为并不涉及产品本身的质量问题，因此不具备定性为假冒伪劣产品的条件。由于深圳工商部门未吊销其营业执照，因此其重新开设销售网点属企业的正常经营行为。

　　去年年底，经过整改后的香武仕重新在北京一些专卖店和大商场销售。

　　中国网 2003年7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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