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芽巷百年沧桑几被遗忘(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7月10日06:40 江南都市报

　　记者觉得，在南昌市一些很有特色的街道中，豆芽巷是最纯粹、最缺少变化、最竭力“维护”着自己地名形象的一条。现在，你还能到珠宝街、带子巷、棉花巷、煤炭街找到当年缘何叫这些名字的痕迹吗？不能。豆芽巷却可以，它就像一个终生未嫁的农村女人，在时间的轮回里容颜衰老，但身形依旧，总给人无尽的追忆。（文／图本报记者李松云）

　　因发豆芽远近闻名

　　说起豆芽巷，凡是上了一点年纪的南昌人都应该知道。豆芽巷是那种很容易切入人的记忆、但也很容易不被人记起的一个地名。记者之所以将其选为写作的对象，是因为它能折射出南昌旧手工业的辉煌与败落。豆芽巷承载着的社会底层的平民化意识至今引人遐思。

　　走在这条巷子里，瓦房、撑在地上的竹竿、撒欢的狗等与城市显得格格不入的事物随处可见；一些闲适的老者坐在自家门口，好像每一个生人的到来他们都要记住似的；隔段路你也总能看到巷边随意支起的桌子周围，一帮人旁若无人地打着麻将……豆芽巷社区居委会的干部领着记者在巷的最里头，见到了一位在这里生活了半个多世纪的老居民代表章国英。章告诉记者，豆芽巷这个名字至少有100年的历史了。她的外祖父姓肖，肖姓在当地是个大姓，其次是姓王的。肖、王等姓也是名正言顺的“当地人”。据她父母和外祖父母说，豆芽巷叫起来应该在19世纪末期、20世纪初。当时，一些从南昌县等地搬来的农民为维持生计，自己在家里发起了豆芽。他们将豆芽拿到城里卖，总能有所收获。见有钱可赚，不少本地人和外来户纷纷效仿，“豆芽户”由此越来越多。发豆芽需要优质的井水，而恰好豆芽巷紧邻赣江，打井不用太深，就能得到清冽、甘甜的井水。章国英说，豆芽巷内做豆芽、卖豆芽的其实大多是些杂姓人家，如谢姓、李姓、万姓等。他们做豆芽的技术也越来越好，逐渐在南昌城内有了自己的名气。

　　豆芽巷处在南昌城墙外，“豆芽户”们做好豆芽都要趁早担到城里去卖，一担少则七八十斤，多的百余斤。豆芽是很容易腐烂的，为了尽快出手，他们一路上不敢耽搁。所以每到清晨，由豆芽巷通往永和门（南昌旧城七门之一，在今八一大道和叠山路交界处）的路上总能看到担着豆芽的人们，步履匆忙而沉重。

　　“闲散军”被政府“收编”

　　祖上四五辈都在豆芽巷发豆芽卖的吴连根老人今年已经72岁了。他向记者回忆了解放后豆芽巷“豆芽户”们的一些变化。1953年，为与时代“接轨”，豆芽巷开始告别零散经营、无人管理的局面，按政府要求筹备“豆芽互助组”，次年他们正式成立了“互助组”。1955年，豆芽巷由郊区塘山乡长巷村划归到了东湖区。不久，“豆芽互助组”更名为“豆芽社”，并入南昌市蔬菜公司，“豆芽社”共有93人被吸收为公司员工。这一“收编”可谓彻底改变了“豆芽户”们零散手工制造者的角色，而成为了企业工人，跻身“工人阶级”。而在此前，他们购买豆子总是要受到限制。豆芽巷成为南昌市蔬菜公司的“豆芽生产车间”后，“豆芽户”们只管生产就可以了，他们按劳取酬，凭工分领工资。吴连根说，他当时每月可赚32元钱，比一般的工人还强呢！1967年，蔬菜公司将豆芽社、米粉社、豆类厂合并，冠名“南昌市豆类制品厂”，此厂名沿用至今，豆类制品厂共拥有7个生产车间，其中豆芽巷即是它的“豆芽生产车间”。吴连根的堂兄吴耀中告诉记者，在计划经济时期，上级部门甚至市政府对豆芽巷生产豆芽有着严格的要求，一斤黄豆只能做5斤豆芽，一斤绿豆做的豆芽不能超过7斤。蔬菜公司每天派专人对豆芽进行监管，一根黄豆芽超过了三寸半（约12厘米），不仅会拒收，而且要挨批评。吴连根曾当过一阵子豆芽社副社长，据说有一次他到市场上交豆芽时，当时市政府的一个官员来检查，发现豆芽长了，立即要找豆芽社负责人，当着陪同检查的蔬菜公司领导的面训斥吴连根，甚至提出要撤吴的“官职”。此事后来也令豆芽社领导一直引以为戒。

