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岁的盘锦日报社记者刘德天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生会和鸟产生如此深厚的不解之缘：从1987年第一次报道丹顶鹤开始，他就走上了一条为保护珍稀鸟类和湿地而奔走呼吁的道路。他是世界上第一个报道黑嘴鸥繁殖地的记者，由他发起成立的盘锦市黑嘴鸥保护协会是国内第一家为一个鸟种成立的保护组织。16年来，他写下的有关报道达300多篇，因为环境保护做出特殊贡献而在2002年荣获第六届地球奖及福特汽车环保奖。

　　从丹顶鹤到黑嘴鸥

　　“我走上环保之路是偶然的。”7月10日，在陪记者前往辽宁双台河口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观察黑嘴鸥的路上，刘德天平静地讲述了那个难忘的开始。1987年国际鹤类基金会主席、加拿大人阿其波来双台河口考察，在采访中，刘德天得知阿其波在写作博士论文的时候，发现全世界的鹤类濒临灭绝，于是下决心拯救，并克服重重困难成立了国际鹤类基金会。“一个外国人，为了保护丹顶鹤，可以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我们自己人怎么可以无动于衷？”从那时起，宣传丹顶鹤、保护丹顶鹤就成了刘德天义不容辞的责任。他的系列报道《仙鹤的故事》在盘锦产生了巨大反响，许多当地人是看了他的报道才知道，这种被他们称为“黑裤衩子”的大鸟竟是如此宝贵的生物。今天，走在盘锦的大街小巷上，你会发现街道、商店、酒楼、宾馆以至烟酒，以“鹤”命名的非常多，而“鹤乡”盘锦的美名正是刘德天第一次提出的。他开玩笑说：“我得跟他们要专利费。”

　　说来有趣，世界上第一篇有关黑嘴鸥繁殖地的报道竟然诞生在厕所里。1990年，国际自然基金会鸥类专家梅伟义来到盘锦，确定双台河地区是人类寻找了百余年、濒临灭绝的黑嘴鸥的繁殖地。刘德天夜里采访完梅伟义以后回到家中，为了不让灯光影响家人休息，他躲进卫生间写出了《中国发现黑嘴鸥繁殖地揭开世界百年未解谜》，刊登在盘锦日报头版头条。从1871年法国传教士司温侯首次在我国福建厦门采集到黑嘴鸥标本并予以命名开始，百余年来人们对黑嘴鸥的行踪，特别是繁殖地点一直不清楚，只知道它在香港、台湾等地越冬。刘德天的这篇报道第一次传递出盘锦是世界上最大的黑嘴鸥繁殖地的信息，对于研究和保护这种只剩2000只左右（1990的统计数字）珍贵鸟类，其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从此，黑嘴鸥就取代丹顶鹤成为刘德天魂牵梦绕的“情人”。这些年来，为了黑嘴鸥，他不知去过保护区多少次，那里的每一条道路、每一条河沟、每一块滩涂、每一片苇荡他都了如指掌。虽然双台河口保护区离市区只有30公里，但路很不好走。我们开车还走了2个多小时。刘德天说，一到雨雪天气，“道儿就没法走了。车经常陷进去。我出过好几次车祸，差点儿把命丢了。”他开玩笑说：“不过，可能因为我搞环保，给子孙后代积德了，每次都大难不死。”夏季，这里的蚊子多如牛毛，成群结队、如同轰炸机一样向人进攻。而正在观察黑嘴鸥的刘德天为了不惊动鸟，一动也不敢动，生怕错过了精彩的镜头。有时，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蜇得双眼通红。

　　刘德天经常说自己是记者，对于宣传环保有特殊的优势。他喜欢用“落水论”来解释宣传的重要性。“这就好比有人落水了，需要有人喊，只有喊才能叫来人，但光喊还不行，还得有人跳下水去救人。如果呼吁的人多，参与的人少，那就没什么效果。落水的人就会死。”因此，1991年，刘德天发起成立了盘锦市黑嘴鸥保护协会。他把新闻、环保、黑嘴鸥繁殖地所在乡镇及油田开采单位的领导及各界有识之士组织起来，共同保护珍稀、濒危的黑嘴鸥。在他们的努力之下，到2002年，双台河口自然保护区的黑嘴鸥数量达到了创记录的5020只，占世界野生种群的75％。虽然离国际公认的脱离濒危需1万只的种群标准还有很大距离，但与1990年刚发现时的1200只相比，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了。

　　对此，刘德天在欣慰之余，也有一种难言的感受。几年来，他为了保护黑嘴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家人的不解、朋友的嘲笑、某些人的刁难……这些他都可以一笑置之，然而让他无法释怀的是，为了保护黑嘴鸥，他竟然没有来得及和病危的大姐说上最后一句话。1994年，刘德天在查阅《中国野生动物名录》时发现黑嘴鸥竟然不在其中。原来，国家有关部门在制定名录时，还不知道黑嘴鸥在中国繁殖。为了给黑嘴鸥“上户口”，他决定第二年3月份去北京协调。就在即将进京的时候，他接到沈阳的长途电话，通知他：“大姐病危。”刘德天说：“我父母去世早，我是我大姐一手养大的。我和大姐情义深重啊。”当他赶到沈阳时，大姐已经奄奄一息，闭上了一只眼睛。二姐对他说：“德天，姐姐在等你呐。”刘德天轻轻走到病床前，三姐对大姐说：“姐，德天来了。”大姐这时才闭上了另一只眼睛……

