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振华
大大小小的城市，总会有一些令人侧目的东西。要么是一段历史，要么是几处陈迹，要么是一群别有风味的人。这林林总总的一切，像浮尘一样飞扬在建筑物的上空，构成了这座城市鲜活的气质与韵味。然而，这城市的气质仿佛也是“与时俱进”的。对古城长沙来说，历史的轰轰烈烈仅仅是怀旧者的谈资，在天南地北人的眼里，长沙如今蜕变成了一个“娱乐大本营”，文化娱乐如今成了这座城市的看家招牌。而这张招牌上最为醒目的标志，除了名声在外的湖南电视，更有那持续火爆的“歌厅文化”（湖南电视的红火，据说还受到了“歌厅文化”不小的启发）。这话从某些“外来客”嘴里讲出来，总有那么一股酸酸的味道，疑惑、调侃、嘲讽，约莫还有一点妒忌，五味杂陈了。可我倒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儿，说得堂皇一点———用文化产业推动城市的经济造血功能，实现“文化建省、文化建市”的目标，可谓功莫大焉；说得琐碎一点———古城老百姓懂得享受，而且有了享受生活的去处，图个精神饱满、心情畅快，又何乐而不为？借长沙方言来打一个荒唐的比喻，我倾向于把举国无双的歌厅文化看作是长沙的一条“傲腿”，在这个盛行“眼球经济”的商品时代时不时亮出来秀一秀，一来保持城市的知名度，二来拉动消费，三来“促进精神文明建设”，这难道说没有一点“存在价值”和“战略眼光”么？
离开湘土之后，我才知道了长沙这条“傲腿”的威力。我所接触过的各色人等，凡踏足过主席故乡的，居然绝大多数都领略过（至少听说过）琴岛、大中华、红太阳、JJ的风采，前者赞不绝口，后者心怀期待。这超出了我不无乐观的预期。于是，每逢和周围朋友在酒桌上谈天扯地，我便有了更充沛的底气，如数家珍般历数长沙歌厅的趣闻种种、精彩种种。我告诉北方的大老爷们，不要以为赵本山黄宏郭达们多么了不起，你们东北腔的小品相声简直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去长沙歌厅瞧瞧吧，什么是生机勃勃的凡俗之乐与大众狂欢。我问江浙水乡的伶仃男女，你们的水边茶肆、临街酒楼如今还红火么？去长沙歌厅瞧瞧吧，领受一下生龙活虎的民间文化和民间气息。
有必要说明，对“傲腿”这种近乎固执的偏袒，来自我切身的体验。我不能背叛自己的真实体验。我很反感有人动不动就祭出“格调”、“品位”、“档次”一类词语来说事儿，他们未必真的对歌厅里令人目眩的表演无动于衷，只不过相比之下，更迷恋那一副亘古不变的清高姿态罢了。我相信，民间情怀和游戏精神植根于普遍的人性之中，这与身份、学历、职业、年龄无关。记得有一回，和电视台的朋友在“琴岛”听歌，从欧阳胖胖嘴里得知：现场最活跃、点歌最多的观众居然是长沙那所名闻天下的书院的掌门人。这多少令人有些意外，但对于这位不乏知名度的学者率性洒脱的风范，我愿报以会心的微笑和由衷的喝彩。
曾经与长沙厮守过的人们，有理由为这座城市在夜幕降临时焕发出来的光彩感到欣慰。在我看来，这是一座城市独有气质和现代精神的外化，这是一座城市生命力的延伸，这是市民文化生生不息的涌动。至于那些霓虹灯后的阴影、喧哗声中的轻佻，还有过度重复、缺乏创新导致的形式僵化，我们当然应该说“不”———但这意味的是某种矫枉的必要和方向，并不构成因噎废食、“全盘否定”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