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和张弛认识，所以看他的书就能获得许多不经意的乐趣。他书中的人物大部分我都认识，或者至少也是有耳闻的，因此，这么一路看下来，就觉得非常有趣。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看《我们都去海拉尔》的时候，我总是想起亨利·米勒的《北回归线》以及另一本畅销书，书名叫《巴黎的放荡》。这两本书都是对真实生活的一种描述，所不同的是张弛的真实生活发生在北京；而亨利·米勒他们的发生在巴黎。在亨利·米勒中，有混迹巴黎的艺术家还有妓院和下等妓女，在张弛的《海拉尔》里面，大部分是混在北京的文化人还有酒吧和各种各样的妞儿。
张弛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他拍了很多广告，从酒到化妆品到手机，还写了很多书，从《北京病人》到《北京寄生虫》到《我们都去海拉尔》，无论是看他的广告还是看他的书，总觉得他的生活没有什么变化，或者说没有什么进步，今天在喝酒，明天还是在喝酒。我是一个不太喜欢喝酒的人，但是只要张弛一张罗，我就会忍不住去，我一直不太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这次看他的书，找到了答案，我想我是喜欢张弛所营造的那种氛围。
这种氛围看他的书看久了，就自然会感受到，他像是一个说书的，不停地跟你说最近发生的事儿，谁和谁怎么了，谁和谁又怎么了，那些家长里短的事情经他一说，就像普通的西红柿萝卜，到了名厨的手里，立刻给鼓捣出花儿来。和张弛是认真不得的，他就像《射雕》中的老顽童周伯通，你越跟他认真，最后你被他弄得越尴尬，因为他太善于恶作剧，而且还经常满怀善意，这使被他作弄的人没有办法义正词严地捍卫自己。《我们都去海拉尔》是一本很好看的书。只不过我很难把它当做一本正儿巴经的小说来读，我只能把它按照类似《巴黎的放荡》来读，每看一段就会忍不住大笑一阵，因为那些事那些人实在是太栩栩如生了，看这本书，就好像把某个有趣的生活片段来回“重播”，直至让我们看到其中的破绽。
另外，我觉得特别值得一说的是《海拉尔》一书中的人名，那些古怪的人名，都是一个接一个的字符串，我猜测张弛在编这些名字的时候，一定获得很大乐趣。因为那些长长的字符串，多数已经把原来的名字巧妙地以同音不同字的方法镶嵌其中了，比如说张弛在书中给自己的名字叫———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这么一个字符串中，既有“张”也有“弛”，还有“张弛”对自己的“戏说”———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有趣吧？我在读《海拉尔》的时候，不停地破解这些字符串，将他们分离为真实的名字和“戏说”的部分。比如说“余小脸绯红”，按照《海拉尔》里面的描写，那是一个电影演员，在人家做客也带着口罩墨镜，当时并没有非典。即使坐在沙发上，也是仪态万方。
再说说所谓张弛式的迷惘。或许用迷惘这个词并不准确，我只是感到，无论是《病人》还是《海拉尔》，在它们给我们带来的快乐背后，弥漫的是一种并不祥和的气氛，不仅是不祥和，甚至就是凶险。其实我们在笑过之后，回想两本小说的开头，发现作者有意无意间已向我们明示了这一点。《病人》的开头是弛老目睹了一场在楼顶露天酒吧发生的坠楼事件，虽然后来证明是他看走了眼，但这相似并没有让我们轻松下来，反而让我们觉出某种诡异；《海拉尔》的开头是主人公被一个满脸长着头发（实则是胡子）的家伙吓得取消出行计划，以至慌乱中从即将启动的火车上跳下来摔伤了脚。无论是夏日的露天酒吧还是即将出发的旅客列车，本应是欢乐祥和充满欢声笑语的所在，但在张弛笔下，却充满了怪异、紧张和不祥的预感，有点希区柯克悬疑电影中的气氛，和希区柯克不同的是，这种气氛并没有愈演愈烈，相反，它似乎始终被回避着，但它又无处不在，它虚无而强大，它神龙见首不见尾，它有点像SARS，它有点像鲁迅所说的“无物之阵”，它让快乐变形，这也就是为什么张弛小说中的狂欢和幽默充满了怪异的气息。
我有点危言耸听了。有时我觉得，看张弛的小说，惟一能抓住的，就是啤酒瓶子以及身边这些挺爱开玩笑的朋友，这让我在开怀畅饮的同时兼开怀大笑，结局就是第二天我将在酒后郁闷的深渊中苦苦挣扎并体会末日临头之感。这可能就是阅读张弛的新小说《海拉尔》最有趣的理由，让你迷惑让你快乐。陈一／文（《我们都去海拉尔》张弛／著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6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