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曾经工作过的那个小镇，其西部的小河上卧着一座古石桥，名曰“桥上桥”。

　　据史料记载，一千七百年前，曹操屯兵于此镇冶铸兵器，为便于兵器外运而修建一石桥。若干年后，水位上升淹没石路，当地人们用同样的石料在其上又架起了一座桥。“桥上桥”因此得名。

　　桥上桥的四个桥墩，牢牢地踩在桥下桥的脊背上，敦实稳健地托举着桥上桥。在岁月的磨砺下，在风霜雨雪的雕琢下，这桥愈显沧桑刚劲，宛然一副老者的肩胛，一边掮着小镇，一边掮着小镇以西的半个天地。

　　我在小镇工作过十二个年头，闲暇之余常到桥上桥去散步。站在桥上向桥下俯视，见河水并不清澈，流速也较缓慢，我曾多次试图透过水层，用目光去探访桥下桥的身影，但均被河水所弥散、流走，连同我的执拗和想象。

　　那桥的四周方圆百余公里范围内没有名胜古迹，没有秀美河山，环境注定它出不了名，成不了风景。然而，到那桥边去的，从那桥上过的人，从来就未曾间断过。当然，他们大都是附近的镇民或村民。

　　镇上有一个老头，解放前后都是教师。退休后，也常到那桥边去转悠。他每碰到我时，总要天南地北“吹”上一番。他讲那石桥的身世、工艺、用料，以及与这桥有关的事件什么的。

　　河西边也有个老人，他不论刮风下雨，都要过桥到镇上去卖蔬菜。他不言语，常和我擦肩而过。有时候往东，有时候往西。他从石桥上来来去去快一辈子了。他每天为小镇充实着葱绿滴翠的营养，小镇一天比一天显得青春而富有生机。但是，他的腰背却一天天地在弓驼，他的面孔却一天天地在枯蔫。当然，他和小镇的生命逆向反差，绝不仅是因为他种了蔬菜。

　　十二年间，我在那桥上经历、遇见或听说过的人和事还很多，其中有不少是让人想忘记却忘记不掉的。譬如那对情侣，边窃窃私语，边紧紧相拥，把爱与被爱吻合在同一个世界里。譬如镇上的那个女干部，用她的责任感为一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人拭去眼角的苦涩。

　　离开那个小镇以后，我时常把我现在所在的政府办公楼与那桥上桥加以联想。办公楼的层次，楼内的工作人员有的可能很在意，有的可能很不在意。我们每天都在里面从底层至顶层上上下下。往往上去的不一定为了获得某一种高度，下去的也不一定就是走向低落。楼里的人与那桥上的人各有所为，但这楼和那桥的选择与祈愿却是别无他样。

　　桥，有桥上桥和桥下桥。楼，有楼上楼和楼下楼，那么人呢？

　　把问题总是交给水流，如果没有上游还谈什么渴望？如果没有下游还谈什么归宿？把问题交给太阳，如果没有东方日出还谈什么辉煌？

　　如果没有夕阳西下还谈什么壮烈？把问题交给时光，如果没有分秒的吟唱还谈什么生命？如果没有岁月的沉淀还谈什么永恒？王兴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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