　　极度悲伤的刘德天没有留下来为大姐送行，他从殡仪馆出来、戴着孝便登上了去往北京的火车。因为没买到坐票，他就一直站到北京，两条腿都站肿了。“黑嘴鸥是候鸟，在这里繁殖，还要到香港、台湾、日本、韩国、越南等地过冬。要想保护它，必须建立一个黑嘴鸥信息网络。”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刘德天自费去江苏盐城、日本、韩国等地考察。今年还自掏腰包，在盘锦召开了保护黑嘴鸥国际研讨会。会开得很成功，但刘德天却欠下了宾馆1万多元会议费，至今没还上。“我这个要面子的人却经常很没面子。”刘德天说，人家一来要账，他就很尴尬。

　　少了2000只？刘德天忧心忡忡

　　今年7月，日本鸟类专家武石全慈在双台河口自然保护区对黑嘴鸥的繁殖地进行考察，并统计这里的黑嘴鸥成鸟数量，结果发现，今年黑嘴鸥的成鸟数量为2930只，与去年的5020只相差了2090只。虽然对于黑嘴鸥数量的减少有所准备，但这个数字还是让刘德天大惊失色。

　　7月10日下午，我们进入保护区核心地带、目前黑嘴鸥最大的繁殖地南小河。潮水刚刚退去，露出了斑驳的滩涂。“你看，那上面每个洞里都有螃蟹，这里就是黑嘴鸥的食堂。那边是宿舍。”拿着刘德天的望远镜，记者看到大约30只黑嘴鸥在不远处的一块滩涂上活动，有的在觅食，有的在草丛里休息。这是我们当天看到的最大的一群黑嘴鸥。

　　刘德天指着远处一片面积很大的水面说，那里本来是黑嘴鸥筑巢、繁殖的地方，但由于虾农引进海水养虾，现在已经全淹没了。据估计，大约有500至600个巢被破坏，许多幼鸟被淹死了。去年，仅在南小河一处就发现成鸟4170只，而今年只发现2660只。

　　黑嘴鸥是一种典型的滨海滩涂鸟类，其生存环境完全依赖于滩涂海域，尤其喜欢在长有碱蓬的滩涂上活动。但是，随着大洼三角洲农业开发的进行以及围海大堤的修筑，原先适宜黑嘴鸥栖息繁殖的碱蓬滩涂现在已经长满了芦苇，对黑嘴鸥的繁殖产生极大的影响。

　　1990年，在刚刚确定双台河口两岸是黑嘴鸥繁殖地的时候，大部分黑嘴鸥在辽河东岸繁殖、而西部只发现两个巢。1998年，大洼三角洲平原水库的建成、蓄水使黑嘴鸥被迫向辽河西岸迁移，现在，水库地区连一个黑嘴鸥的巢都找不到了。刘德天说：“辽河西岸现在是黑嘴鸥最后的家园。”

　　但是对于刘德天的这个说法，有关管理部门似乎并不认同。刘德天说：“我跟保护区的人讲，这里是黑嘴鸥最后的家园，一定要保护好。他们却说，这里没了，还可以形成新的繁殖地。可破坏的速度要远远高于恢复的速度。等环境恢复过来，还能有黑嘴鸥吗？”刘德天无奈地摇摇头，叹口气说：“人啊，才是黑嘴鸥最大的天敌。”

　　为了证明这一点，他还拿出两张照片。“你看，这是有人在捡鸟蛋。”他指着照片上一个穿黑衣服的人说，“今年我在帐篷里观察黑嘴鸥的时候，发现这家伙在捡鸟蛋。我冲出去追，被河挡住了，没追上。我就把他拍下来。估计40多枚蛋呀，长大了都是黑嘴鸥，这下好了，被他捡回家去，成了一盆‘鸡蛋羹’。”刘德天认为，在保护区内出现这种令人痛心疾首的事，是有关管理部门失职。

　　“我干环保，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想通过我的努力使人们认识到，保护自然就是保护人类自己。只要我们努力，是可以挽救一个物种的。”7月10日，下午4点，我们来到延伸至大海深处的钻井平台，刘德天望着烟波浩渺的渤海湾，说：“环保是寂寞的事业。只有来到保护区，你才能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当发动机停止轰鸣的那一刻，天地间一下子静了下来。除了偶尔的几声鸟鸣，什么声音也听不见。静得令人心慌。他的挽救黑嘴鸥的心愿能实现吗？现实令人无法乐观。来源：人民网（责任编辑：刘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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