　　南昌旧手工业的缩影

　　豆芽巷在上世纪60年代末至70年代，到达了鼎盛时期，每天生产豆芽少则七八千斤，多则万余斤（如果城区居民不受“豆子票”的约束可以任意购买，生产量还可大大提高）。可以说，南昌城内居民的豆芽供应全部来自豆芽巷。据说，那时短短400余米的小巷内，靠做豆芽为生的就有五六十户人家。当然，做豆芽需要相对固定的房间和木桶，有的人为节约成本，往往两家甚至几家合伙共用“豆芽间”以及木桶。吴连根称，那时豆芽巷内有起码二十多家“豆芽间”，参与制作、销售的人数有几百人。

　　令人感叹的是，豆芽巷无限辉煌的历史到上世纪80年代走到了尽头。计划经济的终结令豆芽巷迅速失去了“政策”优势。郊区塘山乡、湖坊乡、京东乡农民很快“插足”“豆芽界”，纷纷做起了豆芽，豆芽巷的市场迅速被瓜分，基本上像从前一样重新开始单打独斗的“豆芽户”们日渐感到压力。随着时间的推移，南昌市区角角落落也涌现出了做豆芽者。到上世纪90年代，大部分“豆芽户”不得不放弃老本行，而选择了进入其他行业“搏杀”。豆芽巷开始渐渐变得“名不副实”了。

　　历经磨难的吴连根一直以来是以一种非常坦然的心态看待这种变化的。他告诉记者，做豆芽“晃”豆子（发豆芽的一道工序，豆子浸泡前，要用清水漂洗，并不时筛选出没用的豆子）、淋水的确需要一定的技术，但这些技术含金量并不是非常高，很多人多做了几遍也能悟出来，所以现在没有了优势是很自然的事情。

　　吴连根的这种心态实际上也是绝大多数曾经的“豆芽户”们现在的心态。旧的手工业随着社会的发展，很容易被市场淘汰。即便仍然可以坚持，利润也肯定是非常低的，基本上算得上“苦力”了。每天做十几斤豆子的豆芽到广润门菜场零售的王多根说，豆芽每隔两三个小时都要淋一次水，晚上也不例外，非常辛苦，且赚不到什么钱，他的小孩早就明确“表态”，将来绝对不接他的“班”。据说，现在豆芽巷内至今仍在做豆芽的只有五六户人家，大部分的居民已经在其他行业找到了一条出路。

　　百年来被遗忘的巷子

　　不管做了多少年的豆芽生意，没有人会说自己因为这个而发了财。现在，我们到豆芽巷内走一圈，偶尔也会看到一些造价不低的私房，但当地人都会说，房主并不是做豆芽“发迹”的。即便你没有到过豆芽巷，但从这一点上推测，你应该能得出豆芽巷的人普遍不富裕的结论。实际上岂止是“不富裕”，豆芽巷可以说是一条贫穷的巷子、被人遗忘的巷子！

　　《南昌市地名志》记载：“豆芽巷长400米、宽3．5米、水泥混凝土路面。”因为皮鞋和轮胎的挤压，现在的豆芽巷一大半已经看不见“水泥混凝土”了。豆芽巷社区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巷内几百户居民向他们反映水电供应困难的总是很多，一到下大雨的时候，豆芽巷下水道就要变成“上水道”，挨着富大有堤的一大截要全部被淹。据豆芽巷的居民说，豆芽巷自解放至今的几十年里都没有进行过“旧城改造”，许多设施已经不堪重负了。他们甚至一致认为：豆芽巷是全南昌市变化最小的街巷。

　　对南昌市各大街小巷都非常熟悉的市地名委员会陶端正先生告诉记者，豆芽巷是一条颇具特色的街道，因为它的地名源于那里曾经聚居了许多以卖豆芽为生的人，况且它还在南昌的古城墙外。除此之外，它几乎没有什么值得谈论的地方。它和南昌的人文景观、历史事件没有任何联系，也没有什么文化积淀，所处的地方又偏僻，所以不管南昌发生了什么事，它都不会受到影响，近百年来它都是一条被遗忘的街道。

　　补记：豆芽巷人至今都说，豆芽巷的井水是南昌市最适合发豆芽的水。这一点倒有点像景德镇人看脚下的瓷土和樟树人说当地的药材一样骄傲和自负。仅有的几家仍在“坚守阵地”的“豆芽户”们一边赚着小钱，一边撑着豆芽巷的门面，倒也悠哉游哉。专门发豆芽拿到市场上批发的王强就对记者说，他和老婆起早摸黑，一天弄个百把块钱还是不成问题的。(江南